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的二樓,霍涼百無聊賴地翻著菜單。
因為是周末的緣故,今天街上的人格外的多。酒館坐滿了人,霍涼給老板打了聲招呼,才在人群之中霸占了一個小單間。剛過中午的時候,霍涼就拽著陸千羽游走于人群之間,如果不是陸千羽的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霍涼可能還會繼續(xù)拉著她逛來逛去。
“?。〗裉毂荒憷鰜碚媸鞘芸?,”陸千羽捂著肚子,額頭貼在桌子上叫苦。
“天天在書店里端茶倒水多沒勁,帶你享受下生活,”霍涼戴著他那副極其斯文的黑框眼鏡,一頁一頁地欣賞著菜單上精美食物的圖片,“老板是我熟人,可也得按順序上菜,等唄?!?p> 陸千羽鼓著腮幫子,一臉心疼地看著地上擺著的大包小包的衣服:“買這么多不是浪費嘛,我現(xiàn)在可暫時沒有錢給你?!?p> “你瞎操什么心?”霍涼合上菜單,扔到一邊,“霍連城讓我給你買的,錢又不用你出。”
“霍叔叔的錢我更不能要!”
“折成女式服裝了,不要也不成,”霍涼像是陰謀得逞般地笑了笑,“就算不買衣服,我?guī)愠鰜硗嫱嬖趺戳?,以前不是還和我逛游樂園嘛?”
“不一樣嘛!”陸千羽噘著嘴。
“我發(fā)現(xiàn)你變好看了,”霍涼此時盯著陸千羽趨于成年的臉龐仔細端詳著,“以前你頭發(fā)還沒這么長的時候,就像只貓咪一樣膽小?,F(xiàn)在倒還挺不錯的,什么都嚇不住你了?!?p> “謝您夸獎,”陸千羽眼巴巴地瞅著鄰桌的小孩在啃著雞腿,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你嘴角的疤是什么回事?”霍涼指了指自己的左唇角。
“在家不小心磕的?!?p> 霍涼剛想繼續(xù)問,服務員就把盤子端了過來。噴香的肉將陸千羽的注意力死死地拽住,她做了個禁止說話的表情,莊重地拿起筷子。
霍涼無奈地笑了笑,端過魚來,慢慢地挑著魚刺。
陸千羽抽了抽鼻子:“這肉好辣,”
“挑個魚刺而已,不用感動,”霍涼一眼望穿了陸千羽的偽裝,“別再想念火斗了,他不是你生命里的人?!?p> “才沒有……”陸千羽的眼睛有些發(fā)紅,“那你也不是?!?p> “因為我選擇了周夢林,所以你就開始遠離我?”霍涼平靜地問。
“夢林呢?”陸千羽岔開話題,“會生氣的,帶我不帶她?!?p> “我跟她,”霍涼頓了一下,將頭扭向一邊,“分手了?!?p> 陸千羽放下筷子,生氣地看著他。她將抽紙攥成一團,狠狠地扔在了霍涼的臉上。
“幾個月?”陸千羽抱著胳膊,“又喜新厭舊了?”
“干嘛這個態(tài)度,分個手而已???”霍涼繼續(xù)挑著魚刺,“如果發(fā)現(xiàn)在一起并不能為各自帶來愉快與輕松,那么還是趁早離開好了?!?p> 陸千羽捂上耳朵:“不聽不聽,渣男!”
霍涼靠在椅背上,歪著頭看著著酒館窗戶外的車水馬龍。嶺城作為一座千年古城,依然保存著許多古老莊嚴的遺跡。那一尊尊青瓦紅泥、褐角烏檐的建筑,此時正浸泡在夜色與燈火的雙重洗禮中,儼然像無數(shù)位逐漸被浮華淪陷的歷史守衛(wèi)。
霍涼嘆了口氣,為了嶺城這些可憐的建筑,也為了陸千羽:“愛情的確很美好,可很多時候,它都是經受過偽裝的不安。你以為愛情是一塊看起來很好吃的蛋糕?其實它的味道并不甜,反而會很沉重。就像此時窗外的這些古建筑,生性古樸莊重,可是為了迎合他人,他們不得不背著現(xiàn)實的燈火負重前行。你有沒有想過,這對于古建筑來說不是一種進步,反而是一種毀滅?”
