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問題所在就要趕緊解決。
白叔吩咐玉堂金滿:一個去抓兩斤斷魂藤再打兩斤井水,快火燒成一斤。
另外一個拿熏香桶(藥浴桶的一種,木制。里面兒有個像蒸籠的金屬隔屜,帶個很密實的蓋子。金屬隔屜上可以放香末,或用熱水一蒸,或用小火一燒,隔屜上的香料香氣就全進水里了。話說這東西現(xiàn)在好像很少見……),抓三錢犀角香燒化熏水。
兩人立刻應聲而去。
“凈夜,你來幫我?!?p> 白叔喊了聲,伸手去捉開始不安躁動的鳳丹丹,同時低聲吩咐一邊滿臉鐵青的龍清辰:
“你跟牡丹守好房門窗戶,不能讓這東西跑了?!?p> 終于,鳳丹丹又躁動起來。尖叫,亂咬,踢打,掙扎……力氣大得嚇人,可卻始終還是不能從兩個大男人手里掙開。
金玉兩人把東西端進來,白叔就叫他們幫忙按著鳳丹丹。
他跟凈夜交換了個眼神,又看了看清辰和牡丹,所有人立刻動作起來:
“啪啪”兩聲,清辰踢門,牡丹關(guān)窗。屋里立刻暗下來。
像是知道自己要被困住了,鳳丹丹——或者說她身體里的那個東西,開始發(fā)出陣陣不成人聲的哀號。
凈夜端起裝了木屐的盆子,連盆帶蓋和鞋子一塊兒丟進玉堂抱來,裝了碧綠色藥水的無耳桶里。立時,咕嘟咕嘟的水泡兒雪沫似地把盆子和鞋子都淹不見了。
片刻,清澄碧綠的藥水里浮起一股股污濁油脂。陣陣臭氣浮上來又被壓下去,然后再浮上來,再壓下去……
另一邊,白叔提起金滿提來的桶到鳳丹丹床邊,看凈夜泡了木屐,這才猛揭開蓋子,一手托底一手扶桶,嘩啦啦一聲,帶著香氣兒的溫溫熱水就倒在鳳丹丹身上,床上。
瞬間床上水流如注。
而鳳丹丹直如被滾油澆身般拼命掙扎,響起陣陣指甲刮過玻璃般的刺耳尖叫聲。
這聲音尖利如刺,叫得連牡丹都忍不住捂了耳朵。
同時,她的掙扎也更加大力,更加瘋狂。
可惜,金玉兩人擰著她的手腳,白叔穩(wěn)穩(wěn)扣著她的頸部脈門,她也只能尖叫一下,動動頸子而已。
……
二十分鐘后,房間里安靜了下來。
被打濕的床上,鳳丹丹的身下,滲出了一大片的黑色污跡,隨著這些污跡的排出,她的臉色已透出點點紅潤了。
又過一會兒,看她慢慢睜開眼,白叔松了口氣,放手叫:
“行了,你們兩個把東西收拾下。牡丹你去拿衣裳給她換?!?p> 白叔抹抹額頭冒出的白毛細汗,慢慢吩咐。
“白叔,這東西怎么辦?”
金滿端起裝著拖鞋,整桶藥水已泛著烏黃色;稍靠近還有股惡心至極的臭氣溢出的無耳桶,皺著臉問。
白叔擺手:
“擱后花園里,青石板那塊兒就行。小心別濺出來?!?p> 金滿應聲而去。
龍清辰似乎挺不高興讓擱那兒——畢竟,那里是他最愛的地方??!這么臭的東西擱那兒……不過看了看一臉萎色的丹丹,他皺皺眉,終究什么也沒說。
凈夜又伸指揉揉丹丹的眉心,看著她緩過氣來。
“小哥……”
“你可醒了!再不醒,就把大家都嚇死了?!?p> 龍清辰舒口氣,搶在凈夜回答之前調(diào)侃她:
“我說你也太厲害了吧?居然有本事拍了雙……”
“行了哥!你讓丫頭先歇歇吧!
牡丹!來幫忙把衣裳被子都換了。
還有,這床呆會兒也叫金玉他們倆扔回倉庫里去吧!
這兩天你就先跟丹丹住隔壁那屋,不要回觚里去了?!?p> 凈夜打斷他,看著牡丹應聲隱身,低頭對一臉茫然的鳳丹丹微笑:
“丫頭,這兩天先住這兒吧!我這就跟姨打電話去?!?p> 說完也不等她回話,就拉了清辰跟白叔一塊兒出去。
剛一出門,凈夜就開始數(shù)落大哥:
“你能不能靠譜點兒?明知她剛醒,就開始跟她說這些事兒……
再嚇著她怎么辦?”
