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未時,嶺南西道諸州對劉謙的檄文做出了回應(yīng),由容州刺使龐巨昭親赴封州與劉謙商談。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嶺南西道縱深極其長遠,即使召集整個嶺南兵力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控制西道。但西道人煙稀少,且生產(chǎn)方式還處于唐初階段,需要常年與東道保持貿(mào)易往來,一旦劉謙停止封州與西道的貿(mào)易,不用出兵,三五年之內(nèi),西道生產(chǎn)將徹底崩壞,那時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任何一個東道州府兵力都能碾壓整個西道。
龐巨昭等西道州府掌控者都知道此舉無疑是飲鴆止渴,可他們也是無可奈何。不過軟柿子也不能隨心玩捏,西道的生產(chǎn)力就在那明擺著,一時間根本無法湊齊韋瑜所需的一千石糧食,這次龐巨昭只帶來了兩百石,十天后再送來三百石,后續(xù)五百石只能等秋收后再行運來,這已經(jīng)是西道能夠承受的最大限度。
劉謙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糧食上,即使龐巨昭這次只送來一粒糧食,他也得掰成兩半運送,為的就是給封州兵力出境架上一個不容人懷疑的名頭。
到了此刻,劉謙反擊韋瑜的部署終于算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了。順著尖角俯瞰,即可看見一個蒼天大樹上纏滿了藤蔓,大樹即是韋瑜強而有力,氣勢逼人的部署,而劉謙的部署就是那一絲絲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藤蔓,等這些藤蔓將大樹完全包裹的時候,就是劉謙取而代之的致命一擊。
當(dāng)那日看到兒子提前取來的《集驗獨行方》后,劉謙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穩(wěn)操勝券的把握了,唯一可以拯救段氏及其腹中胎兒的辦法,就是徹底摧垮韋氏在嶺南的一切有生力量。
韋瑜的籌碼是借救治瘟疫,重新建立韋氏在嶺南的聲望,劉謙就得背道而馳,與劉崇龜聯(lián)合,擊敗叛軍,以獲得嶺南軍事上的一席地位,這樣雖說結(jié)局是打個平手,只能暫時維持目前的平衡狀態(tài),保段氏母子平安。
可劉謙還有封州震懾嶺南西道,加上劉崇龜急于甩脫韋氏在嶺南的影響,添補府庫,只要潮州疫情穩(wěn)住后,劉崇龜再得以整頓清源軍,必然對阻撓自己多次政令的韋氏痛下殺手,屆時劉謙只需作壁上觀,保韋氏不死即可,韋瑜沒了韋氏后盾,自然也跑不到哪里去,可謂是名利……權(quán)、利、色、子嗣大豐收,就像那顆被藤蔓替代的大樹一樣。
然而,無論這對模范夫妻如何押寶,目前都得面臨同一個難題——潮州的疫情。劉謙的反擊是圍繞韋瑜的部署一步步推進的,潮州疫情得不到控制,劉崇龜根本無力放手平復(fù)叛軍,這也就在無形中還都處于李君掌控之內(nèi)。
最后再扯一個細節(jié),就推進劇情。為什么劉謙一定要借運糧之際分兩次將封州兵力開出境內(nèi)呢?答案很簡單,因為他也信不過劉崇龜!
要知道劉崇龜目前的職位是嶺南節(jié)度使,以他上任后的種種政令,足以暴露其野心勃勃,自劉謙改建封州城,震懾嶺南西道以后,在某種程度來說,劉謙就成了劉崇龜黑名單上的頭號人物。
如果潮州瘟疫在韋瑜的救治下,得以控制,劉謙也吃不準(zhǔn),劉崇龜會不會選擇與韋氏聯(lián)合,而舍棄他。畢竟韋瑜的目的是重振韋氏在嶺南的威望,劉崇龜完全可以與更好說話的氏族大家合作,而不是與一個腹黑的軍閥合作。
那么一旦韋氏重拾當(dāng)年的威望,之前韋宙對他的命格批言:‘他日韋氏子孫或當(dāng)依之’,就不復(fù)存在了。屆時以韋瑜的性格,分分鐘都有可能拋棄他,任由劉崇龜宰割……
而自信爆棚的韋瑜根本就沒等嶺南西道的答復(fù),早于兩天前就遣兒子劉隱親赴廣州,親自籌備護航一事,這件事關(guān)乎瘟疫的后續(xù)發(fā)展,強如韋瑜也不敢大意。而她必須親自與鐘義德去潮州實地觀察疫者病情,才能確定如何用藥。當(dāng)然,還要會一會那個給她指路的泉州司馬!
