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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青云之巔的諸人而言,長安城中向來沒有真情,因為天下不會有人愿意放棄未央宮中那樣執(zhí)掌天下的權(quán)力,但長安城中向來不缺少天崩地裂然后乃敢與君絕的真情,因為天下總有一個人會讓你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去相愛相守。
但無論你是誰,也無論你愛過誰,激情過后的價值衡量,卻總能讓那些背棄天下而為一人的情侶們在深夜暗自懊悔著自己的沖動與魯莽,而一旦這樣的思量開始如同種子般發(fā)芽壯大,那么這些敢與天下為敵的愛戀也就往往走到了盡頭。
所以一見鐘情就天崩地裂的感情往往不如那些細水長流,充斥著人間煙火與人生長短的相處來的長久,因為萬事萬物都有其代價,而一見鐘情式的爆發(fā)往往都付出了虛高的代價,這樣虛高昂貴的代價固然能成就一段鳳求凰的傳奇,卻也往往種下悲劇的種子。
韓光從小長在齊國平原縣靠海的一個小村莊里,而且就如同故事里一般小村莊寧靜祥和,村莊中所有人都是一起長大的,所以尋常巷陌之間的人間煙火成就一段雞犬相聞卻也寧謐美好的悠閑時光,韓平和他后來的夫人沈氏是如同趙姑娘和齊王殿下一樣的青梅竹馬。
兩人從小相知相交乃至到后來的相交相戀都是如同高山流水般的平淡清澈卻又回味悠長,兩人從兩歲第一次見面開始直到韓平?jīng)Q心參軍的那一年為止,兩人相處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靜田園生活雖然沒有傳奇故事中那樣的趣味橫生卻也安樂和美。
在這二十八年的時間中,城頭的王旗換了又換,天下局勢如同一鼎沸騰的開水般風(fēng)云變幻,可這些天上宮闕中才能決定事情,與蝸居在鄉(xiāng)村中的兩人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王旗雖然變化無常,可是上交給官府與地主的賦稅與地租并沒有任何變化,除了偶爾路人提起帝國皇帝登基的新聞外,長安城、天下風(fēng)云都與這個寧靜祥和的海邊小村莊沒有關(guān)系。
也許韓光并沒有選擇那一條路,兩人也能一路從青絲走到白發(fā),攜手共白頭了,最后在幾個兒女悲愴的哭聲中,然后再一起見一見他們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天上宮闕,這樣子的人生雖然不曾有過天上人間的繁華,卻有著最是讓人羨慕的攜手。
“國難當(dāng)頭,山河破碎,七尺男兒,又怎顧得男女私情,卿本佳人,奈何生于亂世,倘若緣分未盡,愿來生再與卿相會!”
大概自從見了先帝巡游天下的車架與威儀之后,再也不能滿足于田園耕織生活的韓平,他揮手作別了相伴自己二十八年的妻子,提著三尺長劍推著一車螃蟹與行李只身踏上了那條萬里覓封侯的道路。
“七尺之身,已許國,再難許卿。”
韓平含淚之言在許氏眼中依舊清晰可聞,可真的等她想要拉住那個滿腦子封侯幻夢的傻子時,兩人卻已經(jīng)是陰陽兩隔了。
男人們總愛用報效國家的借口不負責(zé)任地去追尋自己不切實際的虛空幻夢,卻總是遺忘了自己身邊同樣需要保護的妻子兒女。
男人能給女人最好的東西往往并不是她們最想要的。
……
“夫人,韓大哥臨終前,一直喊著你的名字,他一直說自己很后悔離開你,并且只想要死在你的懷里。韓大哥雖然不在了,但韓大哥也一定希望你能夠拿著這把劍,這樣,雖然他不在了,卻也還能通過另一個方式來陪著你?!?p> 長安城的四月總是能見證風(fēng)云突變的奇景,夕陽的金色陽光中,一片烏云遮住了小院的上空,讓這個小院成為了金色長安城中唯一的一個黑色例外,趙姑娘拿著那把由點鋼箭箭頭鑄成的短劍,腦海里又浮現(xiàn)了起那天渾身是血的韓光,一邊吐血一邊說著自己要去長安城把那個與自己相愛二十八年的姑娘娶回來的的場景。
韓光踏上自己萬里封侯路的前一天晚上,韓光放開了自己與許氏緊握了二十八年的手,或許他只是不想耽誤這個讓自己喜歡了很多很多年的人,讓這段曾經(jīng)幸福而美好的生活畫上了句號。
后來,三關(guān)九塞這個向來只有鐵血崢嶸與都護鐵衣冷的人間死地,迎來了許氏一封又一封的家書,雖然舊時容顏已經(jīng)更改,可是往昔種種,并沒有如同靜波無痕的水面上的波瀾一樣消失無影無蹤。
韓光心中有愧,自然難以回應(yīng)許氏這樣熱烈而真摯的情感。
后來的后來,許氏來信說自己將要改嫁了,卻還是給韓光留下了一個地址,說到底,那個從小和韓光一起長大的姑娘從來不可能忘掉一個占據(jù)自己二十八年時光的人。
韓光心中還是有愧,卻同樣沒有回應(yīng)許氏那樣的決絕的心意。
再后來的后來,兩個彼此相愛的人,一人嫁作他人婦,另一人在保衛(wèi)國家的戰(zhàn)斗中化作了這三升鐵水。
如今,這柄短劍陪著趙姑娘走過了很長很長的路。從白山黑水的雁北古戰(zhàn)場到關(guān)東郡國如同花園般美麗繁華的情景再到如今長安城內(nèi)看著一個女子為了過往肝腸寸斷的小院,趙姑娘懂了很多,也學(xué)會了很多,卻再也不想走了。
“唉……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一定回來的,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騙過我,我相信他的話,卻沒有想到他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實踐自己的諾言?!?p> 許氏接過了趙姑娘手中的那柄短劍,她雙手一直顫抖著想要拔出那柄短劍卻一直沒有成功,知道趙姑娘打算幫她一把的時候,許氏才成功,她看著如同青鋼劍一樣如同秋日里一泓泉水的劍面,內(nèi)心大概極為不平靜,顫抖著的雙手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掙扎與糾結(jié)。
“韓大哥為了救趙姑娘才死的,我欠了他很多,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拿著這柄劍到齊王府,我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的!”
