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太太忽然停止了在兒子懷里的哭泣,因為她看到了兒子身后的葉子佩。
“你......你怎么又來了?”宋太太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人。
宋子昂把子佩拉到自己身邊,這是我未婚妻,他從容淡定地對宋太太說。
宋太太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急忙把子昂拉出門外。
“你瘋了嗎?兒子,我們和周家是有婚約的,而且訂婚飯都吃過了?,F(xiàn)在你告訴我你還有一個未婚妻,那我和你爸怎么向周家交代,周家又會怎么看待我們?!”
“不用你們交代,隨他們怎么看?;橐鍪俏易约旱氖?,我扛!我去跟周家解釋。”
隔著大門子佩隱隱約約聽到了母子倆的對話,子昂的擔當令子佩心存感激,可是宋太太的話又讓子佩有些心神不定。想到雖然有子昂的庇護,可是自己形單影只,且不說那個盛氣凌人的周希瑞周大小姐會如何發(fā)飆耍橫,就是宋家能像子昂說的那樣輕易接納自己?周家又怎能善罷甘休?
想到這里子佩的心情變得焦慮不安起來,她雙眉緊蹙不由得輕嘆一聲。忽然,她感覺身后有人扯拽自己的衣襟,子佩下意識地猛回頭,幾乎和一個人的臉貼在了一起。
子佩不由得渾身一陣驚悚,連忙后退一步仔細看,原來是子昂的姐姐宋子玥。不過讓子佩更吃驚的是子玥呆滯的眼神,蓬亂的頭發(fā)和似笑非笑的表情,衣著看起來雖然整齊干凈但掩飾不住面容的憔悴與神情的頹唐。
“姐姐,你......這是......發(fā)生了什么?”子佩有些語無倫次,心臟砰砰亂跳,眼前的子玥讓她震驚也讓她心疼。
在子佩的心中子玥一直是知性溫婉,干練善良的存在。在她的印象中,端莊優(yōu)雅,聰明睿智都是最恰當?shù)暮敛豢鋸埖男稳葑荧h的的詞語。想當初在學(xué)校自己急性腎結(jié)石發(fā)作,要不是子玥及時匯款,后果不堪設(shè)想。而且第一次在病房見到子玥時,她沒說一句責備,反而盡是些體恤安慰的話。孤零零長大的子佩從那時起就把子玥納入到了心底,歸結(jié)到了日后需要報答感恩的人。
可是,一年的時間怎么會把一個人顛覆成如此程度?像地球的南北極。子佩緊盯著宋子玥那張暗黃而憔悴的臉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子玥一言不發(fā)只是癡笑著望著子佩,笑起來的眉眼與神態(tài)簡直跟她的弟弟宋子昂如出一轍,這讓葉子佩心悸又心酸。
“我......認識你!”宋子玥忽然開口說話,用手指著子玥,眼神中似乎有一絲火苗跳動了一下,燃起了她對往昔的回憶?!澳?.....你叫子佩,葉子佩!子昂的女朋友?!?p> “姐姐,是我,好久不見了?!弊优迳锨胺鲎∽荧h,她感覺她虛弱的身體一直在晃,下一刻就要跌倒的樣子。
“我弟弟真的好喜歡你呦!”子玥在子佩的耳邊悄悄說,眼神中充滿了羨慕。
可是子佩還沒來得及害羞,子玥忽然掙脫了她的雙手,眼神也變得驚慌失色。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子佩聽不懂的話:他說過每天會給我榨果汁喝,可是現(xiàn)在三天兩頭不回家。以前他叫我親愛的,現(xiàn)在他叫我瘋婆子。
“你這是......怎么了?”葉子佩嚇了一跳,吃驚地看著眼前瞬間變化表情的子玥。
“我是瘋婆子嗎?你說我是不是又老又丑,黃臉婆?”
