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jié) 結(jié)伴齊澈
進(jìn)城后很多百姓聚到街上。站在兩邊看熱鬧的人,說今天是平安祭,慶祝一年來的安寧。也讓每天辛苦勞作的百姓,有歇息的一天,帶著家人一起看雜耍表演。
朵兒把齊澈安排在昨天見面的樹下,“你坐這里等我。我去找小乞丐一會就回來。街上的人多帶你不大方便。別人問你什么都不要回答?!?p> 看到齊澈點(diǎn)頭答應(yīng),她才放心離開。
朵兒迎著雜耍的隊伍,被堵在面館門口。
屋里的食客,七嘴八舌的聊著,“聽說有人下了告示,要襲擊咱們鎮(zhèn)上一位修士家。偏偏趕在今天,所有的百姓都上街玩,抓都不好抓。”
“咱們吃完了趕緊回家。熱鬧看不得,沒準(zhǔn)命沒了呢!”
“他們殺人是為什么呢?”
“可能看不順眼唄!就像咱們鄰居吵架一個道理?!?p> 朵兒看著游玩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后悔把齊澈一個人留在樹下。她撥開人群往回走,想早一點(diǎn)回到他身邊。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把她擠得不能動彈。用馬車拖著巨大幡蓋,擎著的木樁略微晃了一下。從周圍經(jīng)過的人都沒有注意到……
那雙靜謐安然的眼睛一身灰白衣裳的齊澈。悄悄出現(xiàn)在朵兒身后,輕聲道:“小心碰頭?!?p> 朵兒伸手略過別人的肩膀,抓住齊澈的衣領(lǐng)推到墻邊。她回頭去看,巨大的幡蓋傾斜,抖落很多新鮮花瓣。她松了一口,“嚇?biāo)牢伊?!”人們隨著馬車移步到下一處。
齊澈抱著凌風(fēng)劍,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她雙手摁著自己的肩膀,“可以走了嗎?”
朵兒瞪大眼睛,以為他能看見了,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能看見我?”
“白天有些模糊,站的遠(yuǎn)些看不清五官。我是聽到你身上哨子的聲音,才確定是你?!饼R澈眨眨眼睛,頭慢慢看向天空,“好像要下雨了?!?p> 朵兒嘆了口氣松開雙手,將哨子含在嘴里吹響。過了解釋道,“小乞丐不回來的話,可能真的出大事了?!?p> 齊澈道:“為何?”
“小乞丐的好朋友,是這里一位修士家的仆人。聽食客說,有人下了戰(zhàn)書。朝露晨水是沒了?!倍鋬喝嘀軅牡胤健L礻幊?xí)r,身上的舊傷總在提醒她。而這朝露晨水就是他們倆一起收集回來的。時常被朵兒拿來做藥使用。
齊澈抓起朵兒的手腕,直接開跑,“凌風(fēng)抖動,有怨念出現(xiàn)??禳c(diǎn)去你說的那個地方。”
突然下小雨,路上的人紛紛躲進(jìn)兩邊的店鋪。只有他們倆冒著小雨沖到曲府門口,大門虛掩,雨水帶著血腥味沖散開。朵兒覺得腦袋嗡的一聲,腳有些發(fā)軟推門進(jìn)去,看到了滅門后的慘狀。
橫七豎八的尸體,遍地的人血,靜的只能聽見雨聲。
“小乞丐!小乞丐!”朵兒喊了幾聲無人應(yīng)答。她還想往里面走,被齊澈一把抓住,遺憾的搖頭,“不能進(jìn)去。我們走吧!這座府邸,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口。有人會來給他們收尸,此地不宜久留。你身上還有傷,就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p> 朵兒明白他的意思,自從竹屋一別,身體時好時壞。用各種仙草治療也沒什么起色,“小乞丐,是我來到鎮(zhèn)上,認(rèn)識的第一個朋友。他答應(yīng)過我,不會不告而別?!比缃裾f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二人剛走到門口,小乞丐沖了過來,抱著朵兒的腿嚎啕大哭。朵兒蹲下來抱著他安慰,欣慰的同時心里明白了幾分。若不是親眼所見屠戮場面,怎會恐懼到全身顫抖不止?齊澈拔劍護(hù)在她的面前,幾個修士從房頂躍下,圍攏過來瞬時開戰(zhàn)。朵兒口中念咒,手在空中畫了幾張符篆,一掌推了出去。那幾個修士被迷了眼睛無法攻擊他們?nèi)齻€。
朵兒抱著小乞丐,和齊澈沖出包圍,向鎮(zhèn)子外面跑去。
天黑,篝火邊。小乞丐已經(jīng)入睡,烤干的衣服已經(jīng)穿在身上。朵兒架了幾根樹枝,把自己和齊澈的衣服搭在上面烤。坐在篝火邊,她的貼身衣服也順帶烤的快干了,一陣止不住的咳嗽眼淚溢出來。
齊澈找了平坦一點(diǎn)的樹根上打坐,“小乞丐,沒有可去的地方嗎?”
