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睜開眼,這里竟然是“昨晚”她擅闖在地方。劉一原坐在大廳中央,小金站在一旁,朱記員也在。明月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在這里,但眼前氣氛嚴(yán)肅,她也不敢輕易開口說話。她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晚,天馬上就要黑了。
劉一原:你們倆可以出去了。
明月剛“醒”過來,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滿臉疑惑地看著朱記員。
朱記員滿面愁容。
朱記員:執(zhí)事大人,看在我為時空局服務(wù)十幾年的份上,您能不能通融通融,如果我被辭退,我全家都要露宿街頭、無家可歸了。
明月大概聽明白了,是要辭退他們。
明月:為什么?我已經(jīng)破案了,兇手就是那家的男主人。
大家都一言不發(fā)
明月:你們不相信我?可以把那男的抓來對峙。
朱記員:那個男的,他已經(jīng)“失蹤”了。
朱記員斟酌著詞匯,最后用了“失蹤”二字。
明月:我真的沒有撒謊,兇手就是他,我親眼看到的,他抱著那個女的,然后從后背殺了她。
明月還想描述細節(jié),被劉一原打斷。
劉一原:沒人懷疑你,兇手的確是他。
明月長舒一口氣。她湊到朱記員面前。
明月:那就是我們破案了,不用走了。
可是朱記員仍是滿面愁容。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劉一原。
朱記員:可是,執(zhí)事官給我們的時限是天黑之前,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明月一愣,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時間已經(jīng)過了這么久。
明月跟朱記員并排坐在路邊的臺階上。朱記員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明月仰望著天空。天空的兩邊已經(jīng)被黑暗籠罩,只有頭頂?shù)恼虚g還有一道光亮。相應(yīng)地,街道的兩旁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路中間,一道白光灑下,看起來像極了一道金色的光簾。
明月:原來朱雀街的“日落”是這個情景,昨天太慌亂我都沒有注意。對了,是前天。
朱記員一言不發(fā)。
明月:剛才,你為什么不爭取,不反抗。不管怎么說,你在時空局工作了那么多年,他們或許會網(wǎng)開一面。
朱記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朱記員:你只不過是第一天上任的小小治安員,對我們這位執(zhí)事大人還不是很了解。這位執(zhí)事大人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質(zhì)疑他的權(quán)威,凡是他的命令、決定,膽敢有人狡辯的,會被處罰地更慘。之前有人被罰?薪一級,他不服去申辯,結(jié)果回來后領(lǐng)了個被辭退的后果。
聽著這樣的“慘劇”,明月也不禁皺起了眉頭。
明月:可是,他看起來不像是那么殘忍的人,雖然表面看起來冷漠,但一點也不可怕。
朱記員向明月投來一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憐眼神。
說話間,街上的那道光亮變得越來越窄,然后完全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明月:那天驛站老板娘跟我說“黑夜降臨,百鬼夜行”。這里真的有“鬼”嗎?
朱記員:錯了,不是鬼,是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明月耳畔響起忽強忽弱的風(fēng)聲。
明月:你聽到了嗎?
朱記員的聲音開始發(fā)抖。
朱記員:聽到了。
明月:是什么聲音你知道嗎?
朱記員:我當(dāng)然知道,
朱記員拿手在明月面前晃了晃,這才發(fā)現(xiàn)明月什么也看不到。
朱記員:你一點也看不到?
明月點頭。
明月:難道你看得到?
朱記員:我當(dāng)然能看到,——那么一點點。你的心理怎么那么陰暗,只有心理陰暗的人才在晚上看不到光亮。
明月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記員咽了幾口口水,似是對明月起了惻隱之心。
朱記員:你想不想看一下。
明月:什么都看不到,太黑了。
明月的話音未落,身旁忽然傳來一聲刺刺啦啦的聲音,還有一抹光亮。
明月驚奇地看著朱記員手中燃著的蠟燭。
明月:蠟燭?哪里來的,你有這寶貝干嘛不早拿出來。
朱記員沒有答話,他默默把蠟燭向前舉了舉。然后未卜先知般,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明月的嘴。
明月一聲尖叫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朱記員:看見了吧?
明月點點頭。
朱記員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朱記員:不想把他們?nèi)恳^來就不要那么大聲。
明月點頭。
朱記員松開了手。明月不自覺地向他靠了靠。
就在明月的眼前,兩個人正揮刀相向,幾個回合下來兩個人已經(jīng)渾身是血,但仍然沒有罷休的意思。而他們不遠處兩個血肉模糊的人仍在揮拳弄腿打個沒完。再旁邊是一個滿眼怨恨,手舉利刃的女人、不遠處是一個眼神比刀子還要犀利的老人。癡嗔怨怒、毛骨悚然。
明月:這些都是——厲鬼嗎?
