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垂安是打算問完就縮回去的,但他一句話炸得她又陷進(jìn)坐墊。
之前香皂的味道完全縈繞在身邊,讓易垂安感覺被他包圍。她臉皮變燙,偏偏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輕聲但是一字一頓地說:
“如果不負(fù)責(zé),就別撩了?!?p> 這不是赤裸裸的勾引是什么……
于是色膽包天的易某,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負(fù)、負(fù)責(zé)呢?”
“……”
在她說完之后,安知白陷入沉默,兩眼處于空洞狀態(tài)。易垂安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他也沒反應(yīng)。
“咦,易姑娘26對吧?”開車的老顧忽然發(fā)聲。
易垂安撇眼沒有要開口跡象的安知白,縮回原位。
“對,明年二月就27了?!?p> “那至少得找大兩歲的,像安知白就不行,才大一歲,不能照顧你,不般配不般配?!?p> “我也覺得,我其實想找三十來歲的,穩(wěn)重……”
話戛然而止,易垂安瞳孔張大,想縮回放在坐墊上的手,但是它已經(jīng)被安知白握住。
“怎么不說了?”
“說、說……三十來歲穩(wěn)重點,成熟點。”
她一句話里用了兩個形容詞,手就被捏緊兩次。
如果視線有能量,她半邊臉可能已經(jīng)熟了。
老顧點頭的空檔,她立馬偏頭對上安知白不知何時起盯著自己的眼睛。
“我覺得很般配。”安知白說完又陷入沉默。
易垂安懂了,看見他紅通通的耳朵就懂了。安小朋友不是沉默,是在思考。
他抬眼,說出思考很久的話:“剛才不是沉默,是在思考,既然你負(fù)責(zé),就撩吧?!?p> 他說完就準(zhǔn)備撒手,手卻被易垂安捏住。
易垂安堆笑,無聲道:“好啊,但是安小朋友,不要害羞?!?p> 安知白反扣住她,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小撩怡情,大撩傷身?!?p> “……”
得,換易垂安撒不開手了。
“你是安小朋友嗎?幾歲啦?”她懷疑小朋友才是駕駛員。
安知白:“阿姨您好,三歲了?!?p> 溫泉城靠近郊區(qū),去那兒的四十多分鐘里,不知道為什么,安知白坐得離易垂安越來越近,最后干脆靠在她肩膀上睡著。
她一邊挺著背脊讓他靠舒服,一邊擔(dān)心老顧發(fā)現(xiàn)。誰知道老顧后視鏡里一掃,樂得合不攏嘴。
聽他解釋易垂安才知道,安知白已經(jīng)好久不負(fù)責(zé)項目,山語公園是他剛轉(zhuǎn)正時接的案子,他很上心。昨天半夜接到管理人員電話,說公園后門附近的花樹被偷挖好幾棵,他頂著酒勁就趕過去了,聯(lián)系完花商,重新巡查完公園已經(jīng)五點出頭。
易垂安聽完,輕輕嘆口氣,嘆安小朋友辛苦。
睡夢中的人沒有意識地握緊她的手。
山語公園位置比較偏,易垂安以為去的人應(yīng)該不多,但沒想到光是近郊的居民就去了很多。
易垂安跟在安知白身后去入口和設(shè)計所的前輩們會合。
被旁邊的人撞到,易垂安身子一歪,安知白拉了她一把,于是他們倆牽著的手被遠(yuǎn)處的方璇看見。
其他早到的前輩已經(jīng)進(jìn)去,剩下方璇和兩個師傅在等。
待他們走近,方璇指指有些擁擠的入口,“要是早十幾分鐘就可以直接進(jìn)去了?!?p> 她有意無意掃過易垂安,易垂安明白什么意思,但假裝不懂。
言下之意是如果安知白不去接她,他們早進(jìn)去了唄。其他人都已經(jīng)進(jìn)去了,你自己不一起進(jìn)去怪誰,難道是我讓您在外面等的?
安知白解釋,“抱歉,路上堵車?!?p> 老顧也附和他,方璇也不好再說。
隨人流進(jìn)入公園后,想跟上老顧他們的易垂安,被安知白拽著往相反的方向跑。
公園中央是片湖泊,湖的另一邊是老顧他們,這一邊,易垂安和安知白漫步前行。
當(dāng)安知白又打算往與人群相反的方向走時,易垂安不愿意了。
“你覺得誰能比我更熟悉這座公園?你還擔(dān)心我拐賣你?”雙手環(huán)抱打算講道理的安知白。
“有可能?!?p> “打你信不信?”
在她腦門上輕輕一敲,他直接把人拉走。
安知白說要去的地方有很多花樹,易垂安心里還挺期待,但是……
但是到山坡頂,看到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綠葉,最多幾小簇花苞的“很多花樹”,她的期待破碎得流產(chǎn)似的。
“花呢?”指著底下的荒蕪之地。
“今年花期過了,明年春天就開,我見過。”
“那你能把你見過的花海像放視頻一樣放出來嗎?”
“不能?!?p> 摁住她肩膀讓她坐草地上,安知白也坐下來,靠著她肩膀疲倦道:“睡半小時,還剩兩小時空閑,記得叫我?!?p> “好,多給你半個小時睡嗎?”