朵兒搖頭,“他父母得了瘟病,等仙門來人施救,為時已晚。沒人肯帶他走。他和我一樣流落街頭,給人跑腿搶乞食吃,還要時刻擔(dān)心會不會挨打。哦,我多語了。”
“沒關(guān)系。我想聽……”齊澈的反應(yīng)很自然,沒讓朵兒感覺厭煩,就像認(rèn)識很久的老朋友。
“人來這世上,都有自己該走的路,我保不了他,就放他隨心而行好了。”朵兒把自己烤干的衣服蓋在小乞丐的身上。
齊澈輕聲道:“方才你甩出去的符篆,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朵兒在他身邊坐下,給他重新系了護(hù)袖上的繩結(jié),“頂多眼睛癢癢一天,對身體沒有損害。當(dāng)時能幫你解圍,也只是符篆……你是怕我這個人品行不端?”
齊澈把凌風(fēng)劍遞給她,認(rèn)真道:“試一試!”
朵兒看著劍上下打量一番,“你開玩笑吧!你的佩劍,我怎么可能用的了?”她搖頭不愿意。
“凌風(fēng)劍。在你靠近的時候,動了。你甩符的時候,動了?!饼R澈把凌風(fēng)放在腿上,覺得眼睛有些癢想去揉一下,被朵兒抓住手腕。
朵兒也不知道是在可憐他眼盲,還是唏噓自己的經(jīng)歷。她伸手蒙住齊澈的雙眼,重新發(fā)動靈力,以心念的力量治愈他最后的眼疾。
過了好一會,齊澈覺得她手有些抖。朵兒迷迷糊糊的向后倒,靠著樹休息。齊澈睜眼看到熾熱的篝火,熟睡的小乞丐,側(cè)身看到臉色蒼白的朵兒。
齊澈將手指搭在朵兒的手腕處,“你……舊傷未愈,又用靈力幫我恢復(fù)眼睛。你是不要命了嗎?”
“哦。好像是?!倍鋬罕旧韮?nèi)火攻心又縫淋雨發(fā)燒,胡言亂語道:“冷玥刺傷了我,用什么辦法都治不好。愈合,開裂,再愈合。這一路疼的要命…采藥碰見蜈蚣,嚇得半死。于白,我覺得竹林坊有點(diǎn)冷。師父墳上的土,你看著辦吧!要是能種點(diǎn)花就好了。走了這些天,沒能和你打招呼,唉…我也不想。我太累了。只想做個普通人。冷玥,還你…”還未說完,朵兒舉起的手垂下,高燒伴著昏睡。
齊澈背靠著樹,品味著她的話。
重新看到眼前的一切,齊澈心安了不少。如果不是遇見朵兒,恐怕還要繼續(xù)耽擱。他想記住朵兒的臉,相逢便有分別,江湖兜轉(zhuǎn)相逢還會在見。
朵兒的發(fā)髻全部梳起來綁在腦后,斜插的木簪固定,像是隨時都要掉下來。她臉色慘白,臉頰上細(xì)長的疤痕明顯。身上的粗布衣服干凈整潔。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夢,眉間的憋悶隨時要爆發(fā)似的。
“?。 倍鋬罕回瑝魢樞?,滿頭是汗。她驚恐的看著面前火堆,盡力調(diào)整自己的氣息平復(fù)下來。
“夢見什么了?”齊澈從懷中拿出自己的絹帕遞給她。
朵兒愣了片刻接過去,“我…夢見了修士的怨念。他們好像被困在什么地方不能出來。耳邊是他們慘烈的哭喊聲。”
齊澈盤腿欲打坐,“打坐,安心。什么都別想。凌風(fēng)會保護(hù)咱們?!?p> 朵兒驚恐的勁頭還沒過去,他說什么就跟著做什么。其實(shí)二人同齡,只是齊澈的性子冷淡一點(diǎn)。正因?yàn)檫@個缺點(diǎn),他的師父才會收他為徒。固執(zhí)的人,自有調(diào)教的方法。不一會,朵兒五官感受到飄來的清風(fēng),帶著安寧驅(qū)散了火焰。
第二天,小乞丐拜別了他們二人,獨(dú)自走上了流浪的道路。
齊澈覺得小乞丐不可思議,年齡尚小,卻敢闖蕩四方。朵兒了解他,也理解他的決定。心無所安,四海為家。小乞丐敢做的,那些大人未必敢做的出。
朵兒擺弄手里的哨子,猶豫著怎么解釋和齊澈各自獨(dú)行。她覺得接下來的路,還是他自己走比較好!