子玥忽然按住了子佩的肩膀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像要從中找到答案。
“不,誰......說你是瘋婆子?子玥姐姐你依舊很漂亮!很年輕!”子佩一面輕聲安慰子玥一面后退,面對莫名其妙的子玥,她的心緊張而慌亂。
“你也騙我,我現(xiàn)在確實是個丑女人!”子玥忽然掩面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驚動了門外的母子,倆人迅速返回餐廳。
“你怎么招惹到了她?”宋太太一面安撫女兒一面質(zhì)問子佩,語氣中帶著不滿,顯然她把女兒的失控怪罪到了葉子佩的頭上。原本宋太太就對子佩不甚喜歡,不僅僅因為子佩是個毫無家族背景的孤女,不比家庭殷實的周希瑞。還有就是宋太太以其大半生的人生經(jīng)歷始終主觀地認為貧困家庭走出來的漂亮女孩骨子里與生俱來就藏匿著魅惑的基因,她們心機重重,處處算計,居心叵測的背后往往是不可告人的企圖;而且通常情況下,為了盡快擺脫眼前的囧境,她們往往不折手段,心狠手辣,到頭來受傷害的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且宋太太也像所有自戀的母親一樣,認為天下所有的女孩都像小妖精一樣對自己的兒子虎視眈眈,總想從自己的手里奪走兒子。
所以她對子佩這個不請自到,不卑不亢,還有勇氣再次登門的女孩沒有一絲的好感,充滿了敵意。
面對宋太太的指責子佩不想辯解也無力辯解,確切地說她還沒有從懵懂的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腦袋嗡嗡地響個不停。她疑惑地望著剛剛沖進來的子昂,急切地希望他能告訴自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子佩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餐桌旁,子昂連忙把子佩拉到自己的身后,對母親解釋說子佩并不知道姐姐的狀況,如有冒犯也是無意之舉,還請母親和姐姐原諒。
兒子不遺余力地維護子佩,宋太太看在心里不是滋味,對子佩又增加了一份的記恨。這時墻上的大鐘當當當?shù)仨懥藥紫拢谑撬翁杩谔焐淹?,一個女孩子住在別人家里不方便,也不成體統(tǒng)的理由下了逐客令。
眼見著母親大人要趕子佩走,子昂急忙上前攔住了滿臉尷尬羞愧正欲轉(zhuǎn)身離開的葉子佩。
“等等!”子昂一把拽住子佩的胳膊霸道地說,“人生地不熟的,你要去哪里?”
然后他轉(zhuǎn)身面向了母親,咄咄的目光令宋太太渾身不自在。媽,您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容人呢,他低聲對母親說。胸中的憤懣無處宣泄,子昂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餐桌上。
“如果您今晚一定要趕走她,那我也住到賓館里好了,反正我是不會讓子佩一個人孤單地住在外面的。明天上午我再回來和爸爸說我們的打算吧?!闭f著子昂拉起子佩就往門外走。
見兒子的決心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再看看旁邊一直癡笑的子玥,還有不停打鬧的大寶二寶,一地的雞毛,身心俱疲的宋太太無奈妥協(xié)。
子昂和子佩向客房的方向走去。望著倆人的背影,宋太太思忖著明天父子倆不知還會掀起什么波瀾,執(zhí)拗的宋舒煒可不會像自己這樣輕易妥協(xié)的。
葉子佩躺在柔軟的大床上,這還是她第一次睡在如此舒適的大床。已經(jīng)到午夜時分,可是葉子佩卻毫無睡意。她悄悄下床走到窗前,抬起頭久久凝望著皎潔的月亮。寂靜的夜也無法沖淡子佩心中的忐忑,天亮之后會有怎樣的境遇等著自己不得而知,此刻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安靜地等待。
她從沒奢望這個家庭能接納自己,也從沒想著要主動融入這個家庭。此番來宋家是自己為了子昂必須做的事情,也是自己為了愛必須經(jīng)歷的人生里程。
她想起了叔叔對她說過的話。一次子佩跟隨叔叔出山賣山貨,那天山里剛剛下過一場雨,道路泥濘。子佩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叔叔的身后,走了許久也沒有翻過眼前的大山,筋疲力竭的子佩感覺這輩子好像都無法翻越這座山了,于是賭氣般坐在路旁的石頭上不肯再走半步。前面的叔叔折返回來,坐到了子佩的身邊。
“人呀,這輩子沒有翻不過的山,趟不過的河。”叔叔低著頭一邊挽起糊滿泥漿的褲腳一面對子佩說,“你一出生路就擺在你眼前了,人活著就要走路,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擺在你的前面,生命是有限的,如果你跑起來也許會看到更多的風景?!?p> 對呀,奔跑的人生才會有精彩。黑暗中子佩握緊了拳頭,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仰望窗外繁星點點,月移花影,夜色醉人。葉子佩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漸漸從昨晚的焦躁不安中走出。
靜謐的夜就這樣靜悄悄地流淌著,不知不覺東方已經(jīng)破曉,新的一天開始了。只是子佩不曾想到,隨著太陽升起的不只是明媚耀陽的光芒,還有昨日揮之不去的夢魘也一同光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