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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美人蕉

第十七節(jié)

雪地里的美人蕉 歸塵581 2860 2019-11-14 11:23:33

  房間里,沈清畏畏縮縮的站著,父親沈?qū)W良坐在他面前的一把藤椅上。沈?qū)W良怒容滿面,手里攥著一片紙頁,那是沈清這學(xué)期的中考成績單。

  父親把手里的成績單舉到沈清面前,使勁搖晃,發(fā)出刺耳的響聲。

  “你跟我說,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父親的語音聽上去象是野獸的低吼,等著要把沈清撕成碎片、生吞活剝。

  父親又對沈清發(fā)火了。這樣的場景,沈清雖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還是不能適應(yīng)這種氣氛所帶來的恐懼,他感覺到一種透肌滲骨的寒意,腿腳直打哆嗦。他慫肩縮脖,時刻提心吊膽著,父親的耳刮子可能隨時落在他臉上,屆時他的臉上少不了就有一種火辣辣的疼痛。

  成績單上的分?jǐn)?shù)確實不堪入目,數(shù)學(xué)13分,英語20分,就語文稍好一點70分,雖然語文成績最低的也有60分。班級排名45個名次中的倒數(shù)第10名。

  也別怪父親生氣,這樣的成績,地底下的祖宗都會氣得從棺材里爬出來。

  其實,沈清高高興興升入初中一年級那天,就有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因為,接受一年級新班的老師就是父親沈?qū)W良。自從小學(xué)一年級,跟父親以老師和學(xué)生的身份噩夢般相處一年后,相隔六、七年,父子倆再次“命運相遇”,沈清又來到父親班上,成了父親的學(xué)生。

  對沈清來說,仿佛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會來什么。

  一晃一年級過去了,二年級過去了,現(xiàn)在沈清已經(jīng)到了初中三年級,他也長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少年。而父親對沈清的嚴(yán)格要求絲毫未減。

  沈?qū)W良要把沈清培養(yǎng)成“國家棟梁”的期望依然是那么強烈。他嘴里最順口而出的一個詞就是“上大學(xué)”。他自己沒上過大學(xué),說起大學(xué),就跟流浪漢說起皇宮似的。

  沈?qū)W良一直對兒子教誨說,象他們這樣最底層的貧窮家庭,除了上大學(xué),沒有第二條出路。所以兒子必須比別人加倍努力,成為最優(yōu)秀的人。

  可恨沈清一點都不爭氣。小學(xué)階段的成績還馬馬虎虎過得去,到了初中以后,突然間一墜萬丈,成績差到簡直難以啟齒。

  這個期中考試,兒子居然一舉拿下全班倒數(shù)第十名,沈?qū)W良?xì)獾貌铧c把腳趾上的血都吐出來。這不止事關(guān)兒子個人命運,還直接影響到老子的面子。老子是班主任,兒子考成這樣。說他這個老師是當(dāng)?shù)煤媚兀€是有問題呢?

  他不相信兒子如此不可救藥,更不相信在教育戰(zhàn)線有過那樣優(yōu)良成就的他自己,居然對親生兒子技窮計短。

  說兒子是個白癡,是個蠢蛋嗎?調(diào)皮搗蛋能生出那么多花樣,怎么看都不象啊。是自己這個老師的問題嗎?曾經(jīng)也教出那么多優(yōu)秀學(xué)生,有不少后來還進(jìn)入了名牌大學(xué)。為什么偏偏自己的兒子就教不出來呢?

  所以今天他下決心要把這個事情搞搞清楚,問題到底出在哪里?

  “你說話啊,啞巴了?”沈?qū)W良提高了一度音量,充滿威脅氣勢的逼問。

  沈清始終低頭,不言不語,不是他故意對抗父親,不肯回答。是這個問題實在太過復(fù)雜,不是一兩句話能夠概括得清楚。換句話就是,說來話長。

  沈清自己也反思過,心知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上課不用心。根本就用心不起來,老是思想開小差,控制都控制不了。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注意力越來越差。

  上課在想什么呢?其實也沒離教室太遠(yuǎn),就是想著班里那幾個漂亮女生。

  那幾個漂亮女生真的太邪惡了,老是不動聲色的勾起他的注意。她們的衣服,她們的頭發(fā),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腦海里長久駐留,不肯散去。他迷戀于她們的身影,沉醉于她們的聲音。

  這一切遠(yuǎn)比課堂上的唐詩宋詞、三角函數(shù)有著巨大的誘惑力。當(dāng)思想沉迷于這樣一種活動中時,他的想象力也爆發(fā)出超乎尋常的能力。他不斷產(chǎn)生出一些奇異幻想,跟這些女孩子手牽著手,奔走在一片虛構(gòu)假想的綠色草原;漂游在夢幻般祥云裊裊的碧空藍(lán)天……。

  老師講課的聲音雖然還在耳邊飄過,思緒卻象風(fēng)箏似的天馬行空,飛向九天云外。

  這樣的時刻,是那樣的美好。當(dāng)他的靈魂出竅,跟著想象里女孩子飛走的時候,他就完全忘乎所以,不記得了自己的“原形”還坐在教室里。他陶醉在那種幸福得發(fā)抖的場景之中,再也不愿意回到現(xiàn)實里來。他愿意坐在那里、躺在那里,甚至老死在那里。