齊澈看出她的心思,滿不在乎的站起來,抓著她的后領(lǐng)子拎起來就走。
“我說你這人,好歹吱聲。你眼睛好了,我又何必跟著你。再說,男女同行,必有閑言碎語。你不在乎,我還在乎呢!”朵兒開始沒完沒了的狡辯。她那靈光乍現(xiàn)的預(yù)感,不斷暗示與此人同行絕無安逸。
“那可由不得你。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的承諾必須兌現(xiàn),何況接下來的路,我不大熟悉。你得用最快的方法帶我過去?!饼R澈的口氣不容商量,手上的力氣也很大。
“我不是君子!你這就強(qiáng)人所難…”還沒說完,朵兒就被他用繩子捆上,走路得像兔子一樣往前蹦。
“問你件事?!饼R澈道。
“說……”朵兒拉長聲音很不耐煩。
“昨晚你發(fā)燒時囈語。我已經(jīng)知道了。冷玥出世,你為何棄之不顧?不是什么人都能隨心駕馭。那把劍,傳了幾代,世代修士守護(hù)。能召喚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強(qiáng)行封劍,會讓那個人耗損靈力,受到很大傷害。你從誰那里召喚的冷玥劍?”齊澈手上的繩子繃得很直,他停下回頭看朵兒。
朵兒震驚的目光望向他,轉(zhuǎn)而眼神落寂,心痛萬分道:“強(qiáng)行封劍,靈力折損……師父是冷玥害得?!彼粲兴祭^續(xù)前行,似是靈魂出竅一般,心不在焉。
“羽鳴是你的師父。他沒有教給你劍術(shù)嗎?江湖上沒有幾個人能打過他。”齊七收了繩子許她自由。
朵兒也曾往這方面想過,得到印證后,內(nèi)心更加沉重。她蹲下來,回憶道:“他是江湖名士劍術(shù)了得。卻從未教授劍術(shù),一直催促我看遍羽山藏書。偶爾心情好,會舞劍給我看。”她揉了揉鼻子,“說好的百花酒,他都沒喝上一口,就走了?!?p> 齊澈拉她站起來,“我大致聽說,他被火化,收下的唯一弟子,親自送回羽山。你盡了師徒之誼。”
“哦?你都聽的這么詳細(xì)了。那么還有一件事,也應(yīng)該聽說了。他唯一的弟子,當(dāng)著諸位師父的面,和同門打個翻天覆地,傷了一眾弟子,而后墜落跳泉失蹤?!倍鋬荷焓置阶约菏軅牡胤叫挠杏嗉?。若不是羽鳴的玉簪保護(hù),這會怕是身殞靈識破碎,四處游蕩無歸處。
“如今你只靠靈力防身,體力消耗很大。遇到挑釁者,恐怕會傷及性命。一起解決事情后,我不會強(qiáng)留你?!饼R澈商量的語氣,遞給她一個果子,“一起吧!我不熟悉這條路?!?p> 朵兒接了果子,想起很多過往的片段。還有剩下的一壇果子酒,埋在院子里。她苦笑道:“我以為還了冷玥,心里能好受點(diǎn)。當(dāng)年不該去羽山。一起生活的時間久了,就不好翻臉無情??傆X得是自己的過錯。這么多年庇護(hù),應(yīng)該兩清了…”
齊澈跟在她的后面很久沒有說話。雖說不知道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但看到她無力垂下的肩膀。也許她是第一次直面心中的問題。很多事早已覆水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