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的府邸距離閆月家并不遠(yuǎn),挨著鄉(xiāng)學(xué)的學(xué)堂,坐北朝南,雖然不大,卻清雅精致。
過了府門便是一處小小的庭院,有茂林修竹,綠水假山。穿過庭院便是大堂,堂后左右各是書房與臥室。
劉華劉先生是大儒,在相縣地位極高,素日里這議事的大堂總是安靜威嚴(yán),今天卻充斥著爭吵。
“不行,我反對!”閆月高聲道,情緒很是激動,“堅(jiān)決不行,我,還是個(gè)孩砸,這種事情對我太沉重了”。
“放肆,大人說話,你小子反對,你反對個(gè)錘子”,閆武狠狠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罵道。
劉先生笑瞇瞇的,似乎根本不在意閆月的反對,他們兩家相識多年,閆月更是他看著長大,閆月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閆武是什么人?他就更清楚了。
果不其然,閆武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呵斥道:“大人說話,你反對,你反對個(gè)錘子,皮癢癢了是不是!”
閆月滿心委屈,他興致勃勃的來拜訪劉先生,還帶著從自家后廚順的十條臘肉。
這十條臘肉為贄禮是儒家拜師的規(guī)矩,叫束脩,這是孔圣人當(dāng)年立下的禮法。
閆月隨劉先生讀書,劉先生向來是分文不取,但是逢年過節(jié),閆月總會帶著十條臘肉來拜訪劉先生。
這次閆月像以往一樣來拜訪先生,只是這一次門房卻將他帶到了大堂,而不是劉先生的書房。
誰知到了書房,閆月驚奇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老爹居然也在,還在和一個(gè)美婦人談笑風(fēng)生,那美婦人背后站著的竟是方雨。
“這是搞什么幺蛾子?”閆月滿心疑惑,隱隱覺得似乎有一些超出自己預(yù)料的事情要發(fā)生。
“難道自己和彩云姑娘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閆月立刻就把今天的事和自己的約會聯(lián)系在一起。
難道眼前的這個(gè)美婦人便是方彩云的母親?今日前來興師問罪?
他拜過劉先生和兩位長輩,站在自己的老爹身后,朝著方雨擠眉弄眼,哪知方雨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好臉通紅垂下頭去再也不看他。閆月見方雨不理睬他,自討了個(gè)沒趣,索性認(rèn)真聽起三人的對話。
三人的對話其實(shí)很簡單,劉先生先先是說了說相縣最近發(fā)生的奇聞趣事,又說了說自己生平,隨后給自己老爹和那美婦人講了講自己及方雨平日里學(xué)習(xí)的進(jìn)展,其中對二人多有褒獎。
閆月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如果只是說這些家長里短的,又何必在這議事大廳,搞得這么正式呢?
“此中必有蹊蹺”,他心中暗想。
果不其然,在一陣寒暄過后,劉先生突然沉默了下來,他看向閆武與閆月這父子倆,眼神里有些猶豫,也有些期盼,似乎有什么想說卻難以說出口的事情。
閆月有些疑惑,劉先生平日里可謂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做事也一向落落大方,為什么今天竟有些躊躇呢?
閆武也在等著,他抬眼打量對面的美婦人,她面色如常,似乎早已知道劉先生要說什么事情。方雨在她背后站著,面色凝重,直直看向閆月。“究竟會是什么事呢?”閆武心中揣度著,這件事似乎于自己的兒子有關(guān),并且一定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可是閆月他又能摻和到什么大事之中呢?
似乎終于是下定了決心,劉先生起身向閆武深深鞠了一躬,道:“閆兄,弟有一事相求,還望閆兄準(zhǔn)許”。閆武趕忙起身扶起劉先生,問道:“劉老弟何必如此多禮?你我二人兄弟一般,有什么事,直說就好,只要是能做到的,老哥我絕無二話”。
劉先生卻這才起身回座,嘆了口氣,道:“唉,閆兄,你是知道的,小弟我生平有一宏愿,便是效仿那孔夫子周游列國,只是眼看吾之壯年將過,卻還是困在這茍身于這小小相縣,弟慚愧啊”。
閆武也嘆到:“劉老弟你素有大志,我亦有耳聞,只是這外面兵荒馬亂的,你身上又沒什么功夫,又如何能周游列國呢?老哥我就是想幫忙,也幫不上呀”。
“孔圣當(dāng)年有七十二賢,如今我亦有顏回、子路啊”,劉先生抿了口茶,似乎早已謀定在胸。
“不知這子路和顏回是?”,閆武試探的問道。
“正是閆月與方雨”。
“這?”閆武猶豫了,自己的兒子畢竟年齡還小,尚未婚娶,且是獨(dú)子,家里的鏢局還指望著閆月來發(fā)揚(yáng)光大,這萬一要是有了什么閃失,自己又如何有臉面去見閆家列祖列宗。他想了想,沒正面回應(yīng),反是將目光移向了對面的美少婦,拱了拱手,問道:“卻不知方夫人的意思是?”
