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瑄與沈富一路向南，直到出了歸安縣才停下來。
此時已晨光熹微，路旁的草葉上也已經(jīng)滋養(yǎng)出一顆又一顆亮晶晶的露珠。
沈富已然有些力竭，將巡檢的尸體放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了半晌才平復(fù)呼吸。
“文公子，咱們背著他們的尸首到底是要去哪??？如果再以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元兵可就要追上來了。”
文瑄抬起頭四處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距離后說道：“這里就差不多了?！比缓髮删呤w都拖到了路中央。
“這是做什么？”沈富忍不住問道。
文瑄解釋道：“雖然你的家眷先行走了一兩個時辰，但畢竟都是老幼婦孺，若元兵騎馬追趕恐怕會有危險，好在元兵的人手并不充足，估計只能勉強(qiáng)湊夠馬匹往一個方向追殺我們?！?p> “原來如此。”沈富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的神情，再次向文瑄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
難怪要將尸首特意搬到城南，待元兵搜尋到了兩名衙役的尸體后一定會據(jù)此判斷大家往城南逃了，這樣一來便引著元兵向反方向追趕，等到他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也已經(jīng)晚了。
文瑄淡淡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先找地方藏一會兒吧，等元兵從這追過去后，再想辦法繞路往北去湖州路。”
沈富自然點頭答應(yīng)。
半刻鐘后，果然有一小隊元兵急匆匆地追了上來，帶隊的正是縣尹。
“大人快看！那有兩具尸體！”跑在最前面的元兵大聲喊道。
滿頭大汗的縣尹急忙跟了過來，見到典史和巡檢的尸體后一驚，“是他們兩個？來人，快去通知達(dá)魯花赤大人！沈富他們殺了兩名衙役，向南逃了！”
說完后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扶著腰緩緩地坐到了地上，看向兩名衙役的目光有些厭惡，指著他們的尸體罵道：“都怪你們兩個貪財?shù)臇|西，害得老子忙活了一夜！平日里占些小便宜也就罷了，敢跟沈富那個笑面虎合伙做掉頭的買賣，活該你們送命！”
就在不遠(yuǎn)處躲著的文瑄聽到這句話后險些笑出聲來，沈富則連連苦笑，這次要不是有文瑄出手相助，自己還真就著了這兩人的道。
見到元兵已經(jīng)中計，文瑄也就不再繼續(xù)停留，與沈富悄無聲息地繞了一圈，走偏僻的小路往北面趕去。
歸安縣本就是湖州路的管轄之地，兩者相距也不算太遠(yuǎn)，二人不過半日的時間便已趕到。
為防元兵追捕，二人進(jìn)城后先找裁縫鋪換了身衣服，然后便開始找人打聽箕火壇的所在——一個名為“半日閑”的茶樓。
似乎是由于這個茶樓過于偏僻，二人費盡唇舌打聽了好一會才尋到。
“終日昏昏醉夢間，忽聞春盡強(qiáng)登山。因過竹院逢僧話，偷得浮生半日閑?！鄙蚋灰姷讲铇恰肴臻e’的牌匾后低吟了一首詩，道出了其名字的出處。
眼前的茶樓有兩層，規(guī)模和檔次都屬上等，可卻異常冷清。
文瑄二人徑直走了進(jìn)去，剛一進(jìn)門便看到了坐在靠門位置的沐沖三人。
“怎么這么慢？”鐵牛明顯等得有些急了。
“以防萬一，帶著元兵兜了大個圈子，所以來晚了些?！蔽默u微笑著作答，旋即問道：“事情辦的可順利？”
沐沖點了點頭，“如你所料，那群元兵果然傾巢出動去了沈家莊，縣衙的牢獄只剩下幾名昏昏欲睡的元兵在把守，我們?nèi)瞬毁M吹飛之力便將人救了出來?！?p> “還順便將牢獄中的犯人都給放了出去，幾十名囚犯逃獄，夠他們喝一壺的！”盛文郁笑著補(bǔ)充道。
“做得不錯！”文瑄夸贊了三人一句，然后問道：“陸家主人在何處？”
沐沖指了指身后，“在后面的臥房里，畢竟年歲大了，雖然元兵沒有動刑，但看樣子也受了不少驚嚇，剛吃了點東西躺下。”
沈富雖然已經(jīng)隱隱猜到了沐沖等人可能是在文瑄的授意下去替自己救人了，但文瑄一直不說自己也就沒好意思多問，如今聽沐沖親口說了出來，當(dāng)場對四人深鞠了一躬，感激道：“這份恩情沈某必將記在心里！”
“我的這份恩情就免了吧。”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夫，盛文郁笑著撤了半步，沒有受這一禮。
“只希望沈壇主以后當(dāng)了這半日閑的掌柜后不要請我喝放了軟骨散的茶便好。”沐沖輕哼了一聲答道。
沈富忙道不敢，連連向他賠罪。
“行了行了，沈莊主如今也是自家兄弟了，就別計較這點小事了?！辫F牛替沈富求請。
沐沖也很給鐵牛面子，不再計較此事。
“戒律堂的弟子可都到了？”寒暄過后，文瑄問起正事。
“他們先我們兩日便到了，眼下將他們散出去打探消息了?！笔⑽挠舢吘故墙讨虚L老，又當(dāng)過壇主，知道分壇的事務(wù)該如何調(diào)度。
文瑄贊賞地點了點頭，旋即看向沐沖道：“還沒來得及問，沈家莊里那幾名活著的箕火壇弟子都交待了什么？”
“回答的都差不多，徐農(nóng)被元兵抓了以后，箕火壇剩下的年輕弟子要么轉(zhuǎn)投與其對立的亢金壇，要么就去做打家劫舍的賊人，如今也只有城中的幾處據(jù)點里還有為數(shù)不多的老一輩教眾在?！?p> 位于杭州路的亢金壇既然能將徐農(nóng)治下的箕火壇逼到這般田地，想必那位亢金壇的壇主一定不是等閑之輩，自己也該去會會他了……
文瑄在心里默默做了打算，然后看向沈富，饒有深意地道：“今后箕火壇這亂攤子可就交給沈壇主了?！?p> 沈富神色莊重，“沈某自當(dāng)竭盡所能?！?p> “城里的幾處據(jù)點要么是茶樓，要么是當(dāng)鋪，倒是與姐夫有緣得很！”盛文郁在一旁開著玩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文瑄和沈富帶著深意對視了一眼，如此一來可就更便于執(zhí)行二人所謀劃的布局了。
“你們休息會吧，我陪沈壇主去探望一下這位陸老爺子?！蔽默u也對這位汾湖巨富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