“不聽不聽,渣男!”陸千羽依舊氣憤,掏出手機就要給周夢林打電話。
“這是我跟她商量過后的結果,”霍涼挑了一下眉毛,一層薄薄的冰霜便凝結在了她的手機上,“我要你記住,任何讓你覺得沉重的人,都不屬于你。”
陸千羽把碗筷擺放地整整齊齊,提上霍連城買給自己的衣服,起身離開了。
霍涼目送著陸千羽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撓了撓頭,看起來有些失落。
“覺得滿意嗎?”服務員此時靠在了霍涼的身旁,“或許對你而言,這并不是一次很好的離開。”
霍涼望著服務員的藍色眼睛,覺得那深邃得就像一顆天藍色的寶石:“足夠了,對于她而言?!?p> “那,再見了,”楸刮了一下霍涼的鼻尖,轉身繼續(xù)著自己的工作。雖然信徒們擁有毀天滅地般的能力,但是在現(xiàn)實面前,天使也必須垂下雙翼。鷹眼般的男人為一家公司運送貨物,霍連城教著語文的詩詞,“骨王”為基督徒的葬禮禱告圣經,顧柏孺則是一個賣畫為生的小市民。足以弒殺神明的信徒們散落在凡夫俗子之間,為了生活變成了他們最低微的模樣。只有在地獄的魔鬼們伸出獠牙之時,他們才會卸去偽裝、披上紅袍,從世界的角落里揭竿而起,合成一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利劍。在這之前,他們只得選擇臣服。
霍涼離開酒店后,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仿佛這是一種暫時的皈依。
街角的那個人影,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既然到了門口,不上我家來坐一坐嗎?”周夢林穿著一件褐色的毛衣,高高的領子遮擋住了她的脖子。
***
小巧的屋子里,貼著文藝壁紙的墻上,掛著許多毛茸茸的小布偶。
浴室、廚房、床鋪、寫字間……四十平米的精巧公寓,完美地營造一種家的氛圍。
“不會覺得有些擠嗎?”霍涼撫摸著他腿上那只黃色小貓的耳朵。
“我一個人住很足夠,”周夢林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一個塵封的小袋子,“這樣挺好的,躺在被窩里就能望見家的全部,房子太大,我會孤獨。”
霍涼很清楚周夢林的心境,對于被人類拋棄的魂魄而言,孤獨是最痛苦的折磨。
“你干嘛?”霍涼看著周夢林從袋子里掏出一整套理發(fā)工具。
“你頭發(fā)已經遮住眼睛了,”周夢林一臉壞笑地把圍布系在霍涼的脖子上,“我之前還活著的時候,就喜歡給自己剪頭發(fā),我技術很好的?!?p> “那我還真得享受享受你的服務了,”霍涼端坐著,晃了晃前額的長發(fā)。
“你是不是又把陸千羽惹哭了?”周夢林撩起霍涼的頭發(fā),冰涼的手指貼在他的額頭上,“她還只是個孩子而已,你讓她背負太多了?!?p> “你都知道了?”霍涼低下了雙眼。
“我猜的,厲害吧?”周夢林自豪地說,“我知道你有你的選擇,所以我不會多問?!?p> “不問我為什么要離開你嗎?”
