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分裂、嫌隙與大段獨白

　　薩里斯爵士聽到了菲茲的條件，尷尬的說道：“閣下，如果您也可以將軍隊投入戰(zhàn)斗之中，獲得勝利之后，這些城市或許就更為支持您了?！?p>　　“這樣吧?！狈破潝[擺手，說道：“你們不再向王庭繳稅，我可以免除你們?nèi)甑亩惪?，之后你們直接向碧波港繳稅?！?p>　　博塔利男爵面漏難色，說道：“我們考慮到八繼城的狀況，我們……”

　　菲茲打斷道：“你們之前所有的賬冊全部一筆勾銷，不要再提八繼城了?！?p>　　帳外突然傳來嘈雜之聲，菲茲勃然大怒，抓住旁邊的一個侍從吼道：“你出去，解決這些雜聲，我們在談事情，明白么？”

　　“公爵閣下，火氣不要這么大，下屬也是要懷柔的?！币坏老胍獜娧b爽朗的聲音傳來，莫奈罕見的穿上了全套甲胄，帶著幾個指揮部的人直接撩開了營帳，徑直走了進來。

　　菲茲面色陰冷，不見了往日的陽光，說道：“莫奈閣下，我這里還有客人，你可以在您的指揮部里稍等么？我隨后就到?！?p>　　莫奈向前幾步，看著面前三人的后腦，眼神微微一凝，“啪”的一聲脆響，博塔利男爵倒在了桌子上，頭上多了一個小孔一樣的血洞。

　　莫奈伸展了一下四肢，將這把短火槍拍在桌子上，說道：“這種新式的簧輪槍，最討厭的就是他的口徑實在太小。雖然比火繩槍方便很多，但是確實威力不足?！?p>　　參軍馬贊摸出一把雙管的簧輪槍，一左一右的解決了剩下的兩人，隨之扔掉了這把槍，重新站在莫奈的身后。

　　莫奈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早就說過，如果我們抓到這種敵軍的探子，直接處理了就是，還何必勞煩你堂堂一個帝國公爵來審問他們呢？就是這張桌子可惜了，是黃花梨的吧？”

　　菲茲強忍氣憤地說道：“我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這場戰(zhàn)斗了，你為什么偏偏殺出來，你明知道你是攻不破這面城墻的?！?p>　　莫奈僵住想了想，拉過一旁的長史伏完問道：“伏完老弟，你可知白夜城乎？”

　　“白夜城為天下之心，帝國之冠，千年帝都，在下怎會不知？”

　　“以白夜城比南八繼城，何如？”

　　“南八繼城固不如也。”

　　莫奈聞言一笑，驕傲的說道：“白夜城高百米，青石紅磚填塞其間，不如某之云梯也；白夜城堅亦百米，棱堡甕城不可勝數(shù)，不如某之利炮也；雷恩四世擁兵數(shù)十萬，各方諸侯云集響應(yīng)，誓師堅守，不如某之軍團也。如此，南八繼城何以存之？”

　　菲茲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周圍人一個激靈，憤怒的說道：“你這個無爵的惡人，僭位的小丑。被此城困頓至此，逡巡而不敢進，彳亍而不能返，徒以往昔種種功績而夸耀。此三子乃是我的客人，不是你說殺就可以殺的了的。你在卡佩已經(jīng)呆的夠久的了，是時候返回你的白夜城了?！?p>　　“你以為，光憑你就能夠解決理查了？光憑你就能夠在帝國內(nèi)獲得支援了？你不過是一個被母親寵壞了的孩子罷了，你怎么能夠統(tǒng)領(lǐng)這么大的一個卡佩王國呢？”

　　“我受夠了每一天都要消耗巨量的金幣在你的遠征軍身上了，你的軍隊既然像你說的那么英勇，這樣。我要走了，你就自己解決這座城市吧?！?p>　　“是你搶著讓我進入卡佩的吧，怎么，看著我屠殺你的同族，心軟了？”

