一匹黑狼藏匿在草叢中，發(fā)光般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玉鯤。它忽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聲響，猛得扎入草叢里，消失在夜幕中。
雨水潤濕了玉鯤的頭發(fā)，滑過他漆黑的眼眸，混合著他的淚，滴打在泥土上。他的手將身旁棗樹樹皮硬生生扯了下來。
棗樹下，泥濘的地面上躺著一只血跡斑斑的黑羊，它的心臟已經(jīng)被黑狼啃食去，毛發(fā)被撕扯了一地。雨水吸干它身體里殘留的鮮血，匯聚成一條溪流，向黑夜的遠方流去。玉鯤一個人支著樹，痛苦地哀嚎著，他狠狠地踢打著黑羊羔的尸體。
明亮的火把燃燒著寂靜的雨夜，萬家的燈火點贊著山坡上的北溝。德生帶領著北溝的村長到達玉鯤的家門口，他聽到了動靜，詢問村長，“你聽到了嗎？”
“你確定？玉鯤不小心用獵槍把儷華打死了？”村長拿著火把自顧自地說著。
“我當時就在那兒！”德生嚴肅地說道。
“我以為玉鯤只是調(diào)皮，我也聽說過他的傳聞，都說他有點傻?？烧嫦氩坏剿麜@樣做，”村長半信半疑。
德生再次聽到動靜，他在棗樹后看到玉鯤晃動的影子，“他在這兒！”
村民們看到玉鯤逃離的身影，手中拿著獵槍追趕著他。雨氣籠罩了整個山丘，月光撒在幽谷里的幾戶人家。他們聽到動靜，打開門四處張望。玉鯤閉上眼一路逃到山丘上。他一路自顧自地狂奔，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忘記了追趕著他的村名，腦中回想著學堂里偷聽過的夸父追日的故事。
晨陽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照亮了天際和山丘。玉鯤回首望去，終于，再也沒有追逐他的獵槍和獵犬，只剩下飽含露珠新鮮花草再晨曦中招搖。他大喝一聲，躺在花草上，雙手把臉埋起來，大聲慟哭。
幾只大雁從天空上飛過，發(fā)出尖銳的鳴叫聲。玉琨站起來，看到遠處沉寂在薄霧中的街區(qū)。他踩著沾著露水的黃花，向街區(qū)走去。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行人撐著漆黑的傘行走在街道上。街道兩旁掛著形形色色的廣告牌。一圈圈漣漪在地面上的水泊中蕩漾起來，倒影著街區(qū)的景色。玉琨穿梭在行人中，不知所措。行人似乎事先安排好一般，給他讓出了一條小道。
此時的玉鯤已然饑腸轆轆，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著。他嗅到了鮮肉的聞到，然后看到一個少女正狼吐虎咽地吃著手里的包子。她雙手捧著熱疼痛的包子，躲避在一處屋檐下。她頭戴一個繡著粉色兔子的針織帽，額角有一道明顯的疤痕。雖然臉上有一些泥土，但依舊遮擋不住她靈動秀氣的美貌。她圓潤的臉頰上的明眸向玉鯤閃閃發(fā)光，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櫻桃般的小嘴。身上穿著破舊的裙子，一條條花紋螺旋般地盤旋到裙子邊。
她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盯著玉鯤，仿佛勾起了她的興趣。她將針織帽下拉，遮住她額角的傷疤，然后偷偷看著玉鯤。玉鯤發(fā)現(xiàn)她的身前有一個瓷碗，碗的邊角已經(jīng)被磨得凹凸不平。
兩人就這樣偷偷摸摸地來會瞟著對方，仿佛在進行一場眼神交流或捕捉的游戲。玉鯤盯著少女的瓷碗，少女著急地將碗中的硬幣取走。玉鯤假裝向一個陌生人詢問：“能給點食物嘛？我好餓?！?p> 這次兩人久久的凝視著對方，然后害羞的把頭扭向一旁。玉鯤又假裝乞討起來，然后他默默地走到一處蛋糕店前，隔著玻璃盯著可口的糕點。他忽然在玻璃上看到少女的倒影，少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 ?p> 玉鯤看著少女遞過來一個肉包子，少女說道，“小伙子，你真應該學學怎么乞討?！庇聆H咬著甜美香味四溢的肉汁，少女繼續(xù)問道，“你是新人吧？”
玉鯤搖搖頭，少女繼續(xù)問道，“你的家人呢？”
