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常大夫!你快給看一下?!?p> 錢叔將梅樹下的常百草叫了來,樓月著急的坐在房內(nèi)的床榻上看著孩子。
“這孩子一直啼哭不已,又夾雜笑聲。”
周灼的手搭在樓月的肩膀上,樓月的肩膀輕微顫動,目光強裝鎮(zhèn)定。
常百草來到床榻前,看到孩子卻怔愣了許久。
伸手,卻又收回手。看向樓月,問道。
“這是您的親生孩子嗎?”
樓月?lián)u了搖頭,身子還是止不住的顫抖,周灼看在眼里,一直輕輕安撫著樓月。
“這孩子是我們意外撿來的?!?p> 周方舟頓了頓,看了一眼樓月。
“孩子的父親擋在洋人的車前,到死……都要將她給洋人換煙,沒換成。人,也沒了……”
方舟的聲音逐漸微弱,而后撇過了眼。
“給這孩子處理后事吧?!?p> 常百草許久吐出這樣的字眼,樓月呆呆的發(fā)愣,方舟許是早已料到,但終究是不忍。
“為何?這孩子明明……明明好好的?!?p> 常百草見到樓月這失神的模樣,竟沒有感到暢快,而是也感到了無比的沉重。
源自樓月無助的眼神,源自那個年幼的孩子。
“這孩子……同她父親一樣,也是個癮君子?!?p> 樓月深吸了一口氣,錢叔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嬰兒顫抖的身子和亢奮的哭泣聲。
樓月比誰都清楚,比任何人都明白。
她望著床上的孩子,只覺得一陣窒息感油然而生。
每個孩子都是純白來到這個世界上,可有的孩子卻一出生就注定了沒了一生。
樓月只覺得,耳邊又熊熊烈火燃燒的聲音,吞噬著她眼前的一切。
她弱小的身子竟沒有一點辦法,身后是一座大山轟然倒下。
沒有人,救她。
只覺得眼前一白,孩子的模樣逐漸模糊,身子輕飄飄的。
最后一幕,她看到了有人焦急的看著她,嘴不停的開合。
可她,什么都聽不見。
周灼的房里看不到梅花,她只覺得這夜冷風刺骨,刺的人發(fā)慌。
園里的梅花落了,冷風卷起梅花落在院前,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踩踏。
“三月!你可算醒了!”
梅姨一把抱住了三月,三月只覺得身子無力。
房里除了梅姨,還有小云和玉玉,兩人聽到三月的名字,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子來了精神。
“怎么樣!?沒什么事情吧?”
小云的眼里略帶了一絲慌張,而玉玉則是遠遠的看著她。
“沒事……”
三月的嗓子有些沙啞,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
“掌柜的,今兒關(guān)店后請你吃山楂啊?!?p> 情諾抱著一小箱子的山楂就坐在板凳上,嘴里哼著小調(diào),見到望岳來了,揚起手。
“得了吧,小心我扣的你過年的錢都沒有?!?p> 望岳抱著一大箱子的貨物往倉庫走去,情諾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啃了兩個山楂,卻發(fā)現(xiàn)光線突然被擋住了。
一個洋人,藍色的眼睛,身材高大??吹那橹Z新奇,又想起店內(nèi)的規(guī)矩,抖了抖身上的山楂碎,起身。
“請問,有什么事情嗎?”
情諾原本對洋人的好感也不太高,神情也有些冷漠,語氣多了許多疏離。
“洋人進店要給一塊?!?p> “請問……你認識秦樓月嗎?”
洋人將一塊大洋塞到情諾手里。
這話讓剛出倉庫門的望岳愣了一下,看了幾眼這洋人。
“認……”
情諾收了大洋,但還沒回答出口,望岳便搶先回答了洋人。
“不太熟,秦家小姐哪里是我們能認識的?我們只是打工的?!?p> 望岳將大洋塞回洋人手里,情諾對望岳的話感到一陣莫名其妙,但是還是順著望岳的話點了點頭。
“嗯……只聽過名字。”
洋人微微蹙眉,但終究還是沒有再問什么,只是簡單的道別便離開了。
“別惹這些不必要的麻煩?!?p> 望岳開口,情諾似懂非懂也跟著應(yīng)和,但望岳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宋冰騎著一匹紅棕色的馬,甩著馬鞭在馬場上奔騰著。
狂風攜起她的卷發(fā),她舉起手里的弓箭,拉弓、射箭、十環(huán),行云流水不帶一絲猶豫。
“小姐,我們該回去了?!?p> 一位年老但依舊精神抖擻的老者在馬場的門口對宋冰說道。
宋冰從馬背上翻身下馬,面對鐘叔的目光有些冷淡。
“再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鐘叔沒有再說什么,馬場里只剩下紅棕色的馬與宋冰。宋冰閉上眼睛,靠在馬的臉旁。
“逐云,是不是所有人的命運都是身不由己?”
宋冰一身大紅色亮眼的騎馬裝,襯的宋冰整個人都明亮了。
可宋冰卻知道,再鮮活的模樣,終究也要踏入無邊的死寂里,而后融為一體。
樓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又回到了她年幼的時候,周圍煙霧環(huán)繞。
少年握住了她的手,卻又被迫分開,焚燒的烈火無情的吞噬著樓月身邊的一切,也燒毀了樓月的夢。
她是被驚醒的,眼里的淚又咽了回去。
周灼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周灼見樓月醒來,擦去了樓月額頭的虛汗。
“做噩夢了?”
這時樓月才發(fā)現(xiàn)房里多了一個簡易的搖籃,隱約聽得見孩子嗚咽的聲音。
樓月望著周灼,周灼又望向孩子。
“這孩子,給她個痛快吧?!?p> 樓月拼命的搖頭,周灼一把用擁住了樓月,樓月的身子都在顫抖
“別怕,我在?!?p> 樓月咬著嘴唇,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周灼只聽到了微弱的抽泣,她順著來樓月的背,一點點安撫著。
“你……讓我救她?!?p> 周灼的神色不明,樓月從未如此執(zhí)拗。因為,樓月明白,周灼也明白。
這個孩子,根本活不了。
鐘離與常百草并肩走在路上,錢叔讓鐘離送送百草。
先前的事情,免不了鐘離對百草抱有一絲尷尬。
“先前……”
鐘離還沒有說完,百草便搖了搖頭。望著燈火通明的街道,母親牽著孩子出來逛街。
“值得嗎?”
百草開口問鐘離,鐘離頓了頓。他什么都記不得了,他只記得自己有個妹妹。
妹妹生的可愛,總是在后院里玩雪。
鐘離干完活便牽著妹妹的手回家,身邊雪紛紛揚揚落地的聲音,記憶中也有有夕陽西下的絢爛。
除此之外,鐘離的記憶都是糊了一層黃紙一樣,什么都看得不真切。
只是每每看著手心的名字,那是妹妹的名字。
鐘平樂,鐘離只能記得名字。
“值得?!?p> 鐘離笑道,買了兩份綠豆糕,一份遞給百草,百草有些疑惑,但還是接了過來。
“我還要看妹妹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