　　菲茲靠近幾步，緊盯著莫奈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不要以為沒有人知道你的野心?！?p>　　說完，菲茲就沖出營帳，大聲招呼著撤退。不過卡佩人最為擅長的就是轉(zhuǎn)進和投降了，所以，不到半個小時，所以算來是希斯甚至還沒被運送到他的北岸要塞的時候，菲茲就已經(jīng)負氣開拔了，不愧是卡佩人啊。

　　莫奈走在濕滑的土路上，參軍馬贊和長史伏完就跟在身后，莫奈被激怒了，實在忍不住，問道：“孤自起兵以來，十又一年，而今在此蹉跎。可是孤力竭氣衰，年三十而疲微，不再言勇乎？”

　　參軍馬贊答道：“殿下多慮，殿下統(tǒng)帥之利乃是天下第一，無可非議，除卻古智勇之將因陀羅外，再無三人弱冠之年善戰(zhàn)如此。殿下煌煌之威，鳳鸞大志，不必在乎這種蚍蜉之妄語?！?p>　　長史伏完說道：“殿下自起兵以來，連戰(zhàn)連勝，每役每捷，自新月灣、古河、白夜城、黑斯廷斯，從無一敗。而從無一敗乃是驕兵，連戰(zhàn)連捷更為狂帥，驕兵與之狂帥。而今屯于堅城，半年之久，將帥萎靡，士多疲敝，長此以往，豈有不敗之理。”

　　參軍馬贊呵斥道：“住口，殿下攻無不克，于此役早有計較，非你我之輩能夠揣測?！?p>　　長史伏完怒道：“母星之時有抬轎者，二人一抬，每有高位者加一抬，抬抬成高。初而歡喜，繼而驚懼，末而墜亡，以致血肉模糊，不辨男女。參軍所行之事，比抬轎者何如？”

　　參軍馬贊說道：“爾只論將帥軍士疲累，豈不知殿下一箭之危破局至此，早已非撤軍所能萬全。再論帝都時眾人皆以出兵為末，唯有爾等自詡清流，曉之以情明之以理，動輒深夜死諫，局勢至此，爾等再言撤軍？”

　　莫奈東行數(shù)步，忽而立定，頓首望天，長嘆道：“孤起兵抗圣、海聯(lián)軍，鏖戰(zhàn)三年，斬十五萬級。夫古河之戰(zhàn)，我父率大勝之軍，軍團十五，兵團百多，計四十萬余，古河三日覆沒。我父聞之，三嘔心血，須發(fā)皆白；我兄聞之，須眉一夜盡落。孤率義勇之軍，僭名號為國遠征，古河夜戰(zhàn)，七天七夜，斬六十七萬級，血流漂櫓，天下膽寒，兵鋒直指帝都。白夜一城，為城池不艱深？為兵戈不犀利？非也。天下諸侯熙熙攘攘，圖利者顯，勤王者汰，分之化之，威之利之而已，以致白夜城破。孤親率鐵騎，連破十三道內(nèi)城，于案榻之間生擒罪帝咸寧，以帝國法典而放，世人盡皆以欺君辱我，以弒殺謗我，以次子賤我，以狼顧誹我，我何辜？而今廟堂之上衣冠之士坐而論道，殿陛之間岸然之徒狗茍蠅營，孤不愿齷齪于帝都，適時卡佩事發(fā)，菲茲諸人連翻勸我，孤本不愿參與此戰(zhàn)，實是孤見卡佩一國窮兵黷武，面圣不朝，有識之士皆不愿立太子為王，于是孤奉天承運，率帝師入卡佩，所到之處王道彰顯。至于理查一黨，悖懶腌臜，不堪一用，集卡佩之兵，聚荒蠻之徒，聯(lián)營黑斯廷斯。卒八十六萬，號稱一百五十萬，堂堂太陽之國，遮天蔽日，兵戈如林。孤以遺書托大公，先登前線，率軍團四，兵團十，大公兵援五千，共死士七萬余。一戰(zhàn)他如揚麥，我如飛蝗，追殺其十五日，遠逐七百余里，殺致我軍全盤崩潰，再無能握刀者。時至今日，孤在此回望，竟生如此氣短之感?！?p>　　“這是莫奈的原話么？”普洛馬看著這段話，直接笑了出來，說道：“我不信他有這樣子的文采。”

