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寒北才從外面慌張跑進來,眼眶紅腫著道“小姐,老爺已經(jīng)回院里了,快給夫人吃解藥吧。”她自小跟隨辛潤長大,夫人待她也很好,之前廳里不許外人靠近,她便一直在廊下躲著,一字一句都入了耳,她這一生最在意的兩個人都被辛伯謙加害,所以她的恨,一點兒也不比辛潤少。
辛潤無助抬眸“萬一這解藥是假的怎么辦?”經(jīng)過這一夜,辛潤覺著再沒有什么壞事是辛伯謙做不出來的了。
“小姐,有藥尚且能一試,夫人再也熬不起了?!焙泵靼祝伦⒁粩S是沒得選,也沒資格選。
辛潤哆哆嗦嗦打開瓶子,倒出了唯一一粒藥丸放到曹氏嘴里,寒北端過桌上的杯盞小心喂水。
“寒北,時間不夠了,你快去找寒陽,讓她吩咐人套好馬車,將銀兩細軟裝好,到鏢局雇一些功夫好的鏢師,明日一早就送夫人回隴西老家。然后你去母親房里找到對牌,讓賬房先生緊趕著將母親的嫁妝與財產(chǎn)分離出來,要銀票,散碎銀錢不要過多。”
寒北點點頭“知道了小姐,我先差人將夫人送回房?!?p> 正欲起身,辛潤忙拉住她“吩咐她們將夫人送到我房里,你快些去辦?!?p> 寒北忙提起襦裙往外跑,辛潤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去了后院。她經(jīng)常到這來,家里的下人都知她最是親近,也與她熱絡(luò)起來。
“小姐這么晚了,來這是有要事嗎?”
轉(zhuǎn)頭一看,劉媽正解下圍裙好奇的看著她。
“劉媽,我找薛家父子?!毙翝櫳陨源诡^,不愿這個樣子被看見。
“是您院里的那棵樹有什么問題嗎?”見辛潤點點頭,忙言“小姐別急,男丁房里污穢,您且回院里等著就是,我去喚他們。”說罷轉(zhuǎn)身小跑著向男丁院里去。
辛潤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現(xiàn)下也耽擱不得,立馬趕回自己的小院。進屋看見曹氏已經(jīng)在床上躺著,慌忙探了鼻息均勻有力,這才放下心來。
輕輕關(guān)上房門走到院里的樹下,愁眉緊鎖不知怎么辦才好,突然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身邊,辛潤不禁眼眶一紅,淚水滴答滴答掉落,它有香氣了,它真的有香氣了。這是李司煬在北境尋來的樹,不記得北境人叫它什么名字,只知道意思是逆風(fēng)成長的樹,它也是北境的月老樹,每當(dāng)它樹身有香氣的時候,有情人都會來到樹下祈求長相廝守,日子美滿。
可如今,這棵樹有香氣了,她卻不能在家等他回來了。
薛家父子得了信忙不迭趕來,其他的花草樹木都還好說,小姐院里的那棵樹一直是她的心頭肉,是絕對不能耽誤的,一路跑來未敢歇息,氣喘吁吁在一旁行禮“小姐,我們到了,需要做些什么?”
辛潤再次抬頭看了看這棵樹,此生也是最后一次看了“麻煩二位,將它砍了吧。”
“什么?”薛家父子一臉不可置信的驚呼,這可是小姐的命啊。
辛潤抬手摸了摸樹“你們沒聽錯,我的意思就是將它砍了,在明天早上之前銷毀整顆樹,莫要給其他人知道。”
薛大借著屋里微弱的光看見辛潤臉上的淚痕,幾欲張嘴又終是沉默。薛父抬頭小聲道“小姐,我可以刨些木屑做成軟枕...”
“不必了薛伯,什么都不要留,今夜就勞煩二位了,之后我會吩咐管家給你們歇息兩日。”說罷便垂頭回了屋,不敢再看這棵樹一眼。如若此生注定無結(jié)果,那便不會允許有一樣?xùn)|西是能威脅到你的。
眼淚已經(jīng)模糊到看不清任何東西,恍惚中似乎回到了那一天,城郊青草地,一個迎著陽光信步走來的少年臉上堆滿了笑“阿潤,月余不見你又瘦了。你要多吃些,要不下次我再回來,你就瘦成一個孩子了。這次我從北境尋了一棵樹給你送來,它在便是替我陪著你了?!薄鞍?,北境太冷了,可穿上你縫的棉衣一點兒也感覺不到?!薄鞍櫍本橙藧鄢耘Q蛉?,特別是用碳火烤出來的特別好吃,你何時能去?我親自做給你吃?!薄鞍?,待明年朝堂穩(wěn)固,邊境紛亂少些,我便上門提親行么?”“阿潤,你笑起來最是好看,穿上嫁衣一定更好看?!薄鞍櫍捎H后隨我去北境好么?咱們帶著你母親一起,那里連風(fēng)都是自由的?!薄鞍?,一定要等著我,我就快回來娶你了?!薄鞍?..阿潤...”
他有多久沒回來了?一年又十個月,辛潤走到妝臺前,將匣子的鎖打開,取出一沓厚厚的信,一頁頁的翻著,每一頁最后都寫著“阿潤等我”終是忍不住,雙手緊緊攥著不敢哭出聲,只得趴在信上掉眼淚。
不知哭了多久,寒北輕輕推門進來走到辛潤身邊小聲道“小姐,賬房先生與我核對過,老爺多年來未有進賬,余下全是夫人的錢財,如果全部帶走,府里的開銷根本維持不了幾天,所以我擅自做主讓賬房先生留夠了所有奴仆兩月的工錢,有誰要走或是府里實在支撐不下去的話,都可以給他們兩月的工錢,不會讓他們走投無路。”
辛潤擦了擦紅腫的雙眼,點點頭“好,現(xiàn)下便無后顧之憂了。寒陽那邊呢?”
“回來之前我去看過請來的鏢師,個個壯碩無比,聽說都是鏢局里的一等鏢師。夫人的金銀細軟也裝得差不多了,待喂飽了馬匹,隨時都可以趕路。”
長嘆了一口氣,只要這些準備好了,其他就沒太大問題了,轉(zhuǎn)頭看看還在熟睡的曹氏,一生辛苦,終于可以卸下重擔(dān)了。
寒北循著目光看去,又道“小姐,趁著閑暇功夫,我去找了一位女大夫,就在門外侯著?!?p> 辛潤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臨危不亂將事情辦得井井有條,可是她也才十七啊,辛潤笑笑“寒北,多謝有你了?!?p> 寒北拍拍她冰涼的手,轉(zhuǎn)身輕輕打開門喚了大夫進來。小心翼翼添了兩盞燈,便在一旁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