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路窄
十月六號那天,太陽出奇的好。
明媚的陽光,襯的天空湛藍湛藍的。
楊珊雯起的很早。
她把兩個孩子留在了家里,自己坐著村里的公交車,去了縣城。
車子一直晃蕩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縣城。
楊珊雯下了車,就直接往縣城里最好的小學(xué)去了。
她今天有三件事要辦。
看學(xué)校,看房子,看鋪面。
等楊珊雯做完這些事后,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了。
她的腳都有些疼了起來。
楊珊雯走到了廣場上,在一處空著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廣場上播放著很多雜七雜八的歌曲。
而那些歌曲,都是用來給正在跳著舞的老太太們伴奏的。
楊珊雯等到腳沒有那么痛的時候,站了起來。
她抬腕看了看時間,快要四點了。
而那聚會的時間,被定在了下午六點鐘,所以,對她來說,時間其實還有些早。
楊珊雯又走了起來。
她漫無目的看著街邊各種各樣的熱鬧。
路過一條小街道時,楊珊雯的眼角余光瞟到了一家鞋店。
那是一家達芙妮的專賣店,它正在做著促銷,全場39.9。
楊珊雯有些意外。
達芙妮這個牌子,已經(jīng)很少有人賣了,應(yīng)該說幾乎沒有了。
她看著那個有些舊的門店,有些恍惚起來。
她記得,在結(jié)婚的第一年,她去商場買了一雙達芙妮的涼鞋。
她舍不得穿。
等她生了孩子,想要穿的時候,誰知腳有些大了,那鞋子已經(jīng)穿不成了。
那個時候,她買那雙鞋時就希望,她以后的生活能像達芙妮的設(shè)計理念一樣。
是一場華麗的戲!
可最后,她的希望都沒有成真,鞋子最后也還是扔掉了。
今天,她又看到了達芙妮的鞋子。
她又想起了達芙妮的設(shè)計理念:“我希望,每一個踏入達芙妮的女人,都像是談了一場戀愛,體驗一場華麗的戲,甚至找到真正的自己。”
“所以,無論今日女孩或是明日女人,自信的女人都會在達芙妮的引領(lǐng)下-新生感動。”
新生感動!
多么好聽的一個詞。
楊珊雯走進了那家店。
她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在她面前展現(xiàn)的每一雙鞋子。
她一直都覺得,達芙妮的鞋子很漂亮。
可是那時候它很貴,她也買不起。
現(xiàn)在,它這樣便宜,她也能買得起。
楊珊雯最后帶著一雙亮黃色的細跟高跟鞋,走出了那家店。
達芙妮過時了又怎么樣?
只要她喜歡,別人的眼光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為了搭配這雙達芙妮的鞋子,楊珊雯又來到了繁華的商業(yè)區(qū)。
她隨意的找了一家服裝店,推門走了進去。
導(dǎo)購員跟在楊珊雯的身后。
楊珊雯每看一件衣服,她就會說說這件衣服的優(yōu)勢,再說說楊珊雯穿在身上的效果。
楊珊雯其實有些煩。
但她還是保持著恰如其分的微笑,似是在耐心的聽著。
她做事向來執(zhí)拗且有目的性。
所以,她并不會因為導(dǎo)購員的全力解說,就去買一件并不適合自己的衣服。
她還在看。
一直看到,跟在她身后的導(dǎo)購員都沒有了聲音。
楊珊雯終于停了下來。
她站在了一件米白色的連體闊腿褲前面。
那連體褲的上半身是坎肩,帶著立領(lǐng),腰間是一根粉色的腰帶。
楊珊雯看著面前的這件衣服,眉眼彎了彎。
她對跟在她身后的導(dǎo)購員說道:“麻煩您,我想看一下這件衣服?!?p> “好的?!?p> 導(dǎo)購員微微一笑,就拿起長桿將衣服取了下來。
楊珊雯拿著衣服,在鏡子前比對了一下,問導(dǎo)購員:“你們這里有試衣間嗎?我可不可以試一下。”
導(dǎo)購員向楊珊雯指了一下店里面最角落的那個位置。
那里拉著一個簾子。
楊珊雯走進去,拉上了簾子。
等她出來的時候,那件米白色的連體褲已經(jīng)在她身上了。
導(dǎo)購員一愣。
楊珊雯本來就白,穿上這件衣服后,更襯得她的皮膚白皙細膩。
導(dǎo)購員笑著說:“這件衣服很適合您。”
楊珊雯嘴角一勾:“謝謝!”
