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天色漸黑,傅寧再次來到蘇祁的院子,蘇祁的魂魄還是坐在早上那圍廊上。
“蘇公子?!?p> 傅寧走到蘇祁身邊,也坐上他旁邊的圍廊。
“謝謝你,傅姑娘。”
傅寧本是想問蘇祁為何怨靈多出一個,卻不防聽到蘇祁喊自己傅姑娘,一瞬吃驚后,也就釋然了,因為活鬼之前說過,男的陽氣較重,女的則弱一些,現(xiàn)在蘇祁是鬼魂,自然也能靠陽氣來辨別男女。
“抱歉,我不是有意隱瞞,只是女子身份多有不便,才,,”
“沒事,我就是想好好跟你說聲謝謝。”
“蘇公子,今日在書房剿殺的是七個怨靈,這數(shù)目可對?”
蘇祁看著坐在旁邊的傅寧,道“按理說書房應(yīng)該只有六個怨靈,因為我在地牢已經(jīng)除了一個,而現(xiàn)在多出來的,應(yīng)該就是任嬤嬤的孫女小喬了。”
傅寧沒有說話,她等蘇祁接下來怎么說。
“剛剛?cè)螊邒呓o我的遺體換衣服,她對我懺悔,說對不起我,還說她利用了我。”
“利用了你?”
“是,我也很困惑。”蘇祁點頭,接著道“任嬤嬤是我母親身邊隨嫁丫鬟的其中一個,一直侍奉我母親,后來我母親跳井后,她就出府回家教養(yǎng)孫女去了,但她的孫女剛及笄不久就被惡人害死了,后來她回來找我,我就做主讓她重回蘇府并留在我的院子里,只是,剛剛我才從任嬤嬤的口中得知,原來害死她孫女的竟是我三妹。”
“你是說,蘇小姐害死了任嬤嬤的孫女?”
傅寧想起之前蘇瓊帶人圍毆張家小姐的事,按照蘇瓊那德性,害死任嬤嬤孫女這種事情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蘇祁嘆了一氣,道“是,任嬤嬤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但是我無法現(xiàn)身去問清楚,任嬤嬤說她把小喬的骨灰藏在我母親牌位下面,那么多出來的一個應(yīng)該就是小喬了。”
“那就找任嬤嬤來問清楚吧。”傅寧提議道。
“我也是這個意思,任嬤嬤現(xiàn)在還在房里的外間守值。”
兩人對視一眼,跳下圍廊,傅寧推門便進(jìn)去,外間的任嬤嬤聽到開門站起來,見是傅寧,便問道“傅公子,您怎么來了。”
傅寧不想兜圈子,道“任嬤嬤,今日異士在書房剿殺怨靈,這事您可知道?”
“老奴只是一個下人,這樣的大事怎么可能輪到我知道?”任嬤嬤恭敬回道。
“任嬤嬤,您將小喬的骨灰放在前夫人的牌位之下,到底是為了什么?”
任嬤嬤聽罷,愕然看著傅寧,兩人目光對峙片刻,任嬤嬤終于慢慢點頭,道“夫人過去鬧的時候,我就猜到了?!?p> “難道,您不心疼?”
任嬤嬤深吸一口氣,黯然道“小喬是我的心頭肉,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但是她已經(jīng)回不了頭,變得很可怕,我不想再看她殺更多的人了,寧愿她早點解脫,當(dāng)初帶她進(jìn)府,我就做錯了,若不是這樣,少爺怎么會死?”
任嬤嬤走進(jìn)房間,對著蘇祁的遺體狠狠的磕著頭,口里不停的說著“我是罪人”。
傅寧心下了然,任嬤嬤不知道蘇夫人也在書房藏了李家七口的怨靈,她以為蘇府發(fā)生的所有怪事,從開始死的幾個下人,到蘇瓊,再到蘇祁,任嬤嬤都以為是小喬所為。特別是蘇祁的死,令任嬤嬤內(nèi)疚難安,才會偷偷對蘇祁的遺體懺悔。
傅寧想將任嬤嬤扶起來,但是她不肯,堅持跪在蘇祁的床邊,傅寧不再強求,問道“您怎么知道這些人都是小喬所殺?”
任嬤嬤抬起滿是溝壑褶皺的臉,道“之前府里接二連三出事,死了好幾個人,我就猜測是小喬所為,后來三小姐也死了,我這才去問小喬?!?p> “她說是自己殺了蘇小姐?”
“她當(dāng)時跟我說她終于報仇了,說三小姐徹底死了,永無超生?!?p> 傅寧看了旁邊蘇祁魂魄一眼,傅寧又問“任嬤嬤,您是聽到小喬親口承認(rèn)自己殺了那些人嗎?”