  有時候,他會被注意到他的講課老師叫醒。老師就用十分親切的語調(diào)說:“我們的這位沈同學(xué),好象昨晚上沒睡醒,現(xiàn)在還在夢游當(dāng)中。請問沈同學(xué),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這個時候,沈清會暫時靈魂歸位,回到教室里面來,回答老師的提問。當(dāng)然,他肯定是答非所問的,老師問他“南京”的事,他答的可能是“東京”。于是大家就哄笑一陣,好比他講了一個笑話似的。

  老師叫他坐下后,過三分鐘,只要過三分鐘,他又會接著靈魂出竅,重新飛出教室,遠(yuǎn)游到天涯海角去了。

  說實在的,一堂課這樣下來,他真沒聽進(jìn)老師講的一個字。

  知識這東西是連貫性的,循序漸進(jìn)的,尤其象數(shù)學(xué)這一類的科目。一旦前面的課程有了空缺,后面的課程就更加聽不懂了。前面的“變量”都不理解,叫他如何去理解后面的“函數(shù)”呢?成績不走下坡路,那除非見了鬼。

  但是,這種事能夠如實告訴父親嗎?父親是個有著嚴(yán)重“男女授受不親”觀念的人,對男人迷戀女人這種事最為鄙視。

  他平生最介意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問題,在他眼里,那是比天還要大的事情。只要有男人和女人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親密一點,他就會表情相當(dāng)嚴(yán)肅,滿臉的不屑一顧,眼珠子都會斜到耳朵邊上去。就好比吃齋和尚看見別人喝酒吃肉似的。

  在他的班上,因他個人喜好的強烈影響,全班男生女生都自覺保持應(yīng)有的距離,極少公開交流,形成一種十分嚴(yán)肅規(guī)矩的氛圍。不象別的班級那樣,男女同學(xué)打成一片、交往親密,簡直烏煙瘴氣、不成體統(tǒng)。

  學(xué)校里,初中三年級共有兩個班級,另一個班的班主任是個女老師。那個女老師就沒有沈?qū)W良這么威嚴(yán),學(xué)生們都不怎么害怕她。有些無法無天的學(xué)生,竟然還敢跟老師開起了玩笑,說起了笑話。他們班的男生和女生之間,就沒那么多禁忌,課堂上,男生和女生都敢交頭接耳,竊竊而語。沈?qū)W良一直非常瞧不起那個女同事班主任,都不太愛搭理她。自然是覺得那個女老師,當(dāng)班主任根本不合格。

  然而,天性到底是壓不住的??傆写竽懙膶W(xué)生,表面上裝得正經(jīng),暗地里,卻互遞書信、偷偷聚會。其中不止有不思上進(jìn)的壞學(xué)生,也有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

  唯獨沈清沒有那個狗膽,他只有暗暗羨慕別人,在白日夢似的想象里自我陶醉。在他的“白日夢”里,班里每個漂亮女生都是他的約會對象,他比任何一個男生都“風(fēng)流瀟灑”……。

  小小年紀(jì),上課就想女人,這肯定是嚴(yán)重的“道德敗壞”。父親知道了,會氣成什么樣子,不用動腦子都能想象得到。

  “你說不說,到底說不說?不說,是吧?!备赣H的語氣已經(jīng)冷到冰點,沈清都能感覺到父親握住拳頭的關(guān)節(jié)“喀喀”作響了。

  沈清的恐懼也到達(dá)極限,他到底才十五歲,不是什么鋼鐵硬漢,無法再堅持下去,終于開口招供:“我就是上課愛開小差,沒用心聽講?!?p>  兒子總算開了口,事情有了重大突破,沈?qū)W良也松懈下來。他繼續(xù)追問:“那你在想什么?”徑直逼向問題的要害。

  真話肯定是不能講的,這種時候,做誠實的孩子,等同于犯傻犯蠢。真說了實話,父親不會表揚他誠實,只會毫不寬恕的飽揍他一頓。

  “我就是,我就是老想電影里的事,主要是那些打仗的事。”沈清說得痛徹心扉、悔恨不已。

  沈?qū)W良一時沉默了,長久盯著兒子不言語。

  這個結(jié)果令他非常意外,他沒想到電影會對兒子產(chǎn)生如此不良的影響。他本來是鼓勵兒子多看電影的,電影畢竟都有教育意義。很多時候,他都親自帶著兒子去電影院。學(xué)校每年也會組織學(xué)生集體觀看優(yōu)秀影片,接受藝術(shù)偉大的洗新力量。

  沈?qū)W良沉思一陣,既無法說明看電影是一件不好的事,也說不出怎么做才能上課不去想電影。最后他無奈的扭過身體,把那張成績單摔在桌子上,簡短吐出一句:“以后不準(zhǔn)你再看電影?!?p>  父親扭過身體背對沈清的動作,給沈清發(fā)出的信號就是:“快滾吧,不想看見你?!鄙蚯鍖Υ诵纳耦I(lǐng)會,立即拔腿就跑,溜出屋外,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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