她停頓了一下,又問:“我可以用一下你們這里的鏡子嗎?”
“當(dāng)然可以?!彪S后,導(dǎo)購員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珊雯走到鏡子前面,她看著里面的自己,嘴角一翹。
她拿過自己的手提包,從里面取出一些簡單的化妝用品,便開始在她那張干凈無暇的臉上折騰起來。
一刻鐘后,一副淡淡的妝容,就已經(jīng)在楊珊雯的臉上了。
那樣的她,看起來膚白如脂,墨瞳深邃。
而淡粉色的唇膏,讓她看起來青春又嫵媚。
那一對粉色的珍珠耳墜,更襯托的那臉龐潔白美好,猶如圓潤光滑的羊脂玉。
楊珊雯將化妝品裝進包里。
她又取出那雙達芙妮的鞋子穿上,對著鏡子看了看。
她的嘴角彎的更甚了。
她很滿意這樣的自己。
出門前,楊珊雯又在這家店里買了一件駝色的風(fēng)衣穿在身上。
楊珊雯出了門。
可她卻不知,服裝店里的那幾個導(dǎo)購員,都被她知性優(yōu)雅的樣子給打動了。
楊珊雯又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五點。
“楊珊雯?”
就在此時,楊珊雯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而且聲音聽起來還有些熟悉。
楊珊雯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是一個五十幾歲,打扮的頗為時尚的女人。
她提著一盤子雞蛋和一籃子菜,站在那里,滿臉驚訝的看著她。
她那神情就像是,她不能確定她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楊珊雯?
楊珊雯眼眸頓時一變。
那個女人她認識,那是她曾經(jīng)的婆婆,傅尚國的母親。
那個女人向著楊珊雯走了過去。
她細細的打量著楊珊雯,眼里忽而就劃過一抹情緒。
她面前的楊珊雯看起來從容,優(yōu)雅,美麗。
甚至在她看來,還有些高貴。
她確實不能確定,這就是以前的那個楊珊雯。
可她還是從楊珊雯那精致的臉龐上,看到了一點往昔的模樣。
她笑著說道:“珊雯,你變漂亮了,我差點都不敢認了?!?p> 楊珊雯沒有說話,她只是恰到好處的笑了笑。
傅尚國母親的臉上頓時有了些不自然。
她道:“珊雯,去家里坐坐吧。現(xiàn)在家里就你公爹一個人,他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楊珊雯看著傅母手里的那一籃子雞蛋。
她想,不論傅尚國對她怎么樣,
至少在結(jié)婚的前幾年里,這位婆婆和那位公公對她確實是不錯的。
雖然這些年,他們對他們母子三人不聞不問。
但曾經(jīng)的那些好還是抹不去的。
“好。”
楊珊雯說道。
她順手接過傅母手里的雞蛋,提了起來。
當(dāng)楊珊雯和傅母一同站在那套,傅尚國為他的父母買的房屋前時,楊珊雯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她記得傅尚國曾對她說:“雯雯,等我們有錢了,我就在這縣城里給我爸媽和你爸媽都買一套樓房。”
這話,傅尚國當(dāng)時說的多么信誓旦旦。
可當(dāng)他在這里買房的時候,他連她楊珊雯的父母,提都沒有提過。
別說是她的父母,就是連她,都不知道傅尚國已經(jīng)在這里買了房子。
所以,買房子這件事,對傅尚國來說,跟她楊珊雯是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
楊珊雯其實一點都不怪傅尚國沒有給她的父母買房子。
她只但愿,傅尚國從來都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傅母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可門里面卻站著傅尚國。
楊珊雯偏頭去看傅母,發(fā)現(xiàn)傅母的表情也是很驚訝。
她的樣子看起來,確實是不知道傅尚國在里面。
傅母問傅尚國:“你怎么在這里?”
