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終 4

　　我說盧小姐你可別嚇唬人了，你有法術(shù)我可沒有啊，求求你別這么一驚一乍的行不行，我累了，我也不想干了，等我回去就跟領(lǐng)導(dǎo)說，我回去學(xué)著賣火燒去，媽的我沒有金剛鉆，攬不下這份瓷器活。小許念念叨叨，想走又不敢走，趴在門口看著。

　　盧令芷感覺非常奇怪，明明她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卻產(chǎn)生了一種漂浮在游泳池里的感覺，她似乎回到了小學(xué)時，一年級體校有幾個老師來挑人，不知怎么挑了她另一個個頭高高的女孩去學(xué)游泳，她還記得媽媽給自己買的游泳衣很漂亮，上面帶著英文字母。等一下水，那女孩就縮成一團(tuán)，哭著不愿意劃水，她在里面狗刨著從這頭游到另一頭，自由自在。本來老爸就帶她游過泳么，這也沒什么難的。但是在回家的路上，高個女孩卻半是威脅，半是哀求地說：

　　盧令芷你不要去體校行不行，我們兩個都被選出來了，你要是去成了，我去不成，我媽會打死我的，我媽總說要把我打死了扔到垃圾堆里，說連狗都不會吃我的，嗚嗚嗚。

　　盧令芷手足無措，答應(yīng)了她。等第二天她就跟老師說不去學(xué)游泳了，體校老師來確認(rèn)了一下，她還是說不想去了，體校老師說可惜啊你條件很好的，就是這個個性好像比較容易放棄，你看昨天那個女同學(xué)，雖然她不會游，可是今天她是追著我們，求著我們一定要進(jìn)去學(xué)呢。

　　帶著滿腦子疑問，盧令芷把這件事告訴了爸爸，老爸一聽便知女兒被人算計了，說真想不到一年級小孩就得面對這些東西了，勾心斗角背后搞小動作，我還以為只有我們辦公室有，沒想到人家從小就練童子功了。他問女兒：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學(xué)游泳？

　　盧令芷雖小，但對這事似乎明白了幾分，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厭惡感，她說：不去。老爸說好吧，不去就不去了，反正，咱跟誰都不爭哈。

　　那個女同學(xué)如愿去了體校學(xué)游泳，體校老師們覺得聊勝于無，好賴挑一個走。而容易放棄這個評價，卻跟隨著盧令芷直到如今。為什么自己如此廢柴，難道說，這句話就是起源么？

　　她剛想到這里，卻又起了一陣子寒戰(zhàn)，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心魔，是不是剛才有誰把自己的人生給從頭到尾給窺探了一遍。

　　沒有。

　　這次盧令芷沒有回頭，而是閉上了眼睛，全力去想這個問題：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不是鬼，快點(diǎn)回答我。

　　好啦。不用說那么多次。

　　所以你是嘍？哎呀，鬼啊……

　　別來這套了，你根本不怕我。

　　盧令芷想了想，心說倒也對，自己從頭到尾也沒有像那些人一樣嚇得四處奔逃，內(nèi)心安寧，還隱隱有種清涼舒適的感覺，別說害怕了，似乎巴不得要在這里多呆一會兒似的——難道說，這也是心魔？

　　這問題拋出去沒有回音，盧令芷便一次次反復(fù)地想：問你哪，快點(diǎn)說話。

　　唉我也很累啊。

　　你不是鬼么，神通廣大，要不變個身出來看看，紅眉毛綠眼睛？

　　變不出來。你可不可以說幾句正經(jīng)話。

　　盧令芷心說多新鮮哪，都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下好，自己被鬼要求說幾句正經(jīng)話，這得是多不正經(jīng)才讓鬼都看不下去。她撲哧笑了一聲。

　　這情形在小許看來，詭異非常，一個人好端端地忽然閉了眼睛，輕聲喃喃自語，他正聚精會神想看看她有什么異能時，忽然她還笑了，嚇?biāo)廊藝標(biāo)懒?，受夠了?p>　　小許在門外大喊一聲：盧小姐，我先走了，我看你也不會出什么事的，要是出事你打110啊，我不敢再呆下去了，腿都麻了。咱回頭再聯(lián)系。對了我老板說了，真有人買還能便宜點(diǎn)。

　　盧令芷說好，你慢點(diǎn)走啊。這是句平常的問候話，卻嚇得小許加速再加速，一路連滾帶爬地溜之大吉。

　　他不敢慢走，他害怕鬼會找他麻煩，剛才他說租客急得要跳樓，后來那個租客真的自殺了，雖然她還遇到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他不給她退押金，讓她無路可走才去借了高利貸，然后被追債，要逼迫她去出賣肉體，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她也只有去死了。

　　啊喲，你還看過紅樓夢，不得了啊，你學(xué)什么專業(yè)的。

　　無線電。

　　盧令芷聽了這種專業(yè)，呲牙咧嘴比見了鬼還難受，世界上為什么要有理工科，難道他們生來就是為了羞辱文科生的嗎？天天看書做題，就為了說出話來讓我們聽不懂？讓我們膜拜？我也會換燈泡啊，雖然沒真的換過，但是原理我懂，不就是擰擰擰么。又不像你們鬼那么厲害，伸手一指燈就亮。

　　胡說，你能不能講點(diǎn)科學(xué)，不要這么迷信。

　　想不到這話居然會是鬼說的，不由得感覺格外有說服力。盧令芷心說我都沒有這種覺悟，還講科學(xué)不要迷信，我也不迷信，要說信我也只信星座這種主流宗教，這工科鬼看意思挺正統(tǒng)的還愛教訓(xùn)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摩羯座的……

　　不是。

　　連星座你都懂？

　　我是說，你能不能別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你要不要問問，我，就是這個聲音是從哪里來的。

　　問什么啊，來都來了。哎呀對了，那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上廁所啊，洗澡啊什么的？你能不能別看？也別聽？

　　……我才不會偷看女生洗澡！請我看我都不會看!

　　如果鬼也能再死一次，估計這鬼已經(jīng)要說你可氣死我了。盧令芷一想到自己連鬼都能氣死，似乎當(dāng)下就氣了個半死，成就感油然而生。這屋子確實(shí)有點(diǎn)古怪，這聲音也怪，聽得很清晰，但是開始沒什么起伏，確實(shí)有點(diǎn)神叨叨地，可是等跟她聊了幾句，這鬼看來修為也很低，好像還是個男的，不然為什么還說偷看女生洗澡，大學(xué)里女生們不都是一起洗澡么，還用偷看。像郭寒露那個色女，號稱看遍了全校女生的胸部，就像她雖然不喜歡戴思思，卻也得承認(rèn)戴思思的胸部是貨真價實(shí)的C加，比她和盧令芷的B要偉大得多。

　　……別想這些了行不行？你們現(xiàn)在的學(xué)生都是這么天天胡思亂想的嗎，難怪做不出來學(xué)問，科學(xué)不能進(jìn)步就是你們害得。

　　我也很想知道，我們文科生是怎么妨礙你們科學(xué)進(jìn)步了？不去反省自己，還來說我們，胡思亂想，胡思亂想那就是我的專業(yè)，我學(xué)的就是這個！哼你自己也看紅樓夢，憑什么來說我啊。

　　說到你的專業(yè)，為什么快四年了還拿不到碩士學(xué)位？

　　你管不著！想不到這鬼也知道自己死穴在那里，盧令芷悲從中來，早知道要跟鬼理論這種事，她就是拼命也得把論文寫完，輸人不輸陣，好歹少一個大破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