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家,三少爺鵬振院落內(nèi)。
一臺嶄新的愛迪生牌留聲機正放著時下最流行的戲曲——梅蘭芳的《牢獄鴛鴦》,而鵬振正舒服的仰躺在藤椅上,微閉著雙眼,輕打著節(jié)拍,嘴里時不時哼上幾句,很是愜意。
在二十世紀初,能擁有一臺留聲機象征著一個人品位與身價,因為能欣賞這些高雅藝術的大多數(shù)是有地位的人。
玉芬從外頭回來,見鵬振這番懶散的樣子,忙譏諷道:“呦!我們家的爺怎么今日有空,閑在家里聽戲曲呢?”
鵬振絲毫不在意她話間的語氣,瞥了一眼玉芬,嬉笑道:“怎么著?我閑著沒事,還不能在家待著嗎?”
玉芬戲笑道:“你倒好,一連好幾天都沒見人,只怕又跟那什么陳玉芳的廝混在一起了吧!也不知道,你們兩個大男人成天拉拉扯扯的,也不怕外人說什么閑話?!?p> 鵬振笑道:“你又不是不曉得,我這人除了愛好唱戲之外,沒有別的愛好,我和他在一起又能干什么呢?無非就是一起練練當下最新的戲曲,過過癮而已,你可別瞎想?!?p> 玉芬見他這樣,也不再說什么,反而轉了話音說道:“你可知道,你不在家的這幾天,老七可沒少折騰?!?p> 鵬振不解道:“老七折騰什么了?”
玉芬四下環(huán)顧了一下,見沒有人,方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這幾天不在家,不曉得家里發(fā)生了怎樣的事情,我告訴你,老七開了一家電影公司?!?p> 鵬振滿臉不在乎的說道:“意料之中的事。”
玉芬起身走到鵬振的身后,輕捏著鵬振的肩膀,問道:“你倒是說說,怎么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呢?”
鵬振笑了笑,說道:“你莫不是忘了邱小姐就是個電影明星,老七同她交好,說不定正是受了她的蠱惑才去開那電影公司,不過照我看,到最后,只怕老七也會和大哥一樣,落得個人財兩空?!?p> 玉芬皺著眉頭說道:“我看不見得,你不知道,家中的幾個妹妹都前去老七的公司幫忙了,除此之外,老太太前兒個還認了一個叫單蕓的寡婦做干女兒!聽說,這個單蕓就是老七請來打理電影公司的?!?p> 鵬振拍了一下腦門,說道:“咦?這倒是有些出乎我所料了,想來老七還不笨,知道請人來幫忙了,不過這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玉芬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在乎的不是誰來打理老七的電影公司,而是老太太對老七的態(tài)度。照我看來,老太太很明顯是在幫老七,你說,老太太是不是想讓老七來繼承家業(yè)???”
鵬振卻是不在意的說道:“母親本來就寵著老七,這很正常啊!至于讓老七來繼承家業(yè),不可能的事。再者說了,老七什么品性,你我又不是不清楚,花花公子一個,他能有什么能耐???再者說了,一家電影公司而已,能賺個什么錢?你沒必要在這里杞人憂天?!?p> 玉芬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這不是擔心嗎?你說老七這番姿態(tài)是什么意思?你說你們哥幾個拿到錢后,兩年之內(nèi)什么也不做,兩天之后,再分上一筆家財,不就了事了,何必要這樣呢?”
鵬振笑道:“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你想,老七夫婦不像我們哥幾個,或多或少都有一份差事,還有著些許進項和家底,可他有什么呢?剛成家還不到一年,他那媳婦又是個落魄的寒門女子,也不像你這樣出身高貴,雖有幾分才氣,但那有什么用?能用來當飯吃嗎?至于燕西寫的那些幾篇文章,所獲薪酬不過幾十塊而已,你指望他靠著養(yǎng)家嗎?”
玉芬琢磨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但只是心里沒來由的發(fā)慌,仿佛隱隱之中,覺得燕西會干出一番大事業(yè)出來。
......
與此同時,二少爺鶴蓀院落內(nèi),鵬振正在一旁侍弄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絲毫沒有顧及到不遠處嬰兒床里哭鬧的兒子。
外頭聽聞兒子哭聲的慧廣,急忙走到床前,將哭鬧的嬰兒給抱了起來,看了一眼仍在侍弄著花花草草的鶴蓀,不由的抱怨道:“你這人,可真是心大??!兒子都哭鬧成這番,你都不知道哄一哄,反而還侍弄著你那些花花草草,你等著,改明兒個,你不在家,我讓人全給你拔了去。”
鶴蓀忙討?zhàn)埖溃骸澳憧纯?!你這又是何必呢!兒子不就是哭兩聲嗎?能有什么事?”
慧廣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看看老七,都知道出去開家電影公司,你呢?這些天都在干嘛?除了侍弄你這些花花草草,可還做了什么?”
鶴蓀小聲的嘀咕道:“我不就是給花澆澆水嗎?又不花個什么錢,再者說了,這創(chuàng)辦事業(yè)的事兒,得從長計議,哪能隨隨便便就開那什么破電影公司,而且我也不像你,張手就是幾千大洋捐出去,一點兒也不心疼?!?p> 慧廣一邊哄著孩子,一邊隨手抓起手里的撥浪鼓朝著鶴蓀扔了過去,氣道:“我捐款是為了誰?為了我自己嗎?我一個婦道人家要那名聲干什么?說到底,我捐款,也是為你們金家祈福,為我的寶貝兒子積福報,怎么,你還有理了?”
鶴蓀看了她一眼,心下道:我哪敢?。?p> 說著,鶴蓀忙撿起撥浪鼓,走到孩子身邊,輕輕地搖晃了幾下?lián)芾斯?,逗弄著孩子,卻沒想孩子的哭聲反而更加嘹亮了。
慧廣有些氣惱道:“你看,我剛要哄好,你又把他給弄哭,有你這么當?shù)膯??去去去,哪涼快哪待著去!看到你,我就心煩?!?p> 鶴蓀見此,嘀咕道:“你嫌我不哄孩子,我這不是來哄了嗎?看我哄,你又說我哄不好,莫不正是應了那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
慧廣忽然氣道:“你今兒個給我把話說清楚了,誰是小人?”
鶴蓀回道:“誰胡攪蠻纏,誰就是小人!”
慧廣急的直跺腳,說道:“你倒是說說,我怎么胡攪蠻纏了?”
鶴蓀看了一眼慧廣,良久,才憋出來一句話,說道:“我說不過你!”說著,轉身朝外走去。
慧廣見他離去,大聲說道:“有本事,出去就別回來!”
鶴蓀頭也不回的說道:“不回來就不回來,我就不相信,這諾大的金家,還能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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