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日昏昏 6

　　網(wǎng)購也帶來了一點好處給盧令芷，那就是她很能熬，或者說在選擇，比較里面享受拖延的樂趣，她慢慢地看著，看著，不知不覺，一口氣看了六七家房產(chǎn)網(wǎng)站，其中的二手房欄目都看過了，看完了一遍，她慢悠悠地掉頭又看一遍，這回是把整個房子按總價排列，從低到高，有好些雞賊的中介還把自己房子標(biāo)價一塊錢，這樣就能排到前面吸引注意，逗得盧令芷哈哈大笑，一塊錢的房子，我能買兩萬多套，哎呀我發(fā)財了哈哈哈。

　　但她也逐漸看出點竅門，便宜房子也不是沒有，都在遠郊，房價能一萬多，還是老舊的房子，但那也比市區(qū)便宜多了。盧令芷感慨這洗腦洗得真快，就這么容易就接受一萬多一平還是便宜貨的概念，唉自己那兩萬大元買兩平米，真丟人。

　　忽然有一條信息跳進了她的眼睛，房價是17萬，地點是在六環(huán)外一棟老宿舍樓，問題是足足四十多平米啊，也就是說均價幾乎三千多不到四千一平米——騙子！這不可能是真的！但盧令芷再一看下面密密麻麻十多條評論，她信了，這房子就是俗稱的：兇宅，鬼樓，不吉之地啊。

　　評論無一例外是說自己貪便宜去看房，結(jié)果一看就是空蕩蕩的老宿舍樓不說，還陰氣逼人，回家就生病了。還說房產(chǎn)中介因此都換個好幾個人了，聽說也病倒了。還有一個最詳細，從墻上的水漬很像人臉，說到耳邊清楚地聽到嬰兒哭聲，等她跑下樓梯的時候還差點摔跤，回家休息了兩天才恢復(fù)元氣。結(jié)論是請房主一定要請幾個道士去做做法事，超度一下可能管用。

　　盧令芷不笑了，背后寒毛直豎，她膽子小的很可不像郭寒露那么賊膽大，趕緊把頁面關(guān)了，心急點擊還把這個頁面給收藏了。

　　爺爺喊盧令芷出來吃水果，他洗水果特別講究，吃葡萄都用點面粉，一顆顆洗得晶瑩剔透。爺孫倆吃得津津有味，爺爺看看小孫女，二十來歲還在念書，素著臉，頭發(fā)在被子里鉆久了還樹起一撮毛，說不出地疼愛，含著笑去給那撮毛給按下去，按了幾下按不下去，倆人哈哈大笑。爺爺說：天倫之樂，這就是天倫之樂啊。盧令芷說那您還含飴弄孫，我還彩衣娛親呢。爺爺更樂了：彩衣娛親那得等你也老了才行啊，那還得再過個幾十年，那時爺爺早就……咳，我們那會都說，向馬克思去報道了，哈哈，可是爺爺是無黨派人士，咱跟馬克思沒這個交情，要說報道，我就向老子和莊子報道吧。盧令芷趕緊扯開話題：爺爺，你信不信，網(wǎng)上有個房子四十多平米才賣十七萬。

　　盧爺爺雖然上了年紀，但精明強干可比兒子孫女都甚，不然他如何能熬過許多運動，硬是在大風(fēng)浪里活到今天還成了老前輩。他一聽這價錢，笑了：喲妞妞你夠棒的，這么便宜的房子還能等你找啊，早讓人搶走了不是。北京城寸土寸金，賣這價錢可不是賣主瘋了？

　　盧令芷不服氣：那爺爺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那家人急著等用錢？盧爺爺說：有可能啊。急著用錢賣房的話，五百萬可以四百萬賣，四十萬可以三十萬賣，照樣搶破頭啊，四十多萬賣十七萬，他既然急著要錢，變現(xiàn)當(dāng)然越多越好，可以賣三十萬，為什么要賣十七萬？嗯，除非是這房子本來只值二十萬。四十多平米的房子二十萬也不可能啊……難道說剛剛有了什么兇案之類的……盧令芷心說爺爺料事如神，我怎么就沒這一手，嘴上說沒有沒有，我可沒看見有這說法。

　　盧爺爺說：有這種事誰會公之于眾啊，咱們形容一個人有事，都叫心里有鬼，誰心里有鬼，還會對外面說啊。前些年，就是我下放去西安郊區(qū)的時候，有一戶人家就是宅院鬧鬼，死了牛羊，家里老太太受了驚嚇也走了，他們那房子就空著了，沒人住，硬是沒人買，你說說那么大一院房，就是送都送不出去，厲害吧？后來其實才聽人傳人說閑話說，是本村一個無賴漢，沒娶到那家的姑娘，就動了狠心，給人家下毒，毒死了牲口……后來那無賴漢又給別人家下毒被發(fā)現(xiàn)了，抓起來了，他才把這樁事供出來，那家人聽說了，又搬回去住了，可憐，院墻都破敗了，還要翻修，他們還想賣，可是鬼宅的名聲都傳出去了，怎么賣？唉這房子跟人一樣，各有各的命。時也，命也，運也，非吾之能也。

　　說話間盧奶奶跳廣場舞回來了，這位奶奶是爺爺后娶的，跟家人也就井水不犯河水，盧令芷識趣地趕緊把水果都收拾了，留下一盤子給爺爺奶奶接著吃。奶奶看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說：怕酸得慌，不吃了。等盧令芷走了，她跟爺爺說：都吃剩了給我吃呀，我可不撿這個洋落兒。爺爺一樂：都沒吃過，等著給你，你還這些話啊。

　　這一晚上盧令芷做了好多噩夢，一會兒是買到了一塊錢的房子，樂得哈哈大笑，一會兒又是西安鄉(xiāng)下鬧鬼的宅子，自己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一會兒又不知怎地，卻聽到一個聲音在喊她，快來，救救我……盧令芷情知是鬼，卻動彈不得，急得說：我能救得了你嗎，我要有那么大本事，我，我早把論文寫完了，一說起論文，似乎那聲音就是導(dǎo)師的，正憂心忡忡地說盧同學(xué)看來今年你又不能畢業(yè)了……盧令芷猛地把被子一掀，大口喘氣，天色也亮了。

　　一打開電腦，那個收藏的頁面先出來了。盧令芷看了又看，還真就舍不得這份便宜，看看時間是早晨八點多，她給那上面的中介手機打了個電話，那邊接電話的小伙聽聲音也很年輕，還很緊張，跟盧令芷說他們下午要給這套房做法事，有興趣的都可以來看，也借借大家的人氣。盧令芷心說看熱鬧不嫌事大，去就去唄。好多人在一起的話，還真是可以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