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就是婦人之仁,這孩子要是死了還好說,你們要真把他送出去養(yǎng)大了,萬一以后上邊抽冷子提起來這事,你們可就是私放天牢囚犯!咱們?nèi)帽煌频轿玳T讓人‘咔’嘍”吳大喜趕忙提醒道,一邊說著一邊還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飛快的“咔”著。
吳大喜人雖然比較糙,但是這話說得確是細(xì)膩的很,正如他所言,這小孩要是和李氏夫婦一起死了那還好說,上邊追查下來頂多算他們失職,但要真是送出去撫養(yǎng),那性質(zhì)可就不一樣了。
呂端是真的頭痛,用手指蘸著茶水不自覺的又在桌子上寫起“慘”來。
唐慎最為關(guān)心孩子,自然就比其他人更加緊張,他巴得呂端說誰愛養(yǎng)誰養(yǎng),他還真樂得將這孩子帶回家當(dāng)自己兒子?!袄洗?,您到時拿個準(zhǔn)主意啊,咱們到底怎么辦?”
呂端徹底炸了,一拳砸在桌子上:“從今以后,這孩子就先放進(jìn)女牢讓那幫女犯人養(yǎng)著吧,至于吃喝用度,我出大頭,其他的你們所有人平攤?!眳味私K究是想出了個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了,放也放不得,殺也殺不得,只能先這般如此,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也拿不出其他辦法了。
“我沒意見,一個小孩子能花多少銀子,不就是一口飯嗎,我和老大一起出大頭!”唐慎第一個贊成,多么質(zhì)樸善良的明朝底層公務(wù)員,對于養(yǎng)孩子的問題“不就一口飯嗎?”這么硬氣的話擱到現(xiàn)在不是個正科級估計說出來都心虛。
“我看行,就這樣吧,都是當(dāng)父母的。”白清德也投了贊成票。
呂端三人歪著頭看著一直主張殺死孩子的吳大喜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吳大喜見大勢已去,自己說什么也是沒用,只能一臉不情愿道:“行行行,您們愛咋地咋地吧。
在四人一致同意之下,初生明朝的李皓庭終究是保住了性命,當(dāng)然他現(xiàn)在并不知道,就在剛才他還差點被一個酷似李逵的家伙提議給“咔”了,此時的她正躺在女牢囚犯的懷中享受著溫香軟玉呢。
“老大,我還有件事。”
呂端本想直接散會該干嘛干嘛去,卻突然見唐慎一臉興奮地朝自己擠眉弄眼。
呂端無奈:“說,還有啥事一并全說了,說完我好睡覺去?!?p> 唐慎咧嘴一笑:“既然咱們都同意撫養(yǎng)這個孩子了,咱們是不是得給這孩子取個名字?”
呂端想了想“也對,這孩子爹娘都死了,總得有人給他取個名字,你們有什么好的沒有?”
吳大喜第一個表示沒有,對于起名字這種事他真的不在行:“起名字別找我啊,我上次給我家兒子取名吳二喜差點沒被我爹打死?!闭f起這件事吳大喜仍然心有余悸,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趕不上自己爹有文化了,他爹給他取名吳大喜,多文雅的名字。
白清德沉思片刻,他的文化在這群人來說算是拔尖兒了:“他是天牢里出生的,要不叫李天生如何?”
“不好聽不好聽,還不如叫李天牢呢!”吳大喜雖然自己想不出,但是他覺得他品評別人的提議還是有些資格的。
唐慎一臉的鄙夷:“您二位快歇歇吧,起這名字狗都不用?!?p> 吳大喜當(dāng)時大怒得一拍桌子:“誰說的,吳二喜的名字我后來就給我家狗用了!”
唐慎無語:“行,算您哥倆厲害行吧!咱們五個大老粗在這爭個什么勁兒啊?真是騎著驢找驢,那大牢里關(guān)的老爺們,哪個不比咱們有文化?”
經(jīng)唐慎這么一說呂端茅塞頓開的一拍腦袋,可不是,大牢里那些大人們哪個不是靠著科舉爬上來的,十幾年,幾十年的寒窗苦讀,隨便起個名字不都比自己幾個人起的好多了。
“嗨,瞅我這記性,前兩天不剛關(guān)進(jìn)來個文淵閣大學(xué)士么,走走走,找他去?!眳味嗽俨欢嘌裕获R當(dāng)先帶著眾人直奔牢房之中而去。
此時的牢房之中,一個留著柳葉胡的老者正手里拿著地上的蒲草搖頭晃腦的不知在念叨著什么,但看他雙目呆滯,整個人一點精氣神沒有,估計是十有八九吃了不少的苦。
突然間,牢門之外響起了撥弄鎖鏈之聲,再抬頭,只見五個身材魁梧的獄卒氣勢洶洶的奔著自己的牢房而來。大學(xué)士徐階見他們步伐沉穩(wěn)眼含殺氣,一時之間心中有了答案。
“他們終于要對我下手了!也罷,也罷,那明年的今日就是老夫的忌日!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者為山岳!上者為日星!”徐階看這五個漸漸走進(jìn)的大漢不自覺高聲叫喊了起來,想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壯膽,他說了一堆廢話其實翻譯出來就是很簡單的一句“我不怕,我不怕,我一點都不怕?!?p> 呂端打開牢門對著徐階恭敬的行了一禮,這是天牢的規(guī)矩,不論關(guān)在這的人再落魄禮數(shù)不能少:“
徐大人心情不錯,這是吊嗓子呢?”
