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李司玄便往清彥殿去,明恩尾隨道“君上,禮部侍郎想請旨。”
“請何旨?”
“禮部侍郎要請陛下示意,今年的中秋宴是家宴還是國宴?”
“何時中秋?”
“四日后便是。”
“那為何現(xiàn)在才來問。”李司玄腳步略快,嘴上卻不饒人。
“回君上,侍郎半月前問過,君上因著水患的問題駁回了?!泵鞫髻r著笑解釋。
“家宴吧,朕聽了消息,四弟是要回來的,朕與四弟許久未見,就莫要摻了那些個大臣來,擾了清凈。”想到許久未見的四弟要回朝,不禁暗自高興,若是七弟也能回朝團(tuán)聚,那便更好了。心里雀躍,走路的步伐也輕巧了。
明恩也為君上高興,從小伺候,君上高興,他便也打心眼里高興。
這清彥殿可真遠(yuǎn)啊,明恩心里嘀咕,偏偏君上每次來清彥殿都不承轎攆,弄得他也要緊趕慢趕的。
好不容易到了,宮門大開,殿門卻緊閉,明恩拉來正在給院里馬鞭草施肥的玥梔“怎的君上來了也不告訴安嬪娘娘去?!?p> 玥梔走到前面,李司玄在看另一圃馬鞭草“君上未著人唱禮就駕臨,奴婢該死?!?p> 李司玄聽明恩說過,這些馬鞭草都是孫歆硯親自種的,她似乎只喜歡這一種花,過了花期后,留下花種便把花圃除清,到來年四月才又種下。他不知道這種馬鞭草有何用,一片花圃看著確實(shí)賞心悅目,但是單拿出來看卻又覺得難登大雅。
“無礙,朕看看這些花便進(jìn)殿,勿需通傳了?!?p> 玥梔皺眉,咬了咬嘴唇“君上,娘娘難受了一夜,天亮?xí)r才睡下,這...”
“難受?昨夜太醫(yī)不是看過了么?!崩钏拘D(zhuǎn)身詢問。
“陛下走了一會兒,娘娘便醒了,腹痛雖有所緩解,卻還是難以入睡。”玥梔不敢抬頭,她從小便不會說謊。
“明恩,速速宣太醫(yī)來”
“君上,不可宣太醫(yī)來”玥梔忙抬頭阻止。
“為何?”
玥梔低頭想了想道“君上,待娘娘醒了,奴婢立刻去請?zhí)t(yī)來,娘娘一夜未眠身子虛得很,再找了太醫(yī)將娘娘吵醒,娘娘身體吃不消的?!?p> 李司玄覺著不無道理,又還是放心不下“那...朕進(jìn)去看她一眼,不吵她?!?p> 玥梔忙挪了腳步不動聲色攔住“還請君上保重龍體,莫進(jìn)去染了病氣,玧梔一直在里面守著呢,請君上放心,君上的好,待娘娘醒了,奴婢會告訴娘娘的。”
李司玄有些喪氣,左右玥梔說的也沒錯,只好吩咐“若她醒了,立刻來告知?!?p> 玥梔行了一禮“奴婢知道,奴婢恭送君上。”
李司玄悻悻走出宮門,總覺著哪里不對,又說不上來。
“君上,咱們現(xiàn)在去哪兒呀?”明恩實(shí)在是腳疼,膽怯的問了一句。
“去清秋宮,瞧瞧那個目中無人的梅夫人?!崩钏拘胂刖蜌饧保籼笠估锊皇娣?,她也敢這樣拘著太醫(yī)么,太醫(yī)院倒像是為她開設(shè)的一樣。
忿忿到了清秋宮,梅湘合就似知道李司玄會來一樣,還不等明恩唱完禮,梅湘合便率了宮人在階下行禮,李司玄反感至極,他討厭別人的‘萬事俱備’,就好像什么都顧慮好了,就差他鉆進(jìn)去一樣。
他明白,梅湘合已知道昨晚的事,準(zhǔn)備好說辭了,他再找不到理由責(zé)怪梅湘合了,可是,他真的很想為孫歆硯出一口氣。
嘆氣走過去,將梅湘合拉起“身子重了就免了這些禮節(jié)吧。”
梅湘合剛想借勢攀上他的手臂,他卻不著痕跡放開,進(jìn)了內(nèi)殿。梅湘合也不好惱怒,畢竟昨晚是自己無理在先,若讓君上挑了錯,才真是得不償失。
賠笑跟著進(jìn)了內(nèi)殿,看李司玄坐下,立刻端過霖墨呈的茶奉上,李司玄接茶盞時下意識看了一眼霖墨,竟不是霖書,也未在意。
“君上”梅湘合黃鸝般的聲音發(fā)出,小心落座在李司玄身旁,輕輕挽了他的手臂“昨夜妾覺得小皇子在腹中鬧騰呢。”
李司玄小酌一口,遮掩了眼里的厭惡,當(dāng)初怎的就迷了心竅“是么?未足三月,也未長出手腳,怎么個鬧騰法?”
