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橙黃綠青藍紫 7.戛然而止

　　時間不痛不癢，安詳前行。

　　一個多月的練習，大家開始越來越喜歡下午的美術課。

　　那天晚自習，黃浩發(fā)現程莉又趴在桌上畫東西。其實不止一次了，黃浩發(fā)現她有這個習慣，總是喜歡拿著一個速寫本畫畫，或許是在練習，或許只是單純的喜歡畫，反正經?？吹剿@樣，難怪她的速寫功底那么好的。

　　美術成績那么好還那么努力，讓他們這些美術渣怎么活。于是黃浩也決定拿出速寫本來練一練。

　　當他翻開速寫本，空空的第一頁露了出來，這是第一次速寫課畫羅蓓時留下的空白，線條的痕跡依然若隱若現。

　　那是一根根充滿愛意的線條，盡管不完美，但在他心中流淌的是最美的那個形象。黃浩突然決定憑著記憶，把羅蓓的形象描繪出來。

　　盡他所能，一筆一劃，描繪出她最美的樣子。

　　練了一個月，畫起來確實要流暢了許多。

　　正當他全神貫注快要畫完的時候，突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炸響：“喲，這畫的是誰??？”是朱娜的大嗓門：“哎呀媽呀？看來有情況啊，這小子是不是喜歡上羅蓓啦！”

　　我靠，完了。黃浩耳朵一嗡，心里知道壞了。

　　朱娜陰陽怪氣的一喊，不僅整個美術班教室里的人都聽見了，估計都傳到了隔壁文科班去了。她是最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黃浩一愣，趕緊用手護住速寫本，準備藏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就剛才一愣神的功夫，速寫本被朱娜搶先一步抽了過去，高高舉起在班上四處晃了起來。

　　黃浩準備去搶，朱娜一只手把他抵?。骸案耶嬤€不敢給別人看啊。”

　　“你管我畫什么！”

　　朱娜手一揚：“哎嘿，我看到了就要管?！闭f完把黃浩一推，往教室門口跑去，看見羅蓓和李菲正站在門口，她唯恐羅蓓不知道似的大喊：“哎，羅蓓，有人喜歡你哦！”羅蓓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有些窘迫。估計剛才朱娜那第一聲喊她也聽到了。

　　黃浩趕緊又尷尬又生氣的追過來喊到：“快還給我?！笨墒侵炷饶睦锟下牐贿呌檬滞谱↑S浩，一邊把手揚得更高，喊著熊超的名字，然后將本子扔了過去，口中還念念有詞：“號外號外啊，同桌暗戀劇情被曝光！”熊超接到后，也跟著起哄，嬉笑著打開看。

　　黃浩趕緊又朝熊超撲過去，熊超還沒來得及看就又扔回給朱娜。好嘛，就這樣傳來傳去，直到上課鈴響起，本子飛到門口站著的肖老虎手上。

　　原來因為剛才美術班大吵大鬧的聲音，使得正在隔壁文科班上課的肖老虎不勝其擾，他放下政治書氣沖沖的就跑了過來。身材高大的他，白色襯衣的身影幾乎把教室門都塞滿了，站在羅蓓和李菲的背后，臉上嚴肅的表情和黑框眼鏡后細小的眼睛里射出一股殺氣。

　　他不僅是黃浩之前讀文科八班的班主任，也是現在美術班的掛職班主任，以嚴肅著稱。

　　因為文科班幾個墊底的爛桃子學生都進了美術班，所以他一直對美術班都不怎么感冒，總認為這是個藏污納垢之地。

　　他低沉著嗓子，推了推厚得像玻璃瓶底一樣厚得眼鏡框吼到：“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們在吵什么？！”

　　大家趕緊乖乖的各就各位，只有朱娜吊兒郎當慢慢悠悠的晃回座位。

　　肖老虎看著她的背影就氣不打一出來，她是他最討厭的那一類差生。

　　“吵鬧的聲音連隔壁班都聽得見，你們這像什么樣子？”他頓了頓又繼續(xù)說道：“自己不學習還打擾別人學習！自己不上進還影響別人上進！”這一番連珠炮的怒吼讓大家立刻消停下來，整個教室頓時鴉雀無聲。

　　肖老虎翻開剛才飛到他身上的速寫本，看了看說到：“這畫的什么玩意，就這水平還好意思拿出來秀，丟不丟人？！”

　　這句話說得黃浩臉上一陣難堪，趕緊把頭低下來。

　　都怪她，這個該死的朱娜！

　　黃浩邊想著，邊偷偷拿余光瞄了一眼羅蓓，發(fā)現她正虎著臉，有些生氣的樣子。

　　這一瞄把黃浩看得心里發(fā)虛，涼颼颼的。羅蓓知道他對她有意思會是什么反應？關鍵現在全班都知道了，她又會是什么反應？

　　她好像沒有反應。

　　沒有反應就是沒什么好反應的。

　　如果她對他也有意思，那她的反應至少應該有點激動和高興，然而沒有，甚至看表情還有些不高興。

　　這讓黃浩有些難過。

　　接下來的自習課，黃浩心亂如麻，時不時偷偷瞄一下羅蓓，看她的反應。然而羅蓓沒有再理他，這讓黃浩陷入一種焦躁的境地，仿佛一只被灰色情緒罩住的小鳥，壓抑苦悶卻又無法逃脫，連呼吸都有些掙扎。