徐階強(qiáng)忍著心中的懼意,不想表達(dá)出來,當(dāng)他上書彈劾萬貴妃專權(quán)的時候就已然料定了必有此等下場,如今自己也算求仁得仁,對于此時倒是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
“哼,多說無用!今日可是徐某大限之日?”
呂端恍然,估計是老頭會錯意了,以為自己幾人是來送他上刑場的,于是趕忙解釋道:“徐大人說笑了,也許過幾天徐大人就官復(fù)原職了也說不定。”
“彈劾萬貴妃的人還能走出這天牢?呵呵,只怕你自己說了自己也不信吧?!?p> “徐大人真的說笑了,我等此次來其實是有求于徐大人的?!?p> 徐階聞言兩眼一瞪:“我一個戴罪之身的犯人又能幫上你什么忙?難道又要我教你寫不同字體的“慘”?”
呂端聞言一時有些尷尬,這老頭說話太沖了,難怪被關(guān)進(jìn)來。
就在這時,唐慎懷抱著嬰兒走到徐階近前:“徐大學(xué)士,這大明朝誰不知道您是剛正不阿滿腹經(jīng)綸的文壇泰斗,這不,這孩子是在這監(jiān)獄所生,父親是江浙守備李洵,只不過這孩子命苦,剛生下來,雙親就去世了,我們這不想著讓您給取個名字么,也算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顯然唐慎的馬屁讓徐階十分受用,原本一臉怒容的臉上也多了幾分自得。徐階瞇著眼睛看著唐慎懷中的嬰兒,見那嬰兒不哭不鬧,反而睜著兩只眼睛看著自己,讓徐大學(xué)士好感倍增。加之李洵的案子他進(jìn)牢之前也聽說過,疑點頗多,十有八九是幫人背了黑鍋含冤入獄的,讓徐階也是大感不平。此時給他的后人取個名字倒也不算是辱沒了自己。
徐階捋著自己宛如稻草般雜亂的胡子:“這孩子倒是不怕生,居然不哭不鬧,也算是少見。”
呂端一看,這事有門!趕緊附和道:“可不是么,不止是現(xiàn)在不哭不鬧,這孩子從出生那天起就沒哭過!在正月的大雪天凍了一夜,他愣是自己爬進(jìn)了母親懷里這才沒被凍死,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臍帶都沒斷!”
徐階一臉的不可置信,凝視著同樣凝視著自己的嬰兒,眼中多了些奇怪的東西,作為文人,徐階一向敬重有風(fēng)骨的人,而在他看來,一個死了爹娘的孩子不哭不鬧,就連生死時刻都能自己求生,無疑是一件很有風(fēng)骨的事情。于是出乎眾人意料的從唐慎懷里接過了嬰兒抱在自己懷中,看著眼前襁褓中的嬰兒徐大學(xué)士仿佛想起了自己的孫子,自己的孫子出生之時自己也是這般抱在懷里,如今自己獲罪下獄,雖說皇上沒有禍及家人,但想來此生也是再也難得相見了,一時間竟有些悲從中來,眼淚落了下來。
就在此時,只見徐大學(xué)士懷中的嬰兒伸出稚嫩的小手輕輕的放在徐大學(xué)士的臉上,竟然幫他擦去了臉上的淚花,這一舉動不止是徐階,就連在場的眾獄卒也是頗感驚奇。
徐大學(xué)士也驚住了,抓著孩子的小手,“小小年紀(jì)竟然能通人性!難道你也為我徐階忠肝義膽,舍生忘死感到動容?孩子,容徐爺爺想想,定要幫你取個不辱沒了你的名字!”徐大學(xué)士一時之間老淚縱橫,第一次見到這等天生異象的孩童只是其一,更多的是嬰兒為其擦去眼淚的行為讓他深深的感動到了,人總是會因為一些奇怪的事情莫名感動,恰好這嬰兒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抓住了徐大學(xué)士最恰當(dāng)?shù)狞c。
但其實呢,真正的原因是徐大學(xué)士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洗臉了,他的眼淚劃過眼角,帶過的不是一抹飛鴻,而是一絲絲黑泥,李皓庭要是不擦,那滴眼淚只怕會正正好好落在李皓庭的嘴里,實在是不想那滴眼淚就這么輕易的落下,因此才有了幫徐大學(xué)士擦眼淚的動作,只是他忽略了自己只是個嬰兒的問題。
徐大學(xué)士攆著手指掐掐算算,活像一個老神棍,一邊掐算一邊嘴里似乎還念念有詞。
“你姓李,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李,誒?那不如就叫。。。。李自成如何?”
在場的眾人包括徐階懷中的李皓庭同時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似乎有哪里不對。
呂端摸著腦袋說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說出來:“大學(xué)士啊,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冥冥之中我就是覺得似乎哪里有點不妥,但我說不出來,反正就是不妥,要不您再想想?”
徐階自己也覺得怪怪的:“莫急莫急,起名字是大事,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