“啊”梅湘合一愣,看著李司玄氣定神閑放下茶盞,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她有些訝異李司玄何時開始已不吃這一套了,尷尬一笑,又嬌聲道“君上,可是妾就是感覺到了呀?!壁s忙拉過李司玄的手搭在小腹上。
李司玄本想抽出手,卻在觸碰到梅湘合小腹時,又突然想到,這個女子本也沒想過要進(jìn)后宮占一席之地啊,是因他愛重,將她納為側(cè)福晉,才不得已學(xué)會了一切討好他的辦法。以前在升平苑中,她也有好友,日日歌唱嬉戲好不快活,現(xiàn)下宮中能陪她說話的也沒兩個,無異于將鳥兒拘禁籠中。
思及此,李司玄便不忍心再責(zé)怪她,女子的真心實(shí)屬難能可貴,伸出手將她拉入懷抱“女子懷胎不易,你說什么便是什么?!?p> 梅湘合驚訝入懷,聞言不禁甜笑,懷胎后就是多疑,君上并未變過對她的愛意啊,羞答答環(huán)住李司玄的腰“君上都沒來看過妾,妾以為等不到君上了。”
“所以就將太醫(yī)困住報復(fù)朕?”
“妾沒有,妾是怕護(hù)不好與君上的孩子。”梅湘合埋頭往懷抱里蹭蹭。
“以后不能這樣了知道么?太后本就不喜于你,若讓太后揪了錯處,朕怎么為你開脫?”抬手輕撫她的背,言語寵溺。目光悠長,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可是昨夜你確實(shí)做得過了,未免太后追究,你便抄寫一百遍佛經(jīng)吧。”
懷里人兒乖巧點(diǎn)點(diǎn)頭“妾知錯了,妾很愧疚的,方才還讓霖書去膳房取東西,妾要親自為安嬪妹妹熬湯補(bǔ)補(bǔ)身子?!?p> 熬湯?李司玄心下慌張,莫不是她?“這些事膳房做便可,你身子不便?!?p> “妾哪就那么柔弱,熬湯不費(fèi)事的。”
“不可!”
梅湘合嚇了一跳,從懷里起身,看著李司玄眉峰緊蹙“君上...”
“朕是說,你貴為夫人怎可為她熬湯?”李司玄眼神閃躲,慌亂解釋。
梅湘合眨眨眼,小聲道“君上,不礙事的,妾與安嬪都是自家姐妹,妾為妹妹做些事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李司玄覺著失態(tài),怕她看出端倪,笑著捏捏她的臉“朕說不用,你還懷著朕的皇子呢,不許你操心這些瑣事?!?p> 梅湘合訕笑“可...妾也想與后宮姐妹們和睦相處啊?!?p> “你呢,安安心心誕下皇子就好,朕迫不及待想見到他了?!崩钏拘髌鹚乃榘l(fā),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覆上一吻。
“那...妾便好好休息,君上會常常來看妾么?”梅湘合抬頭,一雙眸子晶亮。
李司玄將她抱起,矮身躲過珠簾,輕輕將她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朕得空便過來,你好好休息?!碧秩嗳嗨聂W邊,轉(zhuǎn)身出了殿。
出了清秋宮,李司玄便覺著如釋重負(fù),明恩也不禁松了口氣,走到宮門拐角處,看著霖書提了一籃子?xùn)|西過來,籃子里的東西看樣子很沉,整個身子都歪向一邊。
明恩納悶“這些事...好像不用貼身宮女做吧。”
霖書剛換了一只手提籃子,抬眸便看見李司堯,慌忙行禮“奴婢給君上請安,君上萬安?!?p> “起來吧”
“謝君上”霖書低著頭不敢走,等著問話。
“為何要你去提那么重的東西?”李司玄也很疑惑,即便是末等奴才提東西,也不該是女子啊。
“因為...因為娘娘信任奴婢。”霖書再不敢說其他。
“信任?提菜也是信任么?”
霖書抬頭吃驚的看了一眼李司玄,他怎知這里面是菜,覺得失禮又趕緊垂頭“是,娘娘是極信任奴婢,才讓奴婢事必躬親?!?p> “你喚霖書?”
“是”
“還有一個宮女叫霖墨?”
“是”
李司玄無奈的笑笑,因緣際會,也不知是諷刺梅湘合,還是怎的,未讀過書、動過筆墨的人,偏偏婢女的名字卻取得如此書香氣。
“回吧”李司玄看她回話一直未放下籃子,實(shí)在不忍心。
霖書行了禮趕快往回走。
“明恩”
“君上,奴才在”
“尋好的匠人,在清彥殿做一架秋千?!?p> “啊?”明恩霎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速度去辦,尋最好的匠人,在秋千架旁搭一個石桌,要好看些?!崩钏拘胫笕デ鍙┑睿谑郎峡粗鴮O歆硯蕩秋千。再或是日后他坐在石桌上,看著孫歆硯和他們的孩子一起蕩秋千,必是極美的畫面。
明恩抿嘴笑“是,君上。奴才馬上著人去辦?!?p> “對了,中秋家宴,該給安嬪晉一晉位分了?!崩钏拘旖巧蠐P(yáng)。
“不可不可”明恩著急忙慌攔在前面“君上,安嬪娘娘前不久才晉了位分,現(xiàn)下并無皇嗣,又未有功績,再晉位分于理不合啊?!?p> “朕給她晉位分還要聽別人安排么?”李司玄不悅。
明恩犯了難,靈光一閃道“君上這是在給安嬪娘娘樹敵啊,安嬪娘娘現(xiàn)下還未好,樹大招風(fēng),若再晉位分,安嬪娘娘豈不是更要被人欺負(fù)。”
一句話戳中了痛點(diǎn),李司玄略略思量,覺著還是有些道理,便也歇了念想。“你去查查,安嬪此事究竟是何人作祟?!?p> “是。君上。”
長長的宮道,巍峨的殿宇,像一座城,也像是困了一座城,不知圍了多少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