朱記員:都說了不是鬼,來的時候車上有沒有好好聽課,這是各種仇恨、懊悔的時空碎片。不同時空的人匯聚在此,這里是時空裂縫,沒有時間的限制,沒有空間的隔閡。
明月:那為什么都是些——“厲鬼”?
除了“厲鬼”這個詞,明月再想不到第二個適合這些人的了。
朱記員:這個說來話長。
那幾對打架的打的越來越兇殘,明月跟朱記員連連躲避,可是往往躲得了前面,又碰到了后面。
街道兩旁的店鋪都是大門緊閉。明月試著敲了幾下旁邊的門,毫無回應(yīng)。
朱記員:沒用的,百鬼夜行,魚龍混雜,不會有人肯在晚上開門的。
朱記員手上的蠟燭越來越短。眼看就要燃盡。
明月不肯放棄,拉著朱記員躲過打斗的人群去敲門。
朱記員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終于心里崩潰大哭了起來。
朱記員:都說了沒用的,不會有人開門,不會有人開門的。嗚嗚。
旁邊有幾只“厲鬼”循著聲音的方向向他們走來。
朱記員心情徹底崩潰。大聲叫了起來。
朱記員:不要過來,不要,我還不想死,我還有妻兒需要養(yǎng)護,我真的不想死。
明月伸開雙臂試圖住朱記員。
就在此時,蠟燭熄滅了。一切陷入黑暗。
明月心頭一驚,腦中同時陷入一片空白。
身后傳來一聲尖叫。明月在黑暗中摸索著,卻摸不到了朱記員。
腳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明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過這次,明月沒有那么幸運,她沒有摔進避難所。明月不敢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她閉上雙眼,希望再次睜開會是那天一樣的幸運,但睜開眼,仍然只有漆黑一片。
明月閉上眼睛,雙手抱著頭。
一雙手拍打在明月肩膀上。伴隨著幾聲招呼。
白若飛:嘿,你怎么了?喂?
明月已經(jīng)被嚇得魂飛魄散,根本不敢睜開眼睛。
那人輕拍著明月的肩膀,溫柔地安慰著她。
白若飛:沒事的,不用害怕,真的沒事。
那人聲音跟動作都很溫柔,明月慢慢平復(fù)下來,她慢慢睜開眼,周圍不知什么時候有了光亮,雖然是很弱的朦朦朧朧的亮光,借著這光亮,明月發(fā)現(xiàn)剛才周圍的打打殺殺全都不見了,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但表情如常人無異,有歡笑、有嬌羞、有寵溺。這里看上去就像一條普通的街道。
站在明月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男子,身材頎長、面容消瘦。
白若飛向明月伸出左手,想要拉她起來。他的右手,仍搭在她的肩上。
他的笑容好像有融化冰山的魔力,讓人毫無防備之心。
明月拉住了他伸出的手,他把她拉起來。
他的手仍然牽著她的,沒有松開的意思。
由于剛才太過害怕,明月渾身是汗,寒風(fēng)吹過,不禁打了好幾個噴嚏。
白若飛:一定是剛才太緊張了,瞧你衣服都濕透了。
白若飛扯起自己的衣袖替明月擦干了額頭的汗水。
明月終于緩過了心神。
明月:這是哪里?
白若飛:朱雀街啊,你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
明月:可是,完全不一樣了。這里原來不是漆黑一片的嗎
白若飛笑了笑,并不想多做解釋。
白若飛: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明月?lián)u頭:我沒有住的地方。
白若飛:那,你想去哪?