“不用,噓?!?p> 噓聲后,他呼吸變得均勻,安靜地靠著她沒再睜眼。
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們坐在栽滿花樹但是沒有開花的山坡上,身后是鵝卵石小徑和兩棵結(jié)紅果的枸骨樹。
她沒忍住,“我怎么覺得這么土味。”
睡得不深,安知白笑得慵懶低沉,“村花與村夫的枸骨樹之戀?”
事實上,想到安知白昨天醉酒,又沒睡多久,易垂安沒叫他,然后……她自己也睡著了!
最后,安同志感覺頭部嚴(yán)重負(fù)重不能再忍,假裝調(diào)整姿勢驚醒易垂安。
看他臉色痛苦地揉頸子,她相當(dāng)歉疚,“看來我頭太重了?!?p> “嗯,”扭兩下脖子,“您很自知,怎么一個頭看起不大卻那么重呢?”
“主要是水多、水多。”
活動完筋骨,他把她拉起來,“少了二十分鐘觀光時間,您怎么賠?”
“請你吃飯,點瓶酒?”
“不了,家大業(yè)大這點虧損可以接受?!?p> 勾住他手指,盯著腳下的鵝卵石,易垂安漸漸斂去笑容,深吸口氣平靜道:
“我辭職了。”
安知白也勾住她的手,“知然說你上課很棒,會有其他學(xué)校招的?!?p> “我會做知然班主任,有你偷偷開小灶份嗎?”
“嗯,看到你的面試短信,順手回復(fù)而已?!?p> “也順手接了我的電話?”
安知白步子頓住,他們便停在半山腰,他輕蹙眉頭微微仰頭看她,她則直視他澄澈的雙眼。
“因為一直撥進(jìn)來?!?p> “所以知道了我爸去世,我被開除的事情?”
“嗯。”
他從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因為打來電話的女人,當(dāng)電話一接通就一直哭一直道歉,正如當(dāng)初一見到他就哭個不停的易垂安,所以他鬼使神差地問“哭什么?”,所以知道“秦姨”是她父親離婚后再娶的女人,知道她父親因為醉酒導(dǎo)致心臟病突發(fā)去世,知道她在他退學(xué)后不久被開除。
“所以你……因為同情我才不想把我當(dāng)成路人嗎?”
“最初是,在最初之后今天之前就不是了?!?p> 他說得坦坦蕩蕩,易垂安盯著他干凈不含任何雜質(zhì)的眼睛,說不出話。
他倒單刀直入發(fā)問:“所以您要槍斃我嗎?”
“不要,”身體反應(yīng)快過大腦,易垂安立馬搖頭,過后眼淚便蹦出眼眶。
“可我今天才知道,我做過假證,跟警察指認(rèn)你的人是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今天才想起來,因為我……我不想自己是那種人,對不起。”
“哎,”安知白趕緊伸出指頭抹掉她的眼淚,“你看看我,我好著呢。做假證的是你,但把我送進(jìn)醫(yī)院的人也是你,我只在意這個?!?p> 他掏出手機(jī)把幾天前的通話記錄翻給她看,“這個號碼,每半年都會被我救回來一次,我在醫(yī)院的時候每天都在等你去看我,告訴你我沒事?!?p> 躺在屏幕里的,是她能倒背出來的數(shù)字串。她破涕為笑,不到一秒又掉出眼淚,又哭又笑。
安知白拿她沒辦法,找出來紙巾摁住她腦袋,給她擦干凈眼淚然后捏了把鼻涕,威脅道:“再哭拿擦鼻涕的給你擦眼淚?!?p> 咬咬嘴唇仰頭用手扇眼睛,催干眼淚之后,易垂安突然給了他一個回馬槍。
“所以你因為想報恩才任我撩的?那我不撩了。”
“這倒不至于,我的報恩方式一般充滿金錢的惡臭,只有對你才以身相許,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換。”安知白說完目光深邃地凝視她,仿佛聽到不想聽的回答就會盯穿她。
伸手,“行啊,一張卡,錢你看著打吧。”
“別皮,”給她手心一巴掌,“我不值錢打不進(jìn)去。”
“一定要以身相許?”
“您好像很嫌棄我?那算了,我去申卡?!?p> “哎!不嫌棄非常不嫌棄?!?p> 意識到玩過了,易垂安趕緊追上負(fù)氣走人的安同志。
握住她溜進(jìn)手心的手,安知白唇畔逐笑,把她拉到身邊。
被老顧他們逮到,站在山底朝他喊他們時,他目視前方,堅定溫柔的跟她說的話是:
“不要糾結(jié)過去,好賴扯平,現(xiàn)在起我們都是干干凈凈的,我干干凈凈地喜歡你,你干干凈凈接受就好?!?p> 而她,前所未有的心動,前所未有的歡喜,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只是扣實他修長的手,回答:“好”。
大概是因為并肩的人穩(wěn)重且強(qiáng)大得不露聲色,所以覺得心格外踏實,大喜來臨反而是如沐春風(fēng)般的平靜。
“安小朋友今天和我一起吃飯嗎?”
“午飯和老顧他們一起吃,所以是晚飯?”
“嗯?!?p> “阿姨您喝酒嗎?”
“不喝?!?p> “那去吧,在設(shè)計所等我?七點之前可以下班。”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