“我才剛進門?!?p> 傅尚國說這話的時候,他在看著楊珊雯。
楊珊雯頓時就不想進去了。
她將手里的雞蛋交給傅母,說道:“阿姨,我今天就不進去了?!?p> 傅母似是輕微的嘆了一口氣。
“那你先回去吧?!彼f。
楊珊雯果真轉(zhuǎn)身就走。
“楊珊雯?!?p> 傅尚國的聲音從門里面?zhèn)髁顺鰜怼?p> 楊珊雯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進來坐坐吧?!?p> 傅尚國又道。
楊珊雯依舊沒有動。
“你今晚會去那個宴會嗎?”
楊珊雯沒說話。
“你知道今晚那場宴會的主角是誰嗎?”
楊珊雯的心剎那間一緊。
她轉(zhuǎn)過身看著傅尚國,語氣冰冷:“主角是誰?我為什么要知道?而且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傅尚國也不說話了。
他的眼睛只是定定的鎖著楊珊雯,那里似是盛了萬千情緒。
楊珊雯心里冷笑連連。
那副模樣是做給誰看的!
她忽然有些犯惡心,她道:“傅先生,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p> 楊珊雯的身子還來不及轉(zhuǎn)過去,就聽傅尚國急急地說道:“楊珊雯,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盛世集團的總裁,為什么會追到這里來嗎?”
楊珊雯的心霎時涼了下去。
她冷笑一聲,問:“他為什么會來這里,難道你知道?”
“我知道?!?p> “為什么?”
楊珊雯問這句話的時候,手都在顫抖。
傅尚國將雙手抄進褲兜里,他忽然就變得懶洋洋的:“楊珊雯,進來坐會吧,我們談一談?!?p> 他的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可楊珊雯并不關(guān)心。
她再次冷笑一聲:“他為什么會來這里,我總會知道的。”
語畢,她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因為你?!?p> 傅尚國那冷冰冰的聲音從她的身后傳來。
楊珊雯渾身一震。
因為你!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
第一次是從余晴的口中。
楊珊雯再次轉(zhuǎn)過身。
她看著傅尚國的眼神冷如寒冰:“你憑什么這樣說?”
傅尚國冷笑一聲。
他憑什么這樣說?
因為他是親耳聽到那個男人這樣說的。
那段時間,他困在那樣的境地里出不來。
他求助無門。
有一次,他在一個客戶的酒桌上見到了那個男人。
那是他第二次見到他。
他知道那個男人和楊珊雯有關(guān)系,可他還是不想放棄那微末的一點希望。
于是,他乘著那個男人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他跟了上去。
他看著那個,不論做什么都優(yōu)雅適從的男人,叫了一聲:“盛總?!?p> 然后,他就從那個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他對他的嫌惡和不屑。
可他不想管那么多,所以,他就忽視了可以忽視的一切。
他問的相當(dāng)直接:“盛總跟楊珊雯認識?”
下一瞬間,那個男人看他的眼神,就一下子變得涼薄,連他的語氣也是涼?。骸安?,只是我認識她而已。”
他又問:“那我現(xiàn)在的處境,跟盛總有沒有關(guān)系?”
那個男人看著他的眼神陡然間鄙夷至極,他道:“我不覺得你這樣沒有眼光的人,可以勝任區(qū)總經(jīng)理的位置?!?p> 他的心在那一刻,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居然不怕死的說道:“可我依然還坐在那個位置上。”
那個男人冷笑一聲:“傅先生,我想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針氈,度日如年?!?p> 下一刻,男人的嘴角邊忽然就有了一絲,讓他心如死灰的殘酷。
男人又說了一句話。
那句話叫做:“生不如死?!?p> 他當(dāng)時就覺得自己毫無生路可言了。
他看著已經(jīng)走遠了的男人,又問:“盛總為什么要這樣做?”