龍清辰意識到自己不是,少見地沒回嘴。
白叔勸了句:
“清辰也是一直急著,突然看見丫頭醒了,難免有點兒過于放松。”
凈夜搖頭沒再說話。
倒是龍清辰開口,一改平常的嬉笑囂張,黑著臉問:
“白叔,那東西就那么厲害?”
“嗯?”
白叔正想心事呢,突然被這么一問,居然愣了愣。
到底是多年兄弟,還是凈夜了解他:
“他的意思是,既然你讓把東西放后花園。
是不是里面的東西很厲害,只有用井水解除一個辦法了?”
白叔這才明白過來,搖頭失笑:
“怎么會?
不過是塊兒蠢笨至極的棺材板,還沒到那個地步……
我把它放在那兒,主要是想待會兒審審,看看到底誰指使它來的。我總覺得,丹丹這事兒蹊蹺。
你看,有你們在,丫頭就是陽氣再弱,也不會這么容易就被上了身??!”
龍鳳兄弟,又沉默了。
是呀,他們兩個命格奇特,天生身帶至陰至陽兩股煞氣,三界皆知。
就算這棺材板是新成精的妖怪,也不可能不感應到丹丹身上屬于他們的氣息?。?p> 怎么會自己跑來送死?
他們在想,可卻怎么也想不透……
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晚上十點多。
大家都累了,可卻沒一個人去休息。
此刻,除了鳳丹丹和正幫她換衣裳的牡丹,其他人都坐在大廳里,各自沉默。
鳳丹丹很快換好衣裳,在牡丹攙扶下慢慢走下來大廳——其實全身還發(fā)疼的她,是想睡一會兒的,還是牡丹說,凈夜堅持叫她下來,她才硬撐著下來了。
所以雖然已袪了邪,她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一見她下來,玉堂趕忙把旁邊一張貴妃榻拍拍整整,又拿了毛毯出來,想讓她躺上面舒服點兒。
不過大家都在,鳳丹丹不愿跟個病人似的歪著,所以直接坐在鳳凈夜身邊。
“好點兒沒?”
“就是還有點兒冷,手腳沒力,其他的倒也沒什么?!?、
鳳丹丹笑著回答。
看著她的笑臉,凈夜忍不住嘆氣,伸手去揉亂她的頭發(fā):
這丫頭倔得很。
被這么大邪氣的東西上了身,又偏偏趕在鬼月初一這個陰氣極重的日子里,哪就會像她說的,那么容易好?
現(xiàn)在只怕她全身都如螞蟻咬噬一般痛癢難當……
不止是他,就是白叔跟清辰也明白。
“接著!”
龍清辰突然丟個東西給她。
下意識一接,原來是那對兒麒麟印??粗坦馊缒^十足的上好翡翠,她還沒來得及驚嘆一聲呢,就感覺身邊兒牡丹坐的地方一空。
轉(zhuǎn)頭看時,小妮子卻原來一臉畏懼地躲得遠遠地,瞪著自己手里的麒麟印。
“這個……什么意思啊?”
她不解地看著大哥:
“這是你的東西吧?大哥?!?p> “我玩兒膩味了,你拿著吧!
據(jù)說這玩藝兒能解陰氣,避邪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對了,今天晚了,明天再讓金滿給找根兒鏈子給你拴脖子上就行了。”
龍清辰揚揚得意地說:
“保你一會兒就好……哎呀!你干嘛?”
條件反射地接住被扔回來的麒麟印,他有點兒意外。
“是呀,真解陰氣……
這連牡丹都近不了我的身了,我還敢拿呀?
再說,龍清辰你當我是小狗小貓呀?
還找根兒金鏈子拴著……你怎么自己不拴脖子里?”
鳳丹丹冷笑反擊。
當然,她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也知道這是龍清辰的寶貝,一番心意,更知道這麒麟印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有多珍貴——
就只剛剛握了一下,一股溫正中和的暖流就流遍全身,把那股子噬骨鉆心的蟻食感驅(qū)了小半。
可這畢竟是大哥最喜歡的東西,再說拿了這東西,牡丹就近不了身了呀……
“放心吧!這東西傷不了她的。而且你大哥手里還有兩件寶,正愁著被這東西占了手,玩兒不成呢!”