那美婦人面無表情,淡淡道:“方家上下唯劉先生馬首是瞻”。
閆武聞言卻是一驚,那方家是相縣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門,素來神秘,勢力莫測,在相縣上下及周遭各城都有極大的影響力,若是能借此機(jī)會與方家攀上一些關(guān)系,那鏢局的生意肯定會更上一層樓,他不禁的心動了。只是他心中卻還是有些疑惑:
若是劉華這小老弟有方家做支撐,為何偏偏要帶上自己這一支小船;方夫人言語間,似乎劉華劉先生的身份很是高貴,且在方家之上,那為何當(dāng)初又會被自己所救呢;像這等神秘之人,又怎么會茍身于這小小的相縣之中呢?
閆武滿心的疑惑,抬眼打量著這位突然神秘起來的小老弟,似乎想從中找出什么答案來。
劉先生淡然一笑,似乎那美婦人唯他馬首是瞻的話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他看出了閆武的疑惑,卻也不準(zhǔn)備做什么解釋。他抿了口茶,道:“閆兄心中之疑惑,弟不便解釋,此間涉及許多辛秘,還望閆兄諒解”。
閆武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走南闖北見識廣了,自然知道這世間有很多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知道的,那些辛秘的背后是不知道多少利益,那些利益的沉重可以壓垮一座大山,也能讓不該知道卻又知道的人家破人亡。他思索著,權(quán)衡著,劉華的提議是個(gè)漩渦,漩渦的底部是未知的世界,而自己的兒子便是那敲門磚。
“我就這一個(gè)兒子”,半晌,閆武突然開口說道。
“我知道”,劉先生道。
“你們要活著回來”,閆武道。
“那是自然”,劉先生道。
“從今天起,閆家便是我方家的朋友”,那美婦人突然開口道,語氣依舊是冷冰冰的,冰冷的語氣卻有著九鼎般的重量,冰冷的語氣說出的話語卻讓閆武心頭火熱。
“我答應(yīng)了”,閆武終于下定了決心,又嘆了口氣,卻又苦惱著自己大半生的心血,祖上傳下來的產(chǎn)業(yè),誰來繼承?要不然再要個(gè)小的?他覺得這個(gè)主意不錯,他甚至開始盤算著趕緊回家,抓緊造人了。
一旁的閆月卻是越聽越不對,著自己老爹最后的態(tài)度,就是把自己給賣了?這顏回子路的態(tài)度都不重要了是么?游學(xué)?那自己和彩云姑娘的感情怎么辦?這兩世母胎單身脫單的希望,就這么涼了?
這可不行!
“我反對!”,就在大家商討著出發(fā)時(shí)間的時(shí)候,閆月站了出來。
他并沒有對自己老爹的威嚴(yán)妥協(xié),他誓死捍衛(wèi)自己脫單的希望!
劉先生卻笑呵呵的看著他,看的他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他別過頭去,又說了一遍:“我反對”。
“你···”,閆武剛要起身揍這個(gè)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卻被劉先生攔住。
“閆兄,莫要著急,我來和閆月說兩句,閆月,你看著我”。
閆月支支吾吾的轉(zhuǎn)過頭去看著劉先生,他發(fā)現(xiàn)劉先生此時(shí)身上似乎充滿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zhì),似乎渾身都散發(fā)著光輝,那光太耀眼,他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你可知道你手中的巨闕是何物?你可知道那彭城的少年是何人?你知道西有昆侖,可那昆侖之西卻又是什么?你知道東有東海,可那東海之東卻又是什么?你知道南有大山,可那大山以南又是什么?”劉先生越說越興奮,不由地站起來手舞足蹈。
“你就不想知道,這天有多高,這地有多厚?這天地之間有廣闊?”
閆月看著劉先生,他突然想起前世,地球是圓的,南轅北轍在理論上也可以到達(dá)本該去的地方,曾經(jīng)有個(gè)叫麥哲倫的人便證明了這一偉大事實(shí),但是地球沒有比大海更壯闊兇猛的淮水,也沒有可以飛在天空中緩步而下的墨者。
“雖然處處是巧合,但地球和這里,畢竟是兩個(gè)世界啊”,閆月感慨著,他抬頭看著劉先生,眼睛里也漸漸燃起了與劉先生同樣的光輝。
“世界這么大,我也想去看看呀”,他想起前世自己騎行前給親友留下的這句話,他一遍遍的默念著,突然伏倒在地。
“弟子謹(jǐn)尊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