　　希斯搖搖頭：“藝術(shù)加工么。這種話誰都不信，但是我們還是要寫下來。卡佩的斗爭基本結(jié)束了，帝國皇位的斗爭這才剛剛要開始，后面還有的寫?！?p>　　普洛馬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隨意問道：“咱們還是要站莫奈一黨么？我覺得還是有待考量?！?p>　　希斯向后一倒，躺在床上，舒展著說道：“我還很是糾結(jié)，因為三方都各有利弊，但是在真正決定之前，還是先站在莫奈一黨，按部就班，以待時變?！?p>　　“這一個國家，能人太多也是災難。不如咱們這樣吧?！逼章羼R說著，從一旁拿出一張廢紙，建議道：“我們把每個黨派的優(yōu)缺點寫下來，這樣就好做決定了。畢竟當我們回帝都之后，馬上就要面對站隊的問題。先說太子一黨吧，優(yōu)點?！?p>　　希斯想了想，說道：“你說得對，我們也沒什么時間了。太子莫和，當然，第一項優(yōu)勢，他是高嶺王國的太子?！?p>　　普洛馬寫了下來，又補上一條：“他和那些老貴族們關(guān)系確實不錯，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而且其他選帝侯比較喜歡他?！?p>　　“但是皇帝不喜歡他，王后不喜歡他，兄弟姐妹不喜歡他，軍隊不喜歡他，海軍甚至與他毫無交集。最重要的是，你也不喜歡他。你看看現(xiàn)在他在帝都，也就只有一天到晚的各種聚會，而且皇帝百年之后，他獲得的選票估計微乎其微?！?p>　　普洛馬總結(jié)道：“他是庸才，其實也算是守成有余，但是我們迎來了這樣的一個，大變革的時代，不進則退。他只是在掙扎罷了?！?p>　　“不，我如果支持他成為國王，事實上對我之后在帝國政治上比較有利。不過，這些都不是切實的利益罷了?！?p>　　普洛馬把莫和的名字劃掉，繼續(xù)寫下來：“第二個，咱們最熟悉的莫奈。他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軍隊，軍隊一面倒的支持他。”

　　“軍隊尊敬強者，他是真的天才，要不是我們的背叛，他至今也應(yīng)當是完勝。特別是他在義勇軍時代的那些事跡，精靈們還是記得他這個情的。他只是不招那些政客們的喜歡，人民，說實話，人民害怕他。而且其他選帝侯們也不太可能支持他。他如果想要做皇帝，真的要鋌而走險了?！?p>　　“還有安娜，你忘了安娜。”普洛馬只顧在桌子上隨手畫著些線條，不經(jīng)意的說道。

　　希斯有些沉默，但還是說道：“安娜……安娜是長女，雖說是與莫和、莫奈一奶同胞，但是終究是和莫奈親近，他們二人再怎么說也是相差半歲的雙胞胎。他們兩人一向受他們那個后母的欺辱，所以與安娜的聯(lián)姻雖然受到了王后一黨的全面反對，但是太子至少不反對，而莫奈是非常支持的。安娜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安娜在銥星太過重要了，你忘了這一點。”

　　“銥星……帝國科學院是帝國最重要的機構(gòu)，我們不能將他們扯進政治?！?p>　　“所以你到底是喜歡姐姐還是喜歡妹妹？”普洛馬突然問道。

　　希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夠裝作沒聽見。二人沉默了一會，窗外一片云彩遮住兩個月亮，各種小動物悉悉索索的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幾支蠟燭不斷地垂著蠟，油燈卻漸漸的熄滅了下去，普洛馬用水筆的尾巴挑了挑，又亮了起來。普洛馬喜歡亮亮的地方，希斯也很喜歡。