鳳凈夜笑瞇瞇地從龍清辰手里搶回麒麟印交給她,同時把一直隨身的檀香扇遞給她:
“想跟牡丹親近,只要你同時帶著這個就行了?!?p> 接過來的剎那,抓著麒麟印的左手又傳來一股暖流。
同時流進體內(nèi)的,還有右手扇子上傳來的,一股清泠凜冽的涼氣。
兩股氣一入體,原本黏膩沉重的感覺立刻沒有了,接著不過幾秒,蟻食感也消失了。她現(xiàn)在只覺得頭腦清醒,耳聰目明。
然后,牡丹又慢慢回到她身邊,望著那把扇子露出一臉舒心的笑容。
瞪大眼,鳳丹丹看看這把早在阿土夢境回憶中見過的扇子。
閃著細碎金沙星芒的烏木扇骨,握在手里如玉如金,涼而不寒。
溫潤細滑的觸感十分養(yǎng)心,再加上清香撲鼻,醒腦提神。
被磨成薄片的烏木扇骨,一反檀木扇用絲線穿起的慣例,巧妙地在扇面上下兩邊用鏤雕法細細刻出連環(huán)扣,比絲線穿結(jié)更加耐用靈活。
在有鳳來儀的鏤空圖樣襯托下,整個扇面顯得渾然一體,巧奪天工。
不過整個扇子里,最吸引人的,只怕就是那顆扇墜兒了。
一顆鴿子蛋大小,通體雪白渾圓沒半點瑕疵的羊脂玉珠,用金絲流蘇串好掛在扇柄上,就成了扇墜兒。那玉珠成色當真是鳳丹丹有生僅見,潤白豐肥,直如剛剛過濾凝固好了的羊油,可愛至極。
看起來這扇子也是盤玩很久的老東西了,無論是扇子還是扇墜兒,都是包漿極好。
“哥……你給我了,自己怎么辦?”
她現(xiàn)在好歹也是行內(nèi)人,當然認得這么開眼的東西價值不凡。
于是猶豫著想退回。
“這東西本來就是給女人用的。我收它就是想給你用。
不過前段時間想著老東西,怕不干凈,所以我拿著,去去上面的邪氣。
現(xiàn)在放心,這東西干凈得很,拿著吧?!?p> 鳳凈夜笑:
“倒是我想知道,你這鞋哪兒淘來的?
怎么回事就讓纏上了?”
一提那雙木屐,鳳丹丹立刻打個冷戰(zhàn)搖頭連連:
“得了,還真讓你說中。
我也不知是不是真就流年不利了。居然買了雙棺材板兒……”
越想越心寒,索性就不想了:
“總之剛剛我上網(wǎng)去看過。
那個商戶是個老商戶了,我之前也在他那里買過不少東西,都不錯,而且也沒什么問題呀?還有,我也跟買過這木屐的一個同學通過電話,她說穿著挺好的,一點兒事也沒。
我害怕她沒發(fā)現(xiàn)問題,還叫牡丹去她家隱身看看,的確是沒事。”
牡丹在一邊點頭肯定,畢竟對鬼仙來說,瞬間穿梭往返并不是什么難事:
“丹丹一打電話,我就按著她說的尋去了。
那位姑娘家里的確有三四雙同樣的木屐,其中有雙款式都與這雙一模一樣。
不過她的木屐,木頭卻是干干凈凈的東西。
沒什么惡意?!?p> 這話一說,大家都沉默了:
畢竟是鬼仙,如果她說沒有,那就真是沒有了。
何況,就如丹丹所說,這家商戶是專賣家居服飾鞋子的老商戶了。不止丹丹,整個軒轅居幾乎都是他家們的老客戶了。如果真是這家商戶出問題,應該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出來。
凈夜抬頭,吩咐金滿去把木屐拿來看看,“小心一點兒拿。”他說。
金滿立刻應聲而去。
“你又拿來干嘛?”
清辰不解。
凈夜也不理他,只從一路小跑回來,手里還抱著無耳桶的金滿懷里接過桶子放下,然后轉(zhuǎn)身叫玉堂去找個長鉤子過來。
玉堂把鉤子拿來,他就撈出那雙已被泡得污跡斑斑,還散發(fā)著細微臭氣的木屐出來,跟同樣起身觀察著鞋子的白叔仔細地看了一道,眉頭緊皺:
“你看,”
他指著紅色布繩上的白色卍字花紋:
“這不是普通的花紋,是封印鬼物邪氣的符咒?。?p> 看起來應該是封印這東西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失靈了?!?p> 白叔點頭,瞇著眼想:
“會不會因為今天七月初一,所以……”
搖頭,鳳凈夜斷語:
“不,不會。
這些卍字封印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還是剛封印沒多久力量正強。
別說七月初一,就是今天讓謝七爺他們拎到地獄血河里泡一泡也不該失效?!?p> 龍清辰也好奇起來,慢慢前探著身子站起,看上面的卍字:
“那是……因為丫頭流年不利,所以影響了封印?”
凈夜送個無聊的笑臉給他:
“哈哈,你說的是冷笑話嗎?”
一群人研究半天沒結(jié)果,鳳丹丹看得緊張無比——
畢竟她差點被這東西害死。而且想想它泡足了牡丹所說的死人油脂……
惡……
惡心感惹得陣陣反胃。
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看出來什么。加上鳳丹丹臉色一直不好,凈夜就又讓金滿把東西抱回后院去。
皺眉準備坐下的鳳凈夜,眼角無意一掃,突然定住,然后大聲說道:
“對了!是這個!”
然后,鳳丹丹那把粉紅面兒黑膠里子的新陽傘,就被他舉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