那個男人停下腳步,頭也未回的說道:“為什么呢?當(dāng)然是因為楊珊雯。”
男人又走了起來,他邊走邊說:“你把她當(dāng)做魚目,那我就把她當(dāng)做珍珠好了。”
“我手心里的珍珠,誰讓她蒙了塵,我就讓“那誰”也不太好過吧?!?p> 那個男人的身影消失時,他的話也就跟著消失了。
傅尚國眼眸沉沉的看著楊珊雯。
盛延珩的話還言猶在耳,但他不想說給楊珊雯聽。
他道:“楊珊雯,你進來,我就告訴你,我憑什么這樣說?!?p> 楊珊雯沒有說話。
她看到了站在傅尚國身旁的李萬珍。
李萬珍穿著一身艷紅艷紅的裹胸魚尾裙。
她似乎特別的偏愛紅色,就是那那唇彩,她都沒有換過別的顏色。
她的頭微微的仰著,波浪似的大卷隨意的鋪散著。
她此刻看起來,簡直就像個性感誘人的水蜜桃。
可楊珊雯卻從李萬珍的那雙眼睛里,看到了微微的輕浮以及她對她的挑釁。
楊珊雯猛然間有些想吐。
她沒有理任何人,也沒有理傅尚國的話。
她轉(zhuǎn)身踏著步子向電梯口走去。
傅尚國盯著楊珊雯的背影,眼神暗了又暗,表情變化莫測。
一直站在門口,聽著楊珊雯和傅尚國說話的的傅母跟了上來。
她一直跟著楊珊雯到電梯旁才說道:“珊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尚國對不住你?!?p> 她停頓了一瞬,臉上瞬間就爬滿了愧疚:“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讓尚國離開那個女人,你能不能回來和尚國好好過日子?”
楊珊雯的心忽然就冷到了冰點,她垂著眼瞼看著地面。
她不知道,如今的傅母是如何跟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當(dāng)初若不是那李萬珍找到她,告訴她所有的一切。
她都不知道,原來傅尚國的父母早就知道李萬珍的存在。
他們知道,但卻沒有告訴她。
而且他們還對這件事采取了睜只眼閉只眼的態(tài)度。
如今,傅尚國遇到困難了,快要破財了,需要她的幫助了,他們就又轉(zhuǎn)過頭來找她。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楊珊雯抬起頭看著傅母,眼神冷,語氣更冷:“阿姨,我今天聽了你的話,來看叔叔,是因著你們曾經(jīng)對我好過的情分。”
“但這情分,根本就不足以你要求我回到傅尚國的身邊。”
“我這里并不是垃圾收容站,他傅尚國窮困潦倒了就來找我,發(fā)財致富了就把我拋在一邊,世上沒有這么好的事情。”
“再說,我一個人過的挺好。現(xiàn)在的世道,誰離了誰都能過的很好?!?p> “現(xiàn)在的我,不需要傅尚國,更不需要男人,我相信傅尚國也是這么認為的。”
傅母沒有再說話,但她的臉色有些發(fā)白。
楊珊雯并不是一個心軟的人,更何況,他傅尚國何曾對她的父母心軟過?
電梯在二十六樓停了下來,楊珊雯走了進去,她再也沒有看傅母一眼。
楊珊雯從樓上下來,直覺自己的心煩亂不堪。
鄧賢的電話打了過來,楊珊雯按了靜音,沒有接。
一會兒,叮的一聲,是微信,鄧賢發(fā)了一個位置過來。
楊珊雯看著電話有些發(fā)愣。
可她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高中時候和她關(guān)系較好的路平打來的。
楊珊雯依舊沒有接。
直到電話的響聲停止了,楊珊雯才將它裝進包里。
她跑了起來。
她不打算去那個聚會了,她不想見到盛延珩那個男人。
她不想管盛延珩是如何來到這里的,又如何舉辦了這樣的一場宴會?
她更不想知道,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人給她打來電話?
所有和盛延珩有關(guān)的事,她統(tǒng)統(tǒng)都不想管。
楊珊雯穿著高跟鞋,跑起來有些慢。
可她仍然在跑著,跑的她的心都“砰砰砰”的跳的快了起來。
楊珊雯氣喘吁吁的跑到車站,可村里的公交車還沒有來。
但她卻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李特助。
他就那樣面無表情的看著跑過來的她。
他在專門等著她。
楊珊雯漸漸的停下了腳步。
李特助走了過來。
他站定在楊珊雯的面前,機械似的執(zhí)行著盛延珩的命令:“老板讓我來接你。”
楊珊雯的眼里,霎時劃過一波厭煩和嫌惡。
李特助眼眸一沉。
他瞧見了。
楊珊雯嫌惡他,熟不知,他同樣也嫌惡楊珊雯。
楊珊雯看著眼眸低垂的李特助,問:“我能不去嗎?”
李特助的語氣有些冷:“大概是不能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