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柴榮與馮道
這次不是哪個藩鎮(zhèn)造反,又是北漢皇帝劉崇率兵來攻,郭威奪了劉氏江山還殺了害殺了劉崇的兒子,兩國可謂仇深似海。
上次劉崇仗著有契丹“叔叔”撐腰率兵來攻卻逢天降大雪,退兵的時候被王峻捅了菊花當(dāng)真難受。
如今郭威駕崩柴榮登基,這么好的機(jī)會劉崇怎么可能放過,他幾乎是傾國而出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契丹人也派遣三萬兵馬隨同而來,雙方共計六七萬人號稱十萬,出團(tuán)柏谷直逼澤潞兩州
昭義節(jié)度使李筠率兩千五百人抵御聯(lián)軍,不敵敗退城中,漢遼聯(lián)軍留下少量兵馬圍困潞州而后長驅(qū)南下。
潞州是漢周之間的門路,一旦讓漢遼聯(lián)軍過了黃河,無論西京洛陽還是東京開封都不過是嘴邊肉,隨時可以一口吞掉,大周王朝可以說是危在旦夕。
柴榮不愧是煊赫一時的大帝,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驚慌或者膽怯,他滿臉不屑的將昨日收到的軍報重重的摔在地上。
“劉崇老兒欺朕新立,此次南侵是欲亡我大周,朕又豈是那么好相與的!”柴榮從龍椅上站起來,向眾位群臣朗聲道:“朕要御駕親征蕩平偽漢活捉劉崇!”
群臣聞言面面相覷,心里有一種吃了一只蒼蠅的感覺,就像是聽到一個貨郎叫囂著要打死一個強(qiáng)壯的軍漢。
五代的戰(zhàn)爭,有時候并不是說誰的士卒多誰的地盤大誰就可以贏,況且漢軍又有契丹人助陣,實(shí)力并不比周國弱。
劉崇好歹也在軍伍里廝混多年吃過幾場敗仗,柴榮雖也在軍伍中呆過,可不過是郭威身邊的“長隨”,連敗仗都沒有機(jī)會吃,憑什么就敢叫囂著能打敗劉崇呢。
群臣開始竊竊私語,甚至有人發(fā)出輕聲的譏笑,卻遲遲沒有人站出來應(yīng)答。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馮道突然起身對柴榮道:
“劉崇不是什么明君勇將,不過是因?yàn)槭菨h高祖(劉知遠(yuǎn))兄弟才有幸執(zhí)掌河?xùn)|,從前沒少被先帝收拾,可是如今先帝歸天,而陛下又剛剛即位臣民未安,實(shí)在不宜勞師動眾御駕親征?!?p> 馮道的建議中規(guī)中矩實(shí)在挑不出什么紕漏,不過他話中的譏諷之意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劉崇是個爛人,難道你柴榮就是英主?能成為九五至尊何嘗不是因?yàn)槟阌幸粋€好姑母。
作為著名的風(fēng)向標(biāo),馮道開了口自是有一群人上來附和,畢竟他說的確實(shí)是最穩(wěn)妥的辦法,即便連柴榮寄予厚望的范質(zhì)、李谷也是這般意見。
柴榮在臉色變了變,可也只有一瞬間,他又笑道:“昔日唐太宗建基立業(yè),哪次不是披堅執(zhí)銳沖鋒在前,朕又豈敢在開封城中偷安?!?p> 如果說柴榮前面話只是讓人覺得自大的話,那這一句簡直就是無知又驕狂。
李世民在沒有登基之前,便是已是威名赫赫功勛累累,柴榮又算哪棵蔥哪顆蒜,若不郭威的話可能還在販茶呢,怎么敢和唐太宗相比。
群臣聞言看向柴榮的眼神全變了,在他們看來柴榮是何等的無知荒唐,這一瞬間他們甚至生出幾分的害臊,在為自己效忠這樣的君主感到臉紅。
柴榮昔年做買賣走南闖北,見識的人不少,怎么能看不出群臣目光的中的含義,頓時一股羞憤從胸中涌向頭顱,喉嚨里面像是塞了似的,臉色漲得通紅。
可偏偏還有人繼續(xù)給他添堵,只見馮道笑呵呵的道:“陛下,您未必學(xué)得了唐太宗。”
老馮這話沒毛病,千古一帝又豈是那么容易學(xué)的,對初出茅廬的柴榮來說,這批評的已經(jīng)相當(dāng)含蓄了。
不過向很少對皇帝進(jìn)行指摘馮太師,突然跳出來對皇帝進(jìn)行打臉也實(shí)在叫百官意外,難道這位新君真的是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柴榮真的惱火了,他重重的一拍扶手,“劉崇不過是烏合之眾,只待朕大軍一到,便如泰山壓卵一般叫他蕩然無存?!?p> 他這已是屬于無奈之下放狠話,只為讓自己存上那么一分的皇帝該有的顏面,可是馮道仍然不放過他,“陛下做得泰山否?”
……
大周王朝立國以來關(guān)乎生死存亡的重要朝會,就是在如此尷尬的情況下進(jìn)行著,只要柴榮開口都會有人跳出來懟他,帶頭就是這個時候最德高望重的長者——馮道。
柴榮沒有在朝會上大發(fā)雷霆更沒有舉刀殺人立威,只是有些執(zhí)拗的說服百官支持他親征。
百官對此其實(shí)也沒有多大意見,畢竟江山是你們家的,大不了柴榮國破身死,而他們不過轉(zhuǎn)頭向另一位皇帝效忠,新皇帝入主開封,少不得又會大肆封賞拉攏人心。
朝會結(jié)束了,百官依次出了崇元殿,面上表情十分精彩,有人唏噓嗟嘆,有人幸災(zāi)樂禍,也有人滿臉麻木,總之是各自回衙準(zhǔn)備照柴榮的旨意辦事。
在殿外守門的徐羨,給岳丈打了個招呼,就見馮道緩步出來,他上前兩步道:“太師可否到一旁敘話!”
“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不能在這里說……老夫跟你走就是,別拉老夫,這把老骨頭都給你拉散了。”
兩人到了崇元殿外的一角,馮道整理著官服問道:“有什么事你可以說了?!?p> 徐羨拱手問道,“下官想問什么太師還不清楚,太師素來隨和謙遜,即便是下官這樣的粗人亦是平等以待,從不擺尊長的架子,可是剛才為何在殿上對陛下出言不遜!”
馮道一手撫須一手扶著石砌的欄桿遠(yuǎn)眺宮門,“別說你是個官身,即便是個白丁奴仆,只要能盡自己本分,老夫也不會輕看??墒抢戏蜃钍且姴坏脽o能驕狂之人,就算是天子亦敢當(dāng)面直諫,此乃老夫的職責(zé)分內(nèi)之事?!?p> 馮道前面的話是真的,可是后面的大可不必當(dāng)真,他侍奉過李存勖以來的所有皇帝,從未像今日這般“直諫”過,他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柴榮。
“陛下剛剛登基,尚未展露才能你怎么就知道他沒有真本事呢?!?p> 馮道搖頭嘆道:“即便如你所言他才能,可是沒有機(jī)會了,屆時兩軍對陣,怕是不等短兵相接,便是望風(fēng)而降,這樣的事情老夫見的多了,錯不了的。陛下親征你怕是少不得隨時在側(cè),你還年輕,老夫只能勸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p> 馮道說完轉(zhuǎn)身離開,下了臺階背著手往拱門而去。
徐羨輕聲道:“這次你是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