　　普洛馬又說道：“我喜歡姐姐，那個妹妹太聰明了，我不喜歡太聰明的人，大家都不喜歡她，其實她也有些可憐?！?p>　　希斯坐了起來，站起身，說道：“酒都喝完了，我再去取一點吧，再給你拿些吃的吧。蘭斯比帝都北得多，雖然不比帝都濕冷，但是還是要注意身體，多食熱，少飲寒。你體質(zhì)特殊，近日更是要注意才是。”

　　普洛馬說道：“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太晚了，休息吧。你以后還是自己寫吧，我還是回去睡了。”

　　普洛馬離開之后，希斯坐下寫道：“每逢天下大變，必有奇才輩出。今七主神神使盡出，畝產(chǎn)三十倍有余，可見大爭之世不遠矣。五十年前，戰(zhàn)必稱名。三十年前，不擒二毛。十五年前，不蕩村鎮(zhèn)。而今百萬人梟首一戰(zhàn)，戰(zhàn)必勝，攻必取。世人言群山雖高，登頂者必偃。莫奈顯于世間，讓娜挫其銳，以為善之善者也?！?p>　　今晚負責巡夜的是石老三，毛發(fā)柔順的草原精靈，統(tǒng)帥軍團第一大隊的大隊長，也是莫奈最為喜歡的副手。他倚在指揮部前的木頭上，拿著一根肉干，不斷地咂么著滋味。抬起頭，就看見莫奈帶著幾個人，沉默的走來。他叼著這條肉干，迎上前去。莫奈問道：“今夜有沒有什么情況，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情況了。”

　　石老三報告到：“暫時沒有，只不過我們把巡林騎兵撒出去之后，還有兩個伍沒能夠按時回來，不過估計沒什么大事，卡佩早就沒有士兵了?！?p>　　“我不是在擔心卡佩，我們都不是在擔心卡佩?！蹦螕u搖頭，說道：“今晚是你巡夜吧?！?p>　　“是，這是最無聊的工作了。”

　　“我同你一起走走吧，還是不能夠松懈?！?p>　　二人擺脫了衛(wèi)兵之流，沿著營中小道，一路檢查著各種戰(zhàn)備情況，一邊在討論現(xiàn)在的局勢。

　　“你在的吧，希斯在指揮部的時候。”

　　“我在，每次見到大公，都給我一種奇特的陌生感?！边@個毛發(fā)柔順的精靈，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他的思想超脫尋常，與我們是不同的世界，我們只能夠信任他?！蹦握f道：“他的計策，你怎么看？”

　　“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上策如您所說，太過弄險了?，F(xiàn)在部隊的情況你我皆知，決然不是剛剛?cè)肟ㄅ鍟r的遠征軍了，要不然你也不會將兩個軍團留在波江領(lǐng)，黑斯廷斯卡佩大敗，我們的建制也完蛋了，現(xiàn)在的遠征軍不過是強弩之末，就算是撤軍，一天也不過五十公里，我們打不動了。”

　　“外交呢？你覺得談判會成功么？”

　　“我們在這里如果勝了，談判必然失敗。如果我們敗了，談判才會勝利?！?p>　　“此話何解？”

　　“你有一千個人選，卻偏偏選擇了黃悅，還用我多說么？恕我直言，你這么做，可能會傷害與大公的友誼?！?p>　　“現(xiàn)在不是考慮友誼的時候了，你、我、他，我們都是湖畔莊園的人，我們能夠做的就只有信任對方，這種信任是絕對的，我相信將這份使節(jié)名單交給希斯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p>　　“我們能夠做的就只有信任了。希斯當時給你寄信了么？”

　　“要是沒有，我還會請他來么？”莫奈詭秘的笑了笑，從身上摸出一張紙，遞給石老三，笑道：“我都不知道他會這么多。”

　　石老三就看了一眼，強忍著沒有笑出來，將它給了回去。感嘆到：“果然不用擔心。不愧是我們的好兄弟?！?p>　　二人笑著，莫奈突然警覺道：“你看，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