玉鯤盯著少女看了一會兒，少女明眸轉動著，“他們不在你身邊嗎？”
玉鯤點了點頭。少女在玉鯤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安慰般地拍了拍玉鯤的肩膀，“我們一樣的，不要擔心，我明白你的心情。這樣吧，我們有共同的經(jīng)歷，不如交個朋友，”少女伸出手握著玉鯤的手，“我叫安默，你可以叫我默。你呢？”
“我叫鯤，魚字旁，一個昆侖的昆。”
“是大鯤？古老傳說中會飛的大魚？”安默假裝自己是大鯤嘗試著飛翔，玉鯤笑著點頭。
“我媽也是這么說，”玉鯤看著安默滑稽的樣子笑道，“默，你知道七家子在哪嗎？”
“七家子離這里很遠，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媽臨走前告訴我去七家子找我的伯伯，他會照顧我。”
“那地方不好找，我乞討的時候經(jīng)過那里，不如我?guī)闳グ??！?p> 兩人將玉鯤的外衣當作雨披，頂在頭上向七家子的方向跑去。一路上雖然泥濘，但兩人卻少不了歡聲笑語。雨漸漸停了，夕陽從地平線上降落。山坡上濕漉漉的小草迎風揮舞著手臂，螢火蟲漫天飛舞。默踩過幾朵野花，追著風到達山頂。她張開手臂回過頭看著玉鯤。玉鯤正撲著面前的螢火蟲，走向安默。
“快來，大魚?？炜纯次业拿孛芑亍！?p> 安默踩過山頂上懸崖上的白石，搖搖晃晃地站在上面。她脫下針織帽大喊一聲，讓長發(fā)在風中盡情舞蹈。
“默，那里太危險了。你快回來！”玉鯤望著陡峭深不見底的懸崖，看著安默在風中搖搖欲墜。剛被雨水浸泡過的大理石在月光下顯得極其光滑。
“大魚，你快來。你會愛上這種感覺，就好像飛翔一樣?！卑材瑥堥_雙臂，閉上眼睛。
“默，石頭很滑，你快回來！”玉鯤伸出手試圖接近安默。默微笑地搖搖頭，她轉身便是萬丈懸崖。
安默突然張開眼睛回過頭，那一雙明眸直勾勾盯著玉鯤，“鯤，你相信輪回嗎？”
兩人面面相覷，玉鯤伸出手，安默破舊的長裙在月光和清風的浸泡下舞蹈。一時間兩人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忘了自己無家可歸的身份。那一刻這座懸崖邊已經(jīng)成了他們的家。
安默話音剛落，草鞋突然一滑。
“默！”
安默張開雙臂在光滑的白石上平衡了一下自己。月光灑在她長裙上的紅色小碎花上，螢火蟲在她的周圍舞蹈。
安默喊道，“當人們死后，他們會通過輪回轉世。他們會變成人，動物，花，螢火蟲，或者星星?！?p> “那我們有機會選擇嗎？”
安默笑道，“可能吧?！?p> 一只綠色的螞蚱一跳一跳飛到玉鯤腳下，然后飛到安默的裙子上。玉鯤一步步接近安默，試圖把她拉回來。但是因為害怕，他只能接近光滑的白石，而默已經(jīng)一步步接近懸崖邊。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如果我跳下去，我會見到我的父母和我的弟弟嗎？”安默定了定神，“那樣我們就又可以唱我們最喜歡的歌謠了，”安默唱起來，“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淚水好像沖破了最后的堤壩，從安默的臉上傾盆而下，安默失聲，“媽媽，你在哪？”
玉鯤終于踩上了白石伸出他的手，“默，那根本不可能發(fā)生?！?p> 兩人凝視著對方，只聽得到那只螞蚱從安默身上飛向懸崖外，“那我怎么能再見到他們呢？”
玉鯤終于抓住她的手，把她從懸崖上拉了回來。但是安默被石頭絆了一腳摔在了玉鯤的身上。兩人躺在草地上，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安默！你差點沒把我嚇死?！?p> 安默將玉鯤頭上的劉海輕輕掀起來，看著玉鯤的嘴唇。玉鯤紅了臉，說道，“默，你快起來，壓死我了。”
安默尷尬地站起來，將一個黑色發(fā)卡卡在頭上，“你不會以為我要親你吧？”
“怎么可能！”玉鯤站起來，但腳下一滑又險些跌倒，還好安默扶住了他。安默的嘴漸漸靠近玉鯤，輕輕地吻了一下。兩人害羞地把頭扭過去，突然尷尬地笑了起來。淅瀝的雨又從夜幕上飄落，玉鯤脫下他的外衣蓋在安默的頭上。安默說道，“大魚，你跟我來，我?guī)闳ノ宜X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