明月忽然想起什么。
明月:對了,朱記員呢?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長的很高很胖的人,他剛剛跟我在一起。
白若飛搖頭,沒有,那里只有你一個人。
明月剛放下的心又開始擔(dān)心起來。
明月:他不會有什么事吧,不行,我得找到他。
明月掙脫了白若飛的手,想要去找朱記員。就在她的手脫離開他的手那一刻,眼前忽然變成了漆黑一片。明月驚恐地立在原地。
白若飛迅速抓起明月的手。
明月眼前又出現(xiàn)了光亮。
事情發(fā)生地太快,明月一度懷疑剛才是自己的幻覺。
白若飛安慰地笑了笑。
白若飛:沒關(guān)系,我陪你一起找他。
明月沒有拒絕。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驚弓之鳥,只有眼前的白若飛是他的依靠。
兩人牽手在人群中尋找,走了好久沒有一點線索。
看似很短的街道,卻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明月:他會不會是出事了?都怪我得罪了執(zhí)事大人,才連累了他。
白若飛:你先不要自責(zé),朱雀街情形復(fù)雜,我們找不到他也是正常,不一定是出了什么壞事。
朱雀街的報時鐘聲響起,一共五下。
白若飛:再有一個小時,天就要亮了。
明月不安地來回踱著步。由于兩個人牽著手,白若飛也不得不跟著她來回走動。
白若飛:不如我?guī)闳€地方吧。
明月停下來,等著他的下文。
白若飛:如果你的朋友出事了,這個時候應(yīng)該在那個地方,如果他不在那里,那正好,他沒有事。
明月點頭,這一晚,從他把她拉起來起,她對他從沒有過懷疑。
白若飛帶明月拐進一條小巷,沒走多久,明月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個地方。與周圍晦暗的灰色不同,那間門樓是耀眼的大紅色,磚墻是紅色,大門是紅色,大門兩旁各掛著一個紅色的燈籠,燈籠的招牌上只有一個字:“孟”。
明月跟隨白若飛走進大門。門內(nèi)是一條紅磚砌就的走廊,走廊的兩邊開滿了紅色花朵。枝干筆直、沒有一片葉子卻開得無比艷麗,是彼岸花。
走廊的盡頭光亮越來越亮。整個大廳燃著耀眼的燈光,金碧輝煌、人頭攢動卻鴉雀無聲。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不管大廳里有多少人,不管吧臺多么繁忙,落雨衫總能第一眼捕捉到白若飛的身影,這次他帶了一個女人,而且牽著她的手。落雨衫心里隱隱一陣刺痛,盡管她心里清楚,他的牽手有時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善舉。手中的杯子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很快,她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面無表情、波瀾不驚。
落雨衫的這一點小小的心思全落在了小羽的眼中。她踩上凳子,以便能方便跟落雨衫說話。
小羽:小雨姐姐,阿若哥哥來了。
落雨衫繼續(xù)忙著手里的工作,只是嗯了一聲以示知道。
小羽:阿若哥哥手里牽的是誰?
落雨衫:沒見過,應(yīng)該是剛來不久。
小羽:阿若哥哥越來越有魅力了,剛來不久的小姐姐都能牽到手。
這話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來,連落雨衫都被逗笑了。
落雨衫:你一個小孩子懂得什么叫魅力,那位姐姐也許只是迷路了而已。
小羽用雙手支撐著吧臺,身體左右搖晃著打著秋千。
小羽:阿若哥哥心地總是那么善良,可是為什么對方無一例外都是女孩呢?
小羽調(diào)皮地沖落雨衫微微一笑,落雨衫表示很是無奈。
白若飛遠遠地朝落雨衫揮揮手打招呼,然后牽著明月在大廳里找人,就這樣轉(zhuǎn)了一圈,沒有發(fā)現(xiàn)朱記員的身影。
白若飛拉明月坐下。
白若飛:那就代表他沒事。所有“出事”的人都會在這里。
明月再次環(huán)顧四周,這次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明月:那個人,高馬尾、素色碎花連衣裙的,是前天發(fā)生命案的那個女人。
白若飛:哦,沒什么可奇怪的,每個在朱雀街死過的人都要在這里走出朱雀街。
明月:走出?去哪里?
白若飛:過去的人回到過去,現(xiàn)在的人回到現(xiàn)在,活人回到人世間,死人化為灰燼。
明月一時無法理解這話的意思。
明月:那,那個女人,她會去哪里?我可不可以去問她一個問題,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說話間明月就想起身去找那女人,可被白若飛攔了下來。
白若飛:沒用的,她已經(jīng)喝下彼岸花水,把這里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凈凈。
落雨衫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他們面前,手里拿著一杯綠色飲料。
落雨衫將飲料遞向明月跟白若飛牽著的手這邊。明月不明就里地看向白若飛。
白若飛試圖松開跟明月牽著的手。明月卻不肯放開。
白若飛示意明月去接那杯飲料。
白若飛:沒關(guān)系,這里不會有事。
明月松手,接下飲料,繼而把飲料放在了桌上,并沒有要喝的意思。
落雨衫遞給白若飛一個“要自覺守規(guī)矩”的眼神。
白若飛把飲料遞到明月眼前。
白若飛:這里的規(guī)矩,第一次進到這里,就要喝了這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