“不問,因為最痛苦的人,其實是你。你就像一個垂翼的天使,我并不奢求你永遠呆在我的身旁,”周夢林一邊剪一邊說,碎發(fā)從她冰潤如玉的指尖凋落,“隱藏在心中的委屈無法訴說,這才是最應該傷心的事?!?p> 霍涼低著頭,仔細地聽著剪刀與銀色頭發(fā)摩擦的細微聲音。
“好啦,”周夢林把一面鏡子遞到霍涼的眼前,炫耀一般地對視著霍涼的眼睛。
霍涼看著鏡子里,那個碎發(fā)散在眉間的自己,眼睛里竟然止不住地流淌出滾燙的淚水。他就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間,因為經受了無數(shù)行人的冷漠而害怕地哭了起來。
周夢林抱著他的肩膀,臉龐貼著霍涼同樣冰冷的臉龐。
“我真地不想離開這個世界,”霍涼靠在周夢林的懷里,委屈地哭道:“可是我不得不去赴死?!?p> “我知道我知道,”周夢林像一個姐姐,哄著自己哭鬧的弟弟,“我也不想死,可這就是世界?!?p> “其實我不應該這樣,”霍涼揉著眼睛,“死去本來就是我的使命?!?p> 周夢林扶著他坐到床上,從抽屜里拿出一瓶水。
她給霍涼倒了一杯,鼓勵他喝下去。
有些甜,霍涼放下杯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夢林晶瑩剔透的雙眼,此時變成了兩粒腐爛枯白的眼球。
周夢林關上燈,脫下鞋子,爬上床,就像一個柔順的小貓,坐在了霍涼的身旁。她脫下毛衣,解開扣子,脫下胸衣,白皙的肩膀上,橫著一道與脖子上同樣老舊的傷痕。她挺起身子,捧起霍涼的額頭,讓他能認真地看清自己的模樣。
光線有些昏暗,但霍涼依然看清了周夢林胸口上的,那個空蕩蕩的黑色洞口。如果把周夢林的身體比喻成一枚晶瑩的美玉,那這個漆黑的小洞口,就像是美玉中的一處瑕疵。
霍涼也脫下上衣,露出了他那橫滿與惡靈爭斗后留下各種抓痕的上身。他望著自己的胸口上,那個空曠黑洞里伸出來的析射著昏黃色微光的半截鎖鏈。
陰陽湖,尸骨之河,能夠賦予飲用者暫時洞悉生命與死亡的“陰陽瞳”。古時的通冥者、接陰婆、陰陽師、天眼道人……皆是通過尸骨之河獲取了“陰陽瞳”,能夠掙脫人間的枷鎖,觀望神明與地獄的風景?;昶菚陉庩柾锉┞冻鏊麄兊纳矸?,同樣,飲用者也能在尸骨之河的恩惠下,望見人類的生命之源——“魂鎖”。一個人,無論身份與地位,其生命的歸屬是早已注定了的。神明饋贈出生命,也用鎖鏈將它們攥在手中。當生命需要歸還時,任何人都無法逃出死亡的枷鎖。
“我就知道,”周夢林自己也喝了湖水,盯著霍涼的臉,“怎么回事?”
“那半截在另外一個人身上,”霍涼的視線從周夢林的胸口上挪開。
周夢林把被子抱在身上,有些失落地說:“所以這就是你一定要離開我跟陸千羽的理由?”
霍涼忽然沖過去,將周夢林緊緊地抱?。骸拔也⒉幌腚x開任何人,只是我從來就不屬于這里。”
“我也不屬于這里,”周夢林說,“我可以陪你至世界毀滅?!?p> “我真地希望如此,”霍涼聲音輕微地就像一個孩子,“可是我終將離開,連塵埃也不會留下。”
他閉上了眼睛,在另一個孤獨之人的擁抱里,享受著自己生命里最后的溫柔。
***
龐大的森林里,無數(shù)棵粗壯的古樹此時正在腐朽潰爛。黑色的粘液先是占領了土壤,然后鉆入古樹群盤綜錯雜的根系,像一只只黑色的毒蟲,將古樹積蘊了千年精華的身軀侵蝕成了黑色的殘渣。
倒塌驚醒了樹枝上的鳥,它們惶恐地飛走。那些來不及飛走的鳥兒被黑色的粘液握住了爪子,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漂亮的羽毛被腐蝕殆盡,它們甚至沒有時間哀嚎,便在毒液的包裹中獻祭出了自己的生命。