妙就妙在這里,韋瑜臨走時,將封州兵營內(nèi)大半年的糧食都帶走了,可能也是在某種程度上防范夫君劉謙后院起火吧??蓱z的劉謙還是在存放第二批從嶺南西道來的糧食時才發(fā)現(xiàn)的……
模范夫妻,真乃模范夫妻也!為你們打call!為你們打電話?。ㄓ悬c又相信愛情的感覺呢)
由于運送大批糧食,途中又遭暴雨襲擊,鏗鏗鏘鏘離開封州的第三日巳時,韋瑜才和鐘義德抵達潮州杏黃坡下。
等她們差人報信回來后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韋瑜不可能再與劉崇龜聯(lián)合了,因為就在前一夜,劉崇龜?shù)男【俗硬苌粴⒘耍?p> 主謀之人正是知柔與郭蘊兄弟,之所以說韋瑜不可能再與劉崇龜聯(lián)合,是因為對曹升的致命一擊,正是韋瑜派去報信的斥候驚慌之中失手所致。
事情還得從那日鐘義德與郭蘊的兄弟楊彥平在韶州分手說起。
楊彥平得了曾袞送的快馬后,又縱馬去了汀州,本想密信送達之后與郭蘊就此北上,但郭蘊覺得如此作法有違護送知柔的初心,隨與楊彥平又折返回杏黃坡,夜間準(zhǔn)備悄無聲息潛入驛館向知柔回報時,不知為何,知柔已被曹升軟禁了起來。
相問之下才知,就在二人趕回來的途中,驛館兩個小吏貪圖知柔財物,竟在飯食中暗下迷藥,被心思縝密的張弛察覺,于是將計就計,捉了二人向曹升質(zhì)問,不想曹升護犢心切,當(dāng)場便撕破臉皮,將知柔一眾軟禁了起來。
于是相約里應(yīng)外合,次日黃昏驛館松懈之際,一舉將曹升眾徒拿下。逼問中,曹升吐露,劉崇龜一日連發(fā)三封密信,言他已知曉知柔身份以及此次前來嶺南目的,要曹升切不可放知柔離開驛館。
聞言,楊彥平也是一陣后怕,若不是大哥執(zhí)意回來,恐怕知柔不久必遭毒手。
逼問中,知柔也是知道了曹升的身份,暫時不想與劉崇龜撕破臉皮的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處置曹升,索性就關(guān)在驛館存貯糧食的地窖里,集中人手探查廣州動靜,和尋覓李君去向。
在韋瑜到達的前一夜,曹升終于掙脫了束縛,并給驛館內(nèi)還能活動的小吏們許下重諾,相約夜里,一不做二不休,悉數(shù)將知柔等人殺死。此時,郭蘊兄弟二人已經(jīng)辭別知柔北上,知柔的一眾護衛(wèi)算是與被重金許諾的小吏們打個平手。
雙方圍繞杏黃坡驛館僵持到天明,誰也沒占到便宜,反倒死傷不少。重金許諾的好處是可以迅速調(diào)動士氣,可當(dāng)看到流血和死亡后,就會被急速拉回現(xiàn)實,知柔也是看出小吏們并非真心賣命與曹升,就亮明身份,許諾繳械后,不僅可以活命,還能有銀錢可拿。
一眾小吏猶豫了半秒鐘,就紛紛倒戈相向了,不過依舊沒人敢上前絞殺,曹升也正是借身份的光環(huán)挺到了午時。
許久沒有進食的他在僵持中逐漸體力不支,這時,韋瑜派來報信的斥候已經(jīng)到了驛館門外,滿院死傷讓他不由警惕起來,抽刀出鞘,緩緩向驛館內(nèi)探去。長刀出鞘的磨擦聲驚動了急于尋求逃路的曹升,他以為來人是知柔派出去尋覓李君的探子,準(zhǔn)備劫持來人,要挾知柔。
這里上帝視角也很難說不清,簡單還原一下當(dāng)時雙方的心理,就是曹升準(zhǔn)備等來人進屋的一剎那將其挾持,而韋瑜派的斥候由于過度緊張,見一把帶血的刀劍向自己伸了過來,條件反射就送出去一刀。
巧了!就這么給扎心了……
事后,斥候?qū)f瑜的回報是,那一刀送出去是用來格擋的,韋瑜能說什么,只能長嘆一聲,寬慰道:“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