“親口承認(rèn)倒是沒有,就是三小姐死后我去問過小喬,她就說自己已經(jīng)報仇,再后來,少爺又死了?!比螊邒哒f著又對著蘇祁床上的遺體磕起頭來,哭道“我罪孽深重,少爺如此厚待我,我卻利用少爺?shù)男湃?,將小喬藏進(jìn)蘇府,我對不起少爺,更對不起夫人啊,等少爺下葬后,我就以死謝罪,絕不茍活?!?p> “您只是在你們?nèi)〗闼篮笕栠^,你又怎么肯定你家少爺?shù)乃酪欢ㄊ切趟鶠???p> “除了她,還能是誰?小喬她可是含恨而終的?!比螊邒哂只貞浀馈爱?dāng)初我們找到小喬時,她身上一絲不掛,已經(jīng)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氣了。她臨死告訴我說是三小姐讓幾個乞丐將她凌辱的,三小姐罵她勾引少爺,說她妄想進(jìn)蘇府做少爺?shù)男℃??!?p> 任嬤嬤陷入痛苦回憶,哭道“小喬斷氣前還說著她沒有勾引少爺,這最后一句還沒說完她就死了,死后她的眼睛一直閉不上,我?guī)状卧囍鴮⑿痰难劬仙?,但是都不行,她那是含冤受辱不甘心啊?!比螊邒吣四樕系臏I,繼續(xù)道“你不知道我當(dāng)時覺得天都要塌了,這是我唯一的孫女,三小姐竟下如此毒手,我恨啊,恨不得喝她的血,將她千刀萬剮?!?p> 蘇祁的魂魄就站在任嬤嬤不遠(yuǎn)處,他拳頭緊握,傅寧此刻心里也是極度憤怒,這蘇瓊簡直喪心病狂了,傅寧甚至慶幸蘇瓊死了,像她這樣任性心狠又生在權(quán)貴之家的人是最可怕的,因為她站在階級層次的上層,可以任意決定太多人的生死。
而那些掙扎在階級底層的小百姓,有時候連維持一家生存都要用盡全力,更別提含冤受欺后伸冤上訴要求公平了,像任嬤嬤這樣憤恨又無力的人多不勝數(shù)。
待任嬤嬤哭夠了,傅寧在她身旁蹲下,問道“將小喬的骨灰藏在牌位下面,是您的主意嗎?”
“不是,是小喬自己偶然發(fā)現(xiàn)的,藏在那里異士發(fā)現(xiàn)不了?!?p> “那你們知不知道蘇夫人也在牌位那里藏了怨靈,只是沒有跟小喬放在同一位置而已?!?p> “你,你是說牌位那還藏著其他的怨靈?”
任嬤嬤站起來,額頭上已經(jīng)磕出一片傷口,她抓著傅寧的手,急切得想得到證實。
傅寧讓任嬤嬤知道蘇夫人也藏了怨靈,只是不想任嬤嬤誤以為是自己害死蘇祁,讓她不再那么自責(zé),否則等蘇祁的遺體下葬后,任嬤嬤很有可能會因為內(nèi)疚而以死謝罪。
“那就是說我家小喬不是害死那么多人的兇手?她只是殺了三小姐報仇而已?”
“反正你家少爺不是小喬害死的,你就不要再介懷了,不管是小喬還是你家少爺都一定希望你以后好好的照顧自己?!?p> 任嬤嬤癱坐在地,釋懷道“我家小喬只是報仇解脫了,她沒有濫殺無辜?!?p> “嗯?!备祵廃c頭。
但是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因為小喬的怨魂雖然報仇了,但是她終究是和李家怨靈同時被異士殺了,再無投生機會,但是這個不能跟任嬤嬤說,就讓她以為小喬是終于解脫了,即使是謊言也沒關(guān)系,只要能讓任嬤嬤放下心中負(fù)擔(dān),好好活下去,那么謊言也就有它的價值。
傅寧和蘇祁出了房間,兩人在園子里的石凳坐下。
“三妹死后,異士給她招魂,怎么也招不出來,我想這就是原因所在了,三妹可能死后魂魄又遭小喬的報復(fù),小喬說她永無超生?這樣說來三妹大概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p> “小喬不也是魂飛魄散的結(jié)局嗎?若不是你三妹,她也許可以嫁個普通小戶,過著相夫教子的平淡日子。”
“傅姑娘,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要為三妹辯駁或者推脫責(zé)任?!?p> 傅寧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情緒化了,平復(fù)一下內(nèi)心,道“抱歉,我只是覺得小喬真的可憐,本是底層掙扎的苦命人,卻被你三妹害得變成了怨靈,最后還落得如此凄慘的結(jié)果?!?p> “對不起。”蘇祁輕聲說道。
“你又沒有對不起我,再說你是你,蘇瓊是蘇瓊,該跟別人說對不起是她?!钡氲嚼罴移呖?,傅寧道“只是李家七口,你可能逃不過一個因果報應(yīng)?!?p> “我明白?!?p> 兩人沉默許久,氣氛并不尷尬,只是兩人情緒都很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