暗靈亡土在眾多祭品之中緩慢蠕動,將越來越多的觸角伸向那些被睡夢麻痹了的生靈。它就像一只展開了死亡之網的蜘蛛,貪婪地將自己的蛛絲無限制地蔓延開來。被蛛絲黏住了的生靈們,它們身體里的生命精華沿著蛛絲,被源源不斷地汲取到了暗靈亡土的漿液之中,
那一大團黑色漿液的內部,無數(shù)根淡金色的血管正扭曲盤繞在一枚暗灰色的卵上。獵物的生命精華,從血管中滴出,又很快地融入到灰卵之中。
“醒來吧,希爾德一族被封印的力量,”暗靈亡土將越來越多的精華融入到眼球中,并在后者逐漸升溫的躁動里變得愈加興奮。
“以吾皇的名義,地獄之門將指引萬族歸來,”暗靈亡土歌唱著古老的言靈,它身體里的那枚眼球完全地醒了過來,血紅色的瞳孔正天真地望著周圍被黑暗統(tǒng)治了的森林。
漆黑的天空上,一輪邊緣透明的猩紅之月冉冉升起,仿佛是一個響應血瞳號召的巨人在黑暗之中睜開了它的眼睛,也在天真地望著漆黑一片的森林。
紅月的中央,伸出來一支深紅色的龐大手臂。像是從泥潭之中掙扎,手臂握住紅月的邊緣,從一灘血紅色的湖水中露出了它那碩大無比的頭顱。
“久違的味道,”紅色巨人從紅月的囚禁里掙脫出來,墜落在漆黑的土壤之上。
他鐵紅的腳上,分泌出灼熱的巖漿,將踩在腳底的樹木殘軀燃燒成了灰燼。從天空之中向下望去,紅色巨人像是黑色泥潭中無法被冷卻的一根燒紅了的鐵棒。他渾身流淌出滾燙的熔巖,像是佩戴著一身在地獄中鍛造了萬年的烈焰盔甲。他的手掌,將觸碰到的所有物質都變成了烈焰的原料。沸騰的液體,從他燒紅的雙眼里翻滾激蕩。他呼出一口氣,于是淡紅色的氣浪將萬物點燃。
“赤焰君主,準備好覲見神明了嗎?”暗靈亡土迎接著這位紅色巨人。
赤焰君主略過身旁那一團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黑色粘液,仰面望著自己剛才鉆出來的那輪紅月。紅月被烈焰灼燒后的余熱,此時正驟然冷卻下來,像是被什么東西凝固了一般,凜冽的冰霜從它被凍裂的縫隙里傾斜下來。
一只銀色的狼從紅月中央一躍而下,踩在了劇烈焚燒著的樹木身上,將大火瞬間熄滅。
銀色狼王仰面長嘯,一層極寒的冰霜將它身旁的萬物都凝聚成了銀色的花朵。
“冰霜怒靈,和我站在一起!”暗靈亡土朝著那只銀色孤狼呼喚道。
冰霜怒靈高傲地睥睨著那團丑陋的黑色漿液,跟隨赤焰君主一同望向紅月中的第三位來客。
紅月依舊禁錮在寒霜之中,仿佛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在縫隙之中,忽然閃過一枚藍色的光。速度之快,竟在天空之中留下一道深藍色的殘影。
暗靈亡土興奮地蠕動著:“諸神永喪,我的兄弟!”
藍色閃光蹲在地上,從滔天的雷霆里舉起了自己的權杖。小男孩睜開了流淌著純凈雷電的眼睛,開始觀望著第四位客人的到來。
紅月深處,響起陣陣低吼,像是一個被囚禁的憤怒巨獸正逐步走來。它將紅月半透明的邊緣踏出裂痕,沉重的心跳聲開始震顫著整座森林。
暗靈亡土激動的觸角伸向天空,迎接著它的第四位客人。然而出乎它的意料,一柄碧綠色的巨大光矛,從天空之中橫空刺來,碩大的力量,將紅色的月亮貫穿成兩半。那個低吼的巨獸,還未來得及伸展開身軀,地獄的大門就在碎裂里關閉了。
“不要!”暗靈亡土的觸角,撫摸著紅色月亮墜落下來的殘渣,痛苦地咆哮著。
流傳靈提著光矛,走向了擅自打開地獄之門的暗靈亡土。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暗靈亡土憤怒地喊道,“為什么要阻止我們的團聚!”
