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湖路遠(yuǎn)
什么？！
她沒聽錯吧！
時依險些從凳子上跳起來。
話本里面凡是有英雄救美的橋段，那美人得救后必說的一句話便是“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這輩子做牛做馬來償報恩公……”
他這是打算……效仿？念頭閃過，她有些受寵若驚，從前她人緣那般不好，交友四處碰壁，下山以后，倒是反了過來！
她不禁沾沾自喜：我的魅力風(fēng)采一旦散發(fā)出來，真是一發(fā)不可收拾！一定是那群高高在上的仙門子弟太過自以為是，才錯失了我這樣的貼心知己！
看她面上帶笑，一旁的鼠精便以為她欣喜接受了，還不等她開口，他便激動道：“恩公真有此意？”
時依收回心神，嘖的一聲，敲了敲他的腦袋：“不要替我做決定，我可沒有答應(yīng)！”
鼠精一臉委屈，雙目盈動著淚光，懇求她應(yīng)允。時依不理會，繼而問黎惑：“你怎會有此想法？”
黎惑站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綿綿雨夜。
“因為……我害怕。”
……
她啞口無言！
腦子里只回憶起多年前，有一個師兄被女妖精附身，忽而轉(zhuǎn)了性格，從一個明朗硬漢變成一個嬌羞女子的事情來。那位師兄平時不茍言笑，嚴(yán)肅呆板，被附身后，愛替人縫衣制被，揉肩搓腿，挽起袖子就是洗衣做飯，賢惠得不得了。說話也柔聲柔氣，總是輕輕翹起蘭花指捂嘴輕笑，半夜還尤其喜歡趴在師兄弟的房梁屋頂看人睡覺！
不過女妖精好色，眾人也理解，后來妖精走了，大家都還有點舍不得。他清醒后從別人口中得知這些光彩事跡，暴跳起來指著自己鼻子不可置信問道：“這是我干出來的事？！”
除非此刻的黎惑也被附身了，否則她真難以相信，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明明方遇到他時，是一個不染風(fēng)塵盡識乾坤的少年，他被百傀打傷時那個堅毅冷峻的眼神，他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時的傲氣，如此氣派也應(yīng)該是個厲害角色，轉(zhuǎn)眼卻直言自己膽怯，這未免破格有些嚴(yán)重。
難不成她一開始便高估了他，人不可貌相？
時依一時摸不著頭腦，又聽他繼續(xù)說道：“今日與百傀一戰(zhàn)，我已深知他的能為在我之上，雖有幸得姑娘營救，但你只是放走了他，若是日后他再來尋仇，我豈不是必死無疑？”
時依琢磨著，認(rèn)同他說的，點了點頭。
“這個你不用太過緊張，是他使了暗招，你不留神才會被他所傷，若你實在害怕，我也可以助你滅了他！”
黎惑嘆了口氣：“可是，家父生前的恩怨又何止這一個，滅得了一個百傀，日后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那我還是必死無疑。”
“這……不如我傳你一套足以應(yīng)付兩個百傀的心法，如何？”
他又搖了搖頭：“姑娘不知，我根基太淺，過去家父也教授我許多本領(lǐng)，奈何根本達(dá)不到境界，若能有姑娘這樣的天賦，也不用懼怕至此了?！?p> “如今棲遲居已毀，我無家可歸，又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只好請姑娘收留了?！?p> 一切合情合理，她內(nèi)心竟有些愧疚起來。
是她想法偏頗了，誰說的男子不能害怕，不能認(rèn)慫，打不過認(rèn)輸就是孬種了嗎，拿命去拼就能做英雄了嗎？這是愚蠢，是逞匹夫之勇，反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但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也談不上什么雄心抱負(fù)。
想到此，就不由得暗自贊賞他，懂得審時度勢，坦蕩自然。這可比她那些只會一味說大話的師兄弟們通透太多了。
此乃大智慧?。?p>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少年，又多年隱居在深林里，鮮少與外人接觸，沒有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遇到這種要命的事害怕也是應(yīng)該，他如此處境，留他一個人確實容易陷入險境。
“可是，我能有什么好處？”多一個人便要多分一份心力，萬一遇到實力強(qiáng)大的妖魔，她打得過也就罷，打不過豈不是害人害己？
“家父生前還留下一些銀兩和寶物，只要姑娘肯庇護(hù)，那這些便全是你的了?！?p> 一聽他說有錢拿，時依收留他的意愿便更強(qiáng)了些，黎惑家底不差，這必定是一筆可觀的財產(chǎn)！然而嘴上卻說：“俗氣！”隨即轉(zhuǎn)了個語調(diào)，“但我自己也是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如何收留你？”
“父親已然故去，我在這世上也再沒有什么親人，去哪里都無所謂。”
看了看一旁殷殷懇求的鼠精，想想自己從下山時立下的多修善果的誓言，她點了點頭：“行，以后你就跟著我，我保你安全無虞?！?p> “多謝時依姑娘！”他面對她站著，俯身揖了揖。
時依舉手拍拍他的肩膀：“叫時依就好啦！先說好，日后你若是想離開，也隨時可以走，但銀子我是不會還你了哦?！?p> 黎惑淺淺一笑：“那是自然?！彼ζ饋硌畚诧w翹，一雙眼睛便更加醒目。
“太好了！往后我即可以報答恩公，又能效命于主人，兩全其美！”鼠精彎起他圓圓的眼睛，滿臉都寫著開心。
不知不覺夜已深了，兩人攀談愉快，收拾了房間，留鼠精照顧黎惑，轉(zhuǎn)身去了另一間廂房歇息。
房中燈影晃了晃，一抹白色人影出現(xiàn)在黎惑面前：“主人，尚未有結(jié)果?！?p> 黎惑面色冷凝，眸色深沉，與方才判若兩人，沉聲道：“去吧?！?p> 雨連著下了幾天，并不見轉(zhuǎn)晴的趨勢。時依本想前往那名大難不死的書生家一探究竟，誰知老夫人閉門不見客，在外側(cè)也探不出什么異常，只好作罷。
好在這幾日里平安無事，她除了每日準(zhǔn)時替黎惑療傷，沒事便晃去聽先生說書，回來再講給鼠精聽。這時，黎惑總在一旁不時提點，惱人得很。
她一拍桌子，不耐道：“你來講！”
黎惑絲毫不懼她的怒氣，順著她的內(nèi)容說下去，沒想到他說得比說書先生還要精彩三分！順道講了許多她沒聽過的故事，于是她每天也不去茶樓了，沒事就帶上瓜子往這里來。
她發(fā)現(xiàn)黎惑的脾氣格外的好，尤其有耐心，她喜歡的故事總能不厭其煩地說給她聽，每次都說得引人入勝。
她驚嘆的同時又竊喜自己真是慧眼如炬，沒有讓他這顆明珠沉失滄海，今后無事可做了可以開家茶樓，由黎惑說書，定是門庭若市賺他個盆體滿缽！
這日清晨，時依正化做書中人同意夢里郎君泛舟河上，突然大力的敲門聲猶如驚雷乍響：“大人！大人！快起身，縣令大人來了，說有要事?！?p> 她發(fā)出懊悔的聲音，心里還惦記著夢里郎君說要送給她的東西，胡亂梳洗一番，就迷迷瞪瞪的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