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豐年。
又是一年尾巴上,家家戶戶火爐里都燒的紅彤彤的。一年下來,無論收成如何,無論收入如何,在過年這天都要和和氣氣的,團團圓圓的。即使心里有苦,在這天也要佯裝快樂。
農村人更加信奉兆頭的說法,所以到了年輪更替時,再怎么都要求個心安,婆媳不和的這天就得刻意收住各自的小情緒,兄弟鬧騰的也得喝上兩杯權當走個過場。為了來年的好運程,委屈這一天有何不可呢。
中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隱忍。
啟福大哥自然是不怎么開心,金子沒挖到還倒出血。有苦難言,有苦難說,可是怪的誰呢?要不是自己占便宜的小九九正好中了人家的下懷,哪里會鬧出這事呢。
冬姐畢竟是女的,覺得萬兒八千的真不是小數(shù)目,聽大智講完啟福大哥挖金的事后,氣的半死。倒是大智不當一回事,現(xiàn)在爹也和家里一起過年了,已經上過的當就隨他去吧。
歷來上河村憑借先天的地理優(yōu)勢,每逢年關,仗勢總比下河村要氣派的多。
云河知道先前楊博大叔房子的事,搞得云路心里委屈,過年這天便主動揣著二鍋頭跑到了云路家。畢竟是親兄弟,話一說明白,幾杯酒下肚,恩恩怨怨也算咽肚子里去了。
只是云河媳婦依舊不改暴戾的脾氣,她對于冬姐分得楊博大叔房子的事可是耿耿于懷。
玉漢玉威兩小子已經快到云路的胸腔那么高了,小孩子過年是最開心的,對于男孩子來說更甚,因為過年這天不僅可以吃好的穿好的還可以放鞭炮。
云河云路坐在堂屋內嘮嗑著家常,云河瞅著云路兩小子欣慰的替弟弟高興。
“云路啊,你可是兩小子,比哥強。”
云路搖了搖頭,“別提了,一天到晚就煩得很,嘰里哇啦的,不知道為啥那有勁兒?!?p> “喲喂,難道我們仨小時后聽話了不成?”云河端著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哈哈,那也是,可惜大哥走的早,不然今天我們還能一個桌上喝酒?!?p> 提到了傷心事,云河心里也是一顫,尤其是這種每逢佳節(jié)備思親的時節(jié)。
兄弟倆還在堂屋里聊著呢,突然聽見廚房那邊一聲巨響,緊接著被震碎的玻璃渣子和木屑都朝外面迸了出來。
云河云路嚇得掉到了桌子下面,云路酒一下就醒了,“媳婦!”他馬上想到了燒菜的老婆。
話音未落,云路媳婦就一團火球躥了出來,“云路救我??!”云路媳婦兒被火灼燒著五官,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四處亂串,哀嚎著求助著。
云路慌了神,抖著手在到處找舀水的瓢,還是云河反應了的快,一盆洗菜水直接潑到了云路媳婦身上,云路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抱著媳婦,一摸手都被燒焦的衣服燙的生疼。
“媳婦??!你怎么了?”云路聲嘶力竭的喚道自己媳婦。
玉漢玉威直怵怵地站在門外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們被剛才的事情嚇得說不出話來。
云路小心的捂著媳婦的臉,沒想臉上的肉像烤熟的地瓜皮一樣輕輕一蹭就掀開了。云河跪在地上聽到弟媳還有心跳,鼻子里還有氣兒。便安撫云路不要失去理智,趕快把媳婦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才是。
這一聲異乎尋常的巨響很快拉高了村民的耳朵,大家紛紛放下手里的鍋碗瓢盆跑到了云路家。云路從草樓上找了塊大木板,圍觀的村民也不躲閃幫著劉家兄弟把云路媳婦,抬著云路媳婦往鎮(zhèn)上奔去。
“哎,看來還真是不假啊,劉家三兄弟都沾火星君呢,老大被燒死,老幺媳婦兒又被燒成這樣……”村里的老頭老太太們愈發(fā)相信劉家三兄弟命里犯火的事實了。
等大智和冬姐聞訊趕來時,云路家里已經空蕩蕩的,爆炸損壞了房屋的承重梁,為了以防萬一,大家伙搭著手把屋里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全都搬了出來。
云河媳婦圍著圍裙,像看熱鬧一樣站在人群里,“好了咯,現(xiàn)在姓劉的沒地兒住了,當?shù)粝聛淼姆孔舆€得給外人住喲。”
冬姐一聽就知道在說自己,但又不能火上澆油回罵幾句,只能拽著大智的衣服黑著臉不說話。
大智是個講情理的人,見眼前情況便主動把云河拉到一邊,表示愿意讓云路先住楊博大叔屋里,等正月過了再說。
村里派老汪過來探明情況,出了這么大事又恰逢過年這天,政府是不會坐視不理的。
老汪對大智的深明大義很是贊賞,他也明白冬姐的心思,便替云路打了包票,說等云路家房子修整好了一定把楊博大叔的房子還給她。
雪越積越深,云路全然沒了過年喜慶的感覺,媳婦兒在重癥監(jiān)護室躺著,家里也是稀巴爛,他心里愁的啊……
看來搬家不著急了,原本計劃開年就挪窩的大智稍微有些落寞,但是一對比可憐的云路兩口子,他又覺得可惜體諒。
“我就說吧,還不如呆在這里,搬什么家?!币患胰俗谏嘲l(fā)上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冬姐邊嚼著瓜子邊說。
“玉梅啊,該放煙花了,馬上就12點了?!贝笾菦]有理會冬姐,扭頭笑著對玉梅說道。
云路家的事并沒有影響到大多數(shù)人的情緒,到了新年伊始的時候,村落里仍然砰砰砰地放起了煙花。玉梅高興地指著煙花盛開的地方,冬姐也溫馨的貼著玉梅一起看著。上下河村像往年一樣,此時此刻沉溺在煙花的世界里,那五顏六色的煙花在天空綻放,仿佛在替人們與過往告別,在與新年問好。
冬姐偷偷地看著大智軒昂的眉頭,以及玉蘭天真無邪的笑容,她此刻是幸福的。
病房里的云路透著玻璃看到了窗外的煙花,又墊著腳望了望病房里的媳婦,他嘆息地點了一根煙抽起來。
啟福大哥沒有出門看煙花的心情,早早地躺在了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看。
云河一家因為弟弟的緣故取消了放煙花的項目,悶在家里無聊的看電視打瞌睡。
而新落成的楊博大叔墳頭已是齊腳踝的積雪了。
來年,又會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