琉川靈立在黑色漿液的身旁,環(huán)望著流淌著熔巖的巨人、渾身披滿銀色冰霜的孤狼和手握權杖的藍色小男孩:“因為應邀而來的,是一群災難?!?p> “你是誰?”赤焰君主低下它那龐大的身軀,灼熱的巖漿從他的身上滴落在琉川靈的身旁。
“他就是風魔一族最后的皇儲,”暗靈亡土平息著紅色巨人的憤怒,“我把你們召喚出來,是為了護送他返回焚瓦?!?p> “原來是狂夜伊的弟弟,”冰霜怒靈一臉不屑地說道,“廢物?!?p> “住嘴,你好大的膽子!”此時,一直蹲坐在樹林后面的那只布偶兔子站了出來,呵斥道:“狂夜伊的死,你難逃其咎?!?p>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非要把大地之靈們召喚出來?”琉川靈問兔子。
“邪靈一族的力量,只有大地之靈,”兔子不滿地說道,“抗衡人類,暗靈亡土的力量遠遠不夠。我想幫你,不把其余的大地之靈召喚出來,我能怎么辦?”
“它們不屬于人這里,”琉川靈把光矛插在地上。
“大地之靈是焚瓦世界自然元素的本體,我們邪靈的血統(tǒng)就是操控這些自然元素,進入它們的形體,支配它們的力量。對于能夠內化人間自然元素的獵人們來說,只有焚瓦的自然元素是它們的天敵?!?p> “我如果不出手,你是不是要把其他九個大地之靈全都召喚出來?”
兔子生氣地拿起一小根樹枝,狠狠地將它掰斷:“全部召喚出來有什么不好?以前我沒有這個能力,現(xiàn)在借助希爾德右眼我可以做到!我好心幫你,你居然還倒打一耙,你信不信我把你操縱黑暗與圣光的力量給你沒收了?”
“隨便,”琉川靈伸開雙臂,迎接著兔子,“風魔族人操縱自然元素的力量是你們邪靈一族給的,想再收回去當然可以?!?p> “啊啊?。 蓖米硬寂集偪竦仵咧鸫`的腿,像是恨鐵不成鋼,“收回來了你還怎么保護我?”
“風魔一族本來就是靠自身的巨大力量在焚瓦里登上皇位的,沒有元素我依然可以保你們邪靈一族不受到其他族群的侵害?!?p> 兔子回想起自己的族人,因為能夠操縱大地之靈,而被其他貪婪的魔族瘋狂掠奪和屠殺的場景,有些傷心。
“大地之靈的出現(xiàn),必然伴隨著死亡與毀滅,”琉川靈抱起兔子,撫摸著它毛茸茸的頭,“我不想在人類世界挑起戰(zhàn)爭,沒有必要再死人了。”
“你還想河邊不濕鞋?”兔子錘著琉川靈的胸口,“不是你,那個吞噬了陰極煞的‘破戒者’怎么會死?十六年前,不是你,山上那一家子人怎么會死?”
“我殺死‘破戒者’是因為他想要挑起焚瓦與人類的戰(zhàn)爭,并且我還要借給他希爾德左眼回收大蛇與蛛王,”琉川靈為自己開脫道,“十六年前,我體內的力量偶然覺醒,而我又因為控制力不夠,所以發(fā)生了暴走。不過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那一家子中還有人活著?!?p> “什么?別告訴我你要去給那一家子人的活口端茶遞水賠禮道歉!”兔子因為琉川靈的話忽然呆了一下,“焚瓦的惡魔們,哪族的手上不沾染著鮮血?你是魔族皇帝,用得著自責嗎?再說了,那一家子都是獵人,恨不得扒你的皮喝你的血,你還可憐起他們來了!”
