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跨海
范志平三人的目的地是上海,他在那里有一家分公司,主要從事木材的進出口生意,而公司總部設(shè)在了香港,但每年范志平都會在上海待上幾個月,打理一下這邊的生意。
三天后他們到達上海,下了船便去了當(dāng)年的碼頭,那里已經(jīng)變成了臨江公園。范志平把叔叔推到江邊,滔滔的江水仍舊奔騰著向東流去,好像從未有任何的改變,豈知這世上已經(jīng)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啦!
叔叔此時已經(jīng)是非常得衰弱了,但他仍強打著精神睜開雙眼,用迷離的眼神注視著這里的一切,似乎要將每一個地方都記到心里,他準備帶著這些去見他的哥哥。就在當(dāng)天夜里,在上海的一家私人醫(yī)院里,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閉上了眼睛。
范志平很傷心,他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結(jié)果,但他仍無法釋懷,曾養(yǎng)育自己,和自己苦了一輩子的叔叔走了,他的心像是被割去了一塊,他獨自坐在書房里,久久沒有出來。女兒走進書房,蹲在他的旁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爹地,別傷心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說著,遞過來一片藥和一杯水。
范志平接過水把藥吃了,“麗云,我沒事,你回香港吧,那里的生意交給你啦!我要留在這里,木材的生意雖然不錯,但我們還要拓寬業(yè)務(wù)范圍,國內(nèi)這幾年的經(jīng)濟形勢很好,我想投資做房地產(chǎn)!”
范麗云抬頭看著父親,“爹地,你回香港吧,做房地產(chǎn)你的身體受不了的,我來做吧!”范志平撫摸著女兒的頭,笑了笑,“還是我來吧,這里的情況很復(fù)雜!你把木材生意經(jīng)營好,我才能放心!我沒事的!”
范志平的身體確實不好,當(dāng)年逃出來的時候,他們在深山里藏了一個月,等感覺風(fēng)聲小了些,才敢出來。范志平認為只有向南逃才有生路,白天是不敢走的,都是等晚上人們睡熟后才出發(fā),等天亮前再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
帶的糧食很快就吃完了,只好以野果、草根充饑,反正路上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有時,范志平也去路過村子里面偷吃的,那時候哪家也不寬裕,有點吃的都倍加珍惜,如果那時候有保險柜的話,一定會有人把吃的東西鎖起來的??上攵灯饋碛卸嗬щy,有幾次被人發(fā)現(xiàn)了,打一頓又給扔出來,倒是很少有向上面報告的,主人家也希望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只有一次他被抓住,那家的男人要去報告,等那男人走了,他說服那家的小孩松開綁繩,自己就逃了出來。他回去藏身處找到叔叔,兩個人一口氣跑了五十多里,叔叔走不快,他就背著叔叔跑,等到停下來的時候,他就只剩下喘氣的力氣啦!
就這樣,他們走了兩年才到了一個叫蛇口的地方,這里與香港只有幾公里的距離,在這邊能遙遙望見香港那邊的燈光。那個時候,這里查得很嚴,倒不是專門來查范志平他們的,而是在這里有很多和他們想法相同的人,他們都想去對岸。
范志平和叔叔躲在岸邊的紅樹林里等待機會,他曾問過當(dāng)?shù)厝耍f最適合過海的時間為每年八月和九月的初三到十八之間。根據(jù)海潮漲退的規(guī)律,當(dāng)?shù)厝丝偨Y(jié)出了諺語:初三十八水頂流。在這段時間下水為順?biāo)?,不用太費力就能游到對面。
時間還有很遠,范志平叔侄只有等待啦,可是也不能一直藏在這樹林里啊!他們小心翼翼地尋找棲身之所,找到附近漁村的酒坊,求那掌柜的收留。掌柜的人不錯,也沒怎么詢問就同意了。他們便在這酒坊安頓下來,雖然釀酒很辛苦,但確實比較安全,人可以整天不出作坊,也沒人感到奇怪,這里還有足夠的吃的。那掌柜的似乎并不關(guān)心手下人是什么來歷,可能是因為像范志平這樣的人太多了,他也懶得問,有人查便叫他們藏在谷堆里。
等到了日子,兩個人吃了晚飯,跟掌柜的打招呼就要走,那掌柜的卻給他們一個牛膀胱,“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自己要當(dāng)心,這個你們用得上,拿去吧!”范志平感激涕零,接連感謝后,便和叔叔來到岸邊下了水。
兩個人的水性都不錯,范志平從小在江邊長大,自然水性很好,而他叔叔也是打小就學(xué)了游泳,雖然不標(biāo)準但也不會太差,這段時間他們在酒坊打工補足了身體的虧空,也算是調(diào)整到比較好的狀態(tài)啦。一下水他們便游得很快,只是水面上有巡邏的小船,他們不敢長時間浮出水面,這時候,酒坊掌柜給的牛膀胱便派上了用處,在水面上灌滿了氣,然后拿到水下,兩個人輪流著補氣,一邊游,一邊順著水流漂。
叔叔到底年齡大了,體力很快就不濟了,“志平,志平,我沒力氣了,你走吧,別管我了!”范志平一邊劃著水,一邊扭回頭,“叔叔,我就是死也不會丟下你的,我拽著你游!”范志平騰出一只手抓著他叔叔的胳膊往前游,他的力氣也用到了盡頭,胳膊和腿的擺動越來越無力,動作也越來越亂。
范志平咬著牙,手、腳已經(jīng)沒了知覺,但他仍機械地劃著,時間像停止了一樣,前方依稀可見的岸邊是那么得遙不可及?!鞍帧?,你要保佑我們,你要保佑我們??!”范志平在心里不斷禱告。
當(dāng)他們到了岸邊時,范志平已經(jīng)昏了過去,他叔叔拽著范志平的胳膊往上拉,等把他拖出水面,他也昏了過去。等范志平醒過來時,天已經(jīng)亮了,周圍有幾個趕海的人,但似乎沒人注意這里,看來他們常見跨海過來的人,或者是認為范志平他們已經(jīng)死了。范志平推醒叔叔,兩個人都沒事,只是有一些虛脫,歇一歇就沒事了。
只是沒過多久,就有幾個年輕的男人朝他們跑了過來,而那幾個趕海的人一見這幾個人過來趕忙就離開了,竟不敢多看那幾人一眼。那些男人一個個都敞著懷,胳膊、肩頭上都紋著各種圖案,范志平叔叔一看便苦笑道,“又是幫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