李陵終于忍不住打斷了趙姑娘的傷感回憶,天下名將的趙姑娘雙手已經(jīng)開始顫抖,這樣的趙姑娘讓他心疼不已。
齊王殿下站在一旁,看著許氏顫抖的雙手和趙姑娘紅彤彤的眼睛,心里很難受,趙姑娘從來也沒提自己在邊關(guān)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李陵也沒有問,因為他相信趙姑娘一定會將那段往事一一告訴自己的,卻沒有想到等這一天真的到來了,齊王殿下第一次恨自己沒有保護她。
……
“你叫什么名字?”
趙毅將軍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那邊的悲歡離合,卻也勾起了他對一些往事的回憶,胖掌柜站在他的身側(cè),畢恭畢敬的回答著找將軍的問話。
“稟告將軍,小人蘭陵崔氏,崔廣?!?p> 胖掌柜終于不再像是一個圓滑世故油膩的市井商人了,他挺起身子來端端正正的做了世家大族之間的見面禮,一板一眼絲毫不差如同經(jīng)歷了數(shù)十萬次訓(xùn)練的機械人一樣。
直到看到了這一幕,趙將軍才敢真正相信眼前這個油膩肥胖的市儈商人曾經(jīng)是讓先帝都忌憚的世家子弟,白珥兵追尋十多年而不得的蘭陵崔廣,那個如同云候一般單靠自己的智謀就足以攪弄天下風(fēng)云的英雄人物,哪怕是趙將軍這樣緝捕了崔廣十多年的人,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個市儈商人曾經(jīng)擾亂過天下風(fēng)云。
“崔廣?我與你十多年的追逐終究還是你贏了?。 ?p> 趙將軍看著眼前這個一點也不像是世家子弟的世家子弟,哈哈大笑,數(shù)十年的風(fēng)云變幻,天下英雄的趙將軍成了齊王府中的貼身保鏢,攪弄詭譎風(fēng)云的世家子弟崔廣成為了以次充好的落寞商人,數(shù)十年何曾有人敢設(shè)想過這樣的局面,可命運從來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多謝將軍不殺之恩,不過將軍與在下,你我二十年后的重逢,可真是寫滿了命運弄人這四個字啊?!?p> 崔廣看著那個穿著陳舊鎧甲,胡子與兩鬢已經(jīng)漂白的趙將軍,卻也再也想不起來當(dāng)年趙將軍少年時威震天下的英武模樣。
“如今將軍垂老,而某只想安度余生,真可謂是英雄末路之境了,如果將軍愿意,某真的很想與將軍把酒言歡了,畢竟我們那個時代的人也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
“是啊,時光稍稍走的快一些,你我就都已經(jīng)是陌路的英雄了,真是命運啊……改日若可,你我定要不醉不歸。”
若干年后,當(dāng)兩人各自的陣營都已化作青煙而散,兩人才能真正的毫無戒心的交談一番過往。
白了頭的少年將軍與發(fā)了富的天下鬼謀第一次不再因為政治的原因而對立,他們共同經(jīng)歷過一個時代,也曾作為對手讓天下之人感嘆著,少年英才。如今時光荏苒,所有的利益之爭都已經(jīng)隨著時間變成了塵封古卷中不為人知的過往,也許只有群星與日月還會記得他們年輕時的模樣了。
從來命運弄人。
……
崔廣,字伯淵,蘭陵人也。少好文學(xué),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guān)綜,時人莫及。太祖以其工書,常置左右。太祖季年,威嚴(yán)頗峻,宮省左右多以微過得罪,莫不逃隱,浩獨恭勤不怠,或終日不歸。不為窮通改節(jié),皆此類也
《北魏書.崔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