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沿纖塵如薄紗細鋪,天一抬著手肘,不敢粘一點灰跡,任飛蟲在身體周遭撩繞瘙癢,當那雙狹長眼睛始終關(guān)注這屋內(nèi)一動一靜。
這間房有四面墻,兩面有窗,皆被卷簾掩遮,屋子擺設清晰且東西少,視野開闊,而天一所畏縮之處,正好從金姑娘側(cè)身看過去,雖說罅隙被上橫下縱條掩住,奈何天一竊聽風云是看家本領,耳朵所接受的聲波范圍,這方寸之屋不在話下,金姑娘的一瞥一笑盡在掌握,不過她至今好像沒笑過。
“女兒......啊,我這病年復一年,可拖累了,沒想到你也要赴為娘后塵,我心有不甘啊,早點去歇息?!贝查缴系膵D人哀道,那婦人面黃如蠟,嘴唇皸裂,氣息萎縮,生命力好像在一點一滴地消逝,比金姑娘還要嚴重。
“娘親,我一切按照爹說的做了,明天就會沒事的,我在陪你會兒。”金姑娘眼睛暗闔,強撐道。
“你爹不知道作什啥妖,我金家除他個人好好的,其他人病的病,死的死的,家中親屬已所剩無幾,全是外人支持....”金夫人聲音很小且?guī)c殤情言道。
天一在門外風寒交迫,算是看出來了,說什么這一家全是天煞孤星,親戚克干凈,恐怕還克外人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先溜為敬,腳步輕挪,慢慢往后退,尋原路,還得去找找狗洞。
從金姑娘的宅院到目的地這一段路程可不順利,不是有衛(wèi)士巡視,但好在天一聰明,都被巧妙地避開了,望見白天自己留的碗大石頭記號,天一嘴角輕揚,露出滿足且憧憬的嘴臉。
匆忙地扒拉雜草長蒿,剛好夠一人爬在地上進出,江湖腦殼懸在褲腰帶上之人,為求活命常常不拘小節(jié),鉆個狗洞,不值一提。
黑眸眼珠往后轉(zhuǎn)動,最后深深瞧了一眼被暗夜包裹得金家大院,依舊如此冷寂且發(fā)散著魔力,呸,回眼后,又是往邊上草叢唾了一口,朝那神秘狗黑洞猛鉆。
心頭祈念,金姑娘,今天所說的不過權(quán)宜之計,我立下誓言,明日一定跟你完婚,但我們萍水相逢,說什么獻出我的生命來救你們金家,我不是圣人做不到,這是我第一次言而無信,再說你們也太自私了吧。
一般來說,府門院墻不回做得太厚,兩三尺有余就已經(jīng)了不起了,可天一鉆了半天,等待他的不如魚入大海,而是暗黑綿延的隧洞,我的天啊,這是玩我呢,接二連三來的事情,讓天一的小心臟有點澎湃,接受起來蠻困難,睡覺好端端地睡到懸崖下面,爬個狗洞爬出無盡隧洞,老天爺,這樣戲弄我有意思嗎?天一仰洞長嘆,如今進退兩難,叫我舉步維艱,只有捫心自問,方得始終。
繼續(xù)往前爬,相對于已知的可怕,未知的好奇我更感興趣,漆黑隧道仿佛無邊無盡,可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空氣越來越稀薄,先前的壯志酬酬,這會腦殼發(fā)懵,也是有所害怕,靠著手的觸感前行,直覺四壁坑坑洼洼,二者來說,人匍匐前行,若是抬頭,不免腦勺撞青包,所以頭壓得幾乎和地面親吻。
按著天一猜測,隧洞大約只能兩個大人躺在里面,只是周圍尖石硬邦邦的,扎的肉生疼,手指觸及之處,似乎還有些粉末細沙玩意,似乎還有蛛網(wǎng),黏糊糊的,不時還壓到蟑螂,啥玩意蟲子,只能閉上眼睛,咬緊牙關(guān),手腳并用,速度再次加快。
懷中雖然藏有火折子,但不明周圍環(huán)境,萬一碰到啥易燃易爆的物事,自己交代在這兒那就大大不妙了。
在盜盟里,這些算是基本常識了,就跟吃飯用筷子不用手一樣簡單,在模糊的環(huán)境中最好不要改變環(huán)境原來樣子,以免發(fā)生不虞。
狹窄的空間,悄無聲息中只能聽到呼吸交替,甚至心臟的上下跳動,不知攀爬多久,前面空間變大,四肢現(xiàn)在居然可以伸張,證明自己想的不錯,先窄后寬,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是快到出口了。
按照天一熟知的行業(yè)經(jīng)驗,一般豪族大齋的地道,都是一條逃生密道,有的設在臥室的床板下,有的可能會在書房暗隔內(nèi),亦或是茅房糞坑中,像這般做個狗洞掩人耳目還是別出心裁,天一從業(yè)多年,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大姑娘出嫁頭一遭。
撲通一聲,天一似乎摔了一跤,手腳膝蓋顫抖已經(jīng)沒工夫理會,四下摸索,暗夜摸物的功夫在此大大彰顯。
正如天一所預料的,的確是出口,可等他艱難挪出半人寬的洞口,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因為眼簾依舊是一片黑暗,并不是想象中的出口,而是來到新的區(qū)域,手指摸著黑觸到寒冷墻壁,上面似乎還有水汽薄膜,強忍松散裂疼的腿部肌肉,身體有些安心且緊張靠在上面,享受片刻愜意后,腦海翻江倒海。
那不成自己沒逃出金府范圍,而是進到一間密室,不對啊,剛剛那般費力疲勞,也沒轉(zhuǎn)過彎道,揉了揉胳膊,地下可真夠冷的,衣服表面都快結(jié)小碎冰,其實是不知是露,還是汗水結(jié)冰,總之這滋味不好受,天一內(nèi)心呆在這里一刻都是難熬,得活動起來,不然凍死了,那就完蛋,幸好晚飯吃得多,不然誰頂?shù)米。热皇敲苁?,那么就一定會有出口,其實挺搞笑的,自己本來是要鉆狗洞離開的,沒想到這樣還會出岔子。
想到就做,天一立即沿著墻邊,順著下去,砰,因為環(huán)境實在是太黑了,天一真的碰壁,算了,按說四下都搜索過,都是石壁,應該沒有易燃物,伸手,從懷中掏出了火折子,對著星星火苗一陣猛吹。
終于是借助微弱光明,算是看清周圍四壁,雕畫著這一些霧非霧、花非花的彩畫,手指肚摩挲表面,工藝極其精巧,不同凡響。
轉(zhuǎn)過頭去,終于是有自己可以看懂了得一幅畫,那是一個人,確切一點說是個很貧窮的人,家徒四壁,屋檐落水,面黃肌瘦,衣衫襤褸,亂發(fā)遮住面部輪廓,而且畫的臉側(cè),跪在屋前那祈天禱地,畫面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天一怔怔出神。
在天一記憶里,似乎也見過這么號人,那是即將成為乞丐上街討飯的預兆,怨天尤人,不思進取,最后落得那般境地,天一也是司空見慣。
羸弱光明靠近下移,這人的禱告似乎有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