“我殺了他們,即使他們什么都沒有做錯,”琉川靈回憶著戮神臺上的那個黃金面具,“現(xiàn)在,死去的亡靈從死亡之國里逃了出來,就像一位火神,欲用仇恨將我毀滅。他的火術依然那么強大,和十六年前那場差點燒死我的大火一樣純凈?!?p> “那你還不快回焚瓦?現(xiàn)在就回,趕緊的!”兔子當時也感受到了天臺上的那個火神,只是不清楚那個亡靈的實力所以選擇了閉嘴。
“你當初殺了幾個人?”冰霜怒靈問道,“兩年前,焚瓦出現(xiàn)了一位法力強大的冰神,狂夜伊說是找你的。他硬闖了百鬼夜行,并且在深淵谷附近殺死了成片的惡魔?!?p> “忘了,”琉川靈搖了搖頭,“當時我在暴走,什么都記不清?!?p> “我是魔族的皇帝,為什么要選擇一個晚上,偷偷摸摸地打開地獄之門回到焚瓦?”琉川靈反問兔子,“等著吧,我會讓所有人都看見魔族帝王的榮光。我會坐在王座上,宣布天使與魔鬼的停戰(zhàn)?!?p> “也行……”兔子妥協(xié)了,“那我等你回到焚瓦后,再把希爾德右眼還給你,省得你變卦?!?p> “姐,你也太慫了吧,”操控著諸神永喪的那個聲音說道,“人類把風魔一族害的那么慘,既然我來了,就把他們都殺了算了?!?p> 藍色小男孩舉起權杖,滔天的怒雷從他的身上噴涌而出。他站在雷霆之間,化為黑夜中的藍色神明。諸神永喪的身體里,那些凝聚成人形的雷元素,此時因為欲望而變得焦躁不安。狂怒、殺戮、仇恨……無數(shù)種陰暗情緒貫穿在那個操縱者的精神里,他即將覺醒,他即將引爆這片漆黑的森林。
然而,毫無征兆的,諸神永喪緊握權杖的手臂被什么東西徑直切斷。藍色小男孩像是在享受巔峰之時忽然被一個人冒犯一般的錯愕,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個正不斷流淌出液態(tài)雷電的胳膊斷口。又是一把無形的刀刃,切下了諸神永喪的另一根手臂。
“姐,姐!怎么回事?”藍色小男孩慌亂地咆哮著,尋找著切斷他雙手的行兇者。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的。沒有任何痕跡,沒有任何征兆,無形的刀刃再次貫穿了諸神永喪的胸膛。像是日本料理中被一刀一刀切割著的活魚,藍色小男孩眼睜睜的看見自己的身體被分隔開來。最后一眼,是它的頭顱從肩膀上滑落,純凈的雷霆元素就在形體的毀滅里消散了。
赤焰君主與冰霜怒靈警惕地望著四周,兔子此時重新凝聚出暗靈亡土的黑色身軀。劍拔弩張的陰冷氣氛籠罩著森林,只有琉川靈冷靜地仰起頭,看向那一雙逐漸睜開的猩紅雙眼。
天空依然漆黑,卻突兀地出現(xiàn)了兩顆龐大的猩紅眼球。
“所有人都殺死,包括伊維斯嗎?”天空之眼說道,“企圖破壞伊維斯的物質,都將會被抹除?!?p> “你是……掘墓者?”冰霜怒靈回想起狂夜伊殺死的那個猿魔族人,頓時覺得此時眼前這個掘墓者的能力,比那只年輕猿皇強大太多了。
“這就是說錯話的下場,”天空之眼警告著其他三個元素形體。
殺雞儆猴結束后,猿魔在天空中閉上了眼睛。作為歷史的守望者,他擁有著觀望一切的權利,同時,也有抹殺任何物質的資格。
“如果諸神永喪真地發(fā)動了戰(zhàn)爭,就算猿魔不動手,我也會像殺死‘破戒者’一樣殺死諸神永喪,”琉川靈向兔子說道,“讓你弟弟反省一下吧,現(xiàn)在被砍的只是大地之靈,如果依然死性不改,下次被殺的就是他自己?!?p> 琉川靈拔起插在地上的光矛,挑開倒坍在身后,被黑暗腐蝕,被烈火灼燒,被冰霜凝結的千年古樹群的殘渣。
他拽起兔子,將它放到肩膀上,走向了黑暗森林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