　　羅蓓表情里分明是對他的抗拒和拒絕，他們之間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尷尬。

　　晚自習放學的時候，黃浩跟在羅蓓的后面，想跟她解釋一下，不過居然一晃神就跟丟了，找半天沒有再看到她的人影，只得垂頭喪氣的一個人推著自行車出了校門，慢慢的騎回了家。

　　第二天，這種尷尬的氣氛更加強烈了。羅蓓一整天都垮著臉，對他愛搭不理，他們之前那種輕松自在的關系消失了，似乎有一層厚厚玻璃隔在兩人中間。他想跟羅蓓解釋，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甚至不敢看她。

　　怎么就這樣了呢？他該如何是好？

　　黃浩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頭都快炸了。那個灰色的情緒越來越緊，把他捆住，讓他猶如困獸一般，既焦躁又害怕，惶恐不安，就這樣恍恍惚惚的過了一天。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放學，他看著羅蓓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門口，才慢慢起身往外走去。他已經沒有勇氣和他解釋了。

　　這一天簡直漫長得像一年。

　　他失神的推著自行車出了校門口，走過學校旁邊第一個小巷口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車后座被人拉了一下，回頭一看居然是李菲。

　　羅蓓并不在她旁邊。

　　黃浩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看著李菲的燈籠眼目無表情的瞪著他，表情嚴肅的用頭撇了撇旁邊的一個小巷子。

　　這是一條背巷，落日的余暉照不到這里，白天黑夜都有些昏暗，斑駁的灰色墻面因為年代久遠而破敗不堪。

　　這種不詳的預感更強烈了。

　　果然，李菲表情嚴肅的瞪著他，快速說到：“你是不是喜歡羅蓓？”

　　黃浩正準備解釋，李菲卻沒等他說出口：“我勸你趕緊打住，想都不要想，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果然如此！這句最讓他傷心的話，還是被說出來了，雖然不是羅蓓親口所說，但是有什么分別呢？

　　他的暗戀剛開始就結束了，真正見光即死。

　　失落和痛苦堵在心口，異常壓抑。他不知道怎么接話，卻看到李菲露出一臉鄙夷的眼光，沒好氣的說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瘦的跟個竹竿似的，一無是處還好意思學人家暗戀！”

　　這話有些傷自尊了。是，他黃浩是一無是處，那就沒有喜歡別人的權利了？哪里有這樣的規(guī)定嗎？

　　可是黃浩沒有力氣反駁，他此刻頭腦里一片空白，像被人扇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徹底蒙住了。

　　心痛的感覺也讓他說不出話來。

　　李菲不等他答話，迅速的推開車，匆匆的走掉了，留下失落的黃浩在原地呆住。他猛的一拳砸在面前的墻上。斑駁的墻上掉下幾片灰燼，像他炙熱的暗戀燃盡后留下的灰燼。

　　遠處巷口的地面上，陽光被扯的稀碎，陣陣塵土飛揚起來，顯得空氣里很臟亂。

　　他身體里的什么東西被一點一點抽空了。

　　過了許久，他才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推著自行車緩慢的走出巷口。他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只是當它真的出現，卻沉重得讓人難以接受。

　　周圍有別的學生騎車從他身后經過，三三兩兩，帶著笑容，嘰嘰喳喳。他們遠去的背影，消失在若有若無的夕陽中，像在另一個時空。

　　黃浩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癱了下來，痛苦萬分又無地自容。他怔怔的看著地上的落葉，被風卷起，又落到一旁的污泥里。

　　樹葉沙沙的聲音，都是嘲笑。

　　他在一棵樹前停了下來，突然又有些惱怒，一拳往樹上砸過去。樹身搖晃了一下，一陣麻木的刺痛，從手背傳到心里?，F在他只想用肢體的痛，來緩解一下心里的痛。

　　夕陽變得灰灰的，有些冷。

　　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的繼續(xù)推著車走了起來。

　　看來又失敗了。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連暗戀都會失敗的人。從小體弱多病，個子不高，瘦的像個麻桿。學習也不好，相貌一般，即使他足夠努力，也是個沒有任何閃光點，普通得掉了渣的人。

　　陽光就在頭頂，可是他跳起來，也夠不到。

　　究竟錯在哪里？他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啊。

　　那一眼的心跳，那一眼的慌張，那一眼的會心一笑，換來這一刻的痛徹心扉。

　　黃浩抬頭看了看快要昏暗下來的天空，暖風吹到身上，卻寒心徹骨。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拖著空掉的軀殼，踩上車游魂一樣朝家的方向騎回去。

　　回到家他就一頭栽倒在床上，連老媽叫他吃飯都懶得起床了。

　　10月中旬的天氣陰晴不定，太陽也忽冷忽熱。突然的一陣秋雨后，天氣就陰冷了下來，陽光有時依舊，溫暖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