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若云伸手取過桌上的茶盞,為自己和姐姐倒上一杯香茶,這才疑惑的問道:“姐姐,我聽這曲兒,唱的甚是酸楚,這究竟說的是什么意思呀?”
聽了這話,陸茹風(fēng)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耐心的解釋道:“這是唐代大家王勃的滕王閣序…”
說著又取笑她道:“你這丫頭,平日不愿用功讀書,自然不會知曉…”
陸若云的俏臉微微一紅,狡辯道:“姐姐,我哪兒有不用功,只是我的印象里這本是一首描寫山河名勝和抒發(fā)情感的詞,可剛才卻被姐姐唱成了小曲兒,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罷了。”
陸茹風(fēng)笑著點了點頭并沒有否認(rèn),這首滕王閣序,是王勃早年所著,當(dāng)時的他才華橫溢,義氣風(fēng)發(fā),可惜之后連番遭貶,懷才不遇,這篇詞里也隱隱透露著一股不甘和無奈意思。
陸茹風(fēng)坐回涼亭中,捧起桌上的清茶,一縷縷的茶香沁人肺腑,這是洞庭的碧螺春,只取當(dāng)季的初芽,經(jīng)過姐妹倆兒的焙制,自然是茶香濃郁,雖然此時早已過了采茶的時節(jié),但這經(jīng)過精心保存過的茶葉,此番飲來,不僅未見苦澀,反而有著一絲淡淡的清甜。
紅唇輕啟,清碧色的茶湯,隨著齒頰緩緩流入,只是還未等這茶湯在自己味蕾上醞釀開來,耳邊已然聽到一聲落寞的嘆息聲…
“怎么?”
放下手中的茶盞,陸茹風(fēng)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陸若云:“姐姐,你說這王勃,雖說中年坎坷,官途不順,最終黯然隕落,但好歹一生游歷四方,寫出佳作無數(shù),也算是不枉此生,不像咱們...”
陸茹風(fēng)輕輕皺了皺眉打斷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這一問似乎一下就讓陸若云沒了底氣:“姐姐,你…你難道就不想離開這兒么,哪怕只是去到外面轉(zhuǎn)轉(zhuǎn)也好…”
“不想!”
陸茹風(fēng)覺得根本就沒有思考這個問題的必要,干凈利落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她也根本沒有顧忌到,這個答案是否會傷害到自己的妹妹。
“你不想,我想!”
聽到姐姐如此決絕的回答,陸若云急了,聲音也不自禁的大了一些。
“十六年了,姐姐,自從咱們來到這個世上就從未踏出過這落霞莊半步,為什么呀,從小到大,我們所知道的除了爹娘教的,就僅剩下這些厚厚的書,你笑我,你笑我不用功,那你又比我好的到哪里去,你讀過孟姜女的傳說,那你見過那“長城”么?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先賢佳句,朗朗上口,那你又可曾親眼見過這“長江、黃河?”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陸茹風(fēng)的語調(diào)有些顫抖,她知道妹妹說的并沒有錯,自己又何嘗不想到這外面的世界去走一走,看一看,只是…
陸若云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些,只聽她繼續(xù)說道:“姐姐,現(xiàn)在爹娘都不在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難道你真的打算在這里待上一輩子,你就真的就不會感到孤獨,寂寞?”
“陸若云!”
陸茹風(fēng)顫抖著聲音喝道:“你這是在逼我么?你這樣逼我有用么?當(dāng)初在爹娘的墳前,你我都曾發(fā)下重誓,一輩子不離開落霞莊半步,難道你這么快就忘了嗎?”
“我…我沒有…”
這一次陸若云沒有在接話,兩行清淚順著白皙的臉頰滑落,這就是命,一輩子的宿命,自己和姐姐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自從生作這陸家的兒女,一切都已注定,自己反抗不了,也沒資格反抗。
“可是…可是姐姐,難道就真的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了么?”
過了好一會兒,陸若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沒有…”
陸茹風(fēng)雖一臉寒霜,心下卻有了一絲觸動…
“父親當(dāng)年確實說過的…”
當(dāng)初陸家的先祖定下避世的規(guī)矩也是無奈之舉,金笛“伏羲”的秘密太過重大,這是一件足以令世間為之動蕩的寶物,作為世代守護(hù)金笛的陸家,與世隔絕是必要的條件,只是時過境遷,今時不同往日,千百年來的傳承,早已令陸家心力交瘁,早先的時候,陸家的先祖?zhèn)優(yōu)榱吮WC金笛的隱蔽性,迫使全族遷徙到了這座洞庭湖中的小島上。
為了不使消息外泄,便有了族中男女不得外娶,外嫁的規(guī)矩,如此一來,就算是徹底斷了落霞莊和外界的聯(lián)系,這么多年過去了,當(dāng)年的陸家先祖也都化作了這腳下的黃土,到了茹風(fēng)、若云父母這一代,他們才猛然驚覺,這個島上的傳承似乎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尾聲,若是再沒有外人參與進(jìn)來,那么不出百年,這金笛的秘密也將隨著陸家最后一代人的落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若是如此,那么陸家先祖這千百年來的所作所為,又有什么意義?
他們不甘心,祖輩們的心血,不能夠毀在自己的手里。
終于,他們在遵循祖制,還是傳承金笛,這兩個選項中,選擇了后者,盡管他們已經(jīng)做出了妥協(xié),但直到死的那一天,也沒能夠如愿。
落霞莊避世的實在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遺忘了這個地方,那么既然無人知曉落霞莊的存在,又如何會有人來到這島上?
彌留之際,這對父母向自己的兩個女兒作出了囑托,無論如何,設(shè)法將金笛“伏羲”的秘密傳承下去,若是實在沒有機(jī)會,也希望兩個女兒能夠在島上守著這只金笛,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
雖然很殘忍,但這就是千百年來陸家的宿命。
妹妹口中的余地,則是父親當(dāng)初的另一番話,若是兩個女兒能夠有機(jī)會誕下子嗣,待子女長大成人之后,她們就可以選擇離開,但真到了那一天,離開,還有意義么?
再說,真的會有人到這個地方來么?
父母親等了一輩子,難道到了自己的身上,就會改變么?
兩個女孩都沒有在說話,呆呆的望著眼前的茶盞,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