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簡言落在宮院中,淋著雨。月逸也隨之降落。利鋒見是他們,沒有阻攔。我與縹緲站在月簡言旁邊。此時,他是心中憤怒又冷然。
“宸哥哥!”突然,只聽得房內(nèi)一女子脆脆地叫道。那聲音乍一聽,竟然有七八分像月縹朱,但卻沒叫出月縹朱的靈魂感。聲音刻意而有些輕浮。
“再叫!不停地叫!”隨后,玄夜宸粗聲咆哮道。
我隨著意識進入房內(nèi)一看,原來他正與一女子在交歡,那女子的發(fā)式赫然與當日在喚雨時翠莞給月縹朱梳的一般無二。我看了一眼那正在承歡的女子,竟然有那么三四分像月縹朱。
更讓我驚訝的是,他們旁邊竟然還站著一個裝扮暴露的女子,正是她在不停地叫著“宸哥哥”。
“稟王上,簡言公子求見!”玄夜宸正與新寵交歡之際,忽然聽得門外太監(jiān)大聲稟報。
今天國師月府來求見的人,但因為玄夜宸的一句“誰也不見,都被擋在了宮外?!?p> 屋外大雨瓢潑,月簡言一襲白衣已經(jīng)濕透,緊貼著身子。他旁邊站著月逸。
玄夜宸起身著裝,整理好了才出去。
見他出來,月簡言冷冷地看著他?!吧钜龟J宮只為一句話,廢后月縹朱命數(shù)將盡了,月氏今已知會與王上。”
說完,月簡言閃身而去。玄夜宸差點當場栽倒,幸好月逸手快扶住了他。
這是自月縹朱出宮后,他第一次聽到關(guān)于她的消息。過去的半年里不是沒有消息,而是他不想知道。有國師爺爺在,她應(yīng)該沒事的。他很怕聽到?jīng)]有了他,她漸漸地好起來了。他更怕聽到她在冥山過得快樂消遙。那樣,他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
聽不到,他還可以自歁欺人地認為她只是病了才那樣待他。
他不想聽,便沒有人敢報給他。包括玄白宇讓藍信使送來的信,他看也不看就先毀了。他怕宇告訴他,他們很幸福,怕極了。信毀了再想看時,已經(jīng)看不到了。次次如此,他就這樣在痛苦中苦苦地掙扎著。
是利鋒看到這個長得有幾分像月縹朱的女子,便把她帶進了宮。于是,這三四個月來,他便沉浸在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中。
“朱兒…”他捂著心口叫著。
就算曾經(jīng)有千般怕萬般怨,都在這一瞬間化為烏有,此刻他只想見到她。
“王上,我們快些趕去冥山吧,晚了怕是…”月逸沒有說下去。
“她在冥山?”玄夜宸很意外。他趕緊焦急踉蹌地往外走,而馬匹早已備好。
“大小姐在出宮后便去了冥山?!痹乱輦械卣f道,“不知孩子能不能保住。”
“孩子?”這兩個字又如同一枚炸彈被引爆,玄夜宸的腿突然一軟。
“國師、爵爺、夫人、二公子他們都已先去了冥山,傳來的消息說,恐將…恐將難產(chǎn)?!痹乱萜D難地說道。
“又是難產(chǎn)…”玄夜宸的心口突然一熱,一口熱血噴了出來,而他暈厥了過去。月逸險些沒扶住他。
“王上,您得堅持住啊,大小姐等著您呢!”月逸將他掐了過來。
當日看著她出宮后,他的一句“以后關(guān)于廢王后的任何消息不要報來”斷了與她的聯(lián)系。如今,她有難,國師月府的人近兩日三番兩次地要見他,都被他拒見。若不是月簡言闖宮,怕是…
一路飛奔,往日的一幕幕如同放電影般在玄夜宸腦中閃現(xiàn)。
就在三日前,有好幾個宮人在天快黑時,看到一襲白衣的月縹朱在宮中行走。那神情甚是悲傷,他們叫她,她也不應(yīng)。
這件事傳進過他的耳朵,結(jié)果是那些說看到月縹朱的人全受了刑。
而就在今日凌晨,他突然做了個短卻很清晰的夢,夢中他正與藍嫣二妃顛鸞倒鳳,一襲白衣的月縹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去。他沒叫她,更沒去追她,只心痛到麻木地冷眼看著她走遠。
“朱兒!”他一路飛奔,一路叫得撕心裂肺。好幾次他都險從馬上栽下來,多虧跟在旁邊的幾個月影衛(wèi)及時出手。
“宇…宇哥哥,我實在…沒有力氣了?!痹驴~朱滿頭大汗,虛弱得臉蒼白。
玄白宇就坐在床邊抱著她的頭,抓著她的手。
“再歇會兒,你可以的?!毙子顪I流滿面地安慰著她。
“朱兒,我的兒,你堅持住啊!”大朱氏抱著小冥月抓著她的另一只手,想哭卻不敢哭,眼淚直掉。
“母后?!币粴q多的小冥月叫著她。
“王妃,您要堅持用力啊,再晚了,小殿下憋得時間長了,怕是…”穩(wěn)婆卻著急道。
月純元就站在門外。一命將生,一命將死。朱兒,你到底是要走了。他的心中念著。
月啟正站在旁邊坐立難安。月慎言也是如此。就在這時,月簡言快步進來了。
“好…我用力?!币宦犝f孩子有危險,神識已經(jīng)渙散的月縹朱努力地聚了聚神。
“朱兒!”玄夜宸呼喊著進了別苑。
“宸…宸哥哥?!甭牭叫瑰返穆曇?,她心中的惦念似乎放下了。
玄夜宸沖進了產(chǎn)房,看著床上只剩半條命的月縹朱,他走上前去在她額上一吻。
“宸…哥哥,孩子叫…玄冥龍可好?”月縹朱邊努力地扯出一絲笑問道。
“好?!毙瑰窚I如雨下。
然后,月縹朱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吐了一口氣后,咬住了玄夜宸伸到她嘴邊的胳膊。全身的力氣全部用出。
“娘娘,再使勁兒,小殿下就要出來了。”穩(wěn)婆叫道。
“??!”只聽得一聲沙啞的叫聲,月縹朱暈了過去。
“朱兒!”
“朱兒!”
玄白宇和玄夜宸叫得撕心裂肺。
“朱兒,我的兒!”大朱氏也悲慟地哭起來。
小孩出來了,但沒哭聲。國師趕緊在門口接過去,在孩子身上輕推翻后,又在他的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哇…”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響起。
“娘娘出了好多血!”幾乎與此同時,旁邊的侍女突然高聲叫了起來!
月簡言沖到旁邊,他們在月縹朱身上運行內(nèi)力,然而血卻無法止住。月純元快速將孩子交給了月慎言,也加入搶救月縹朱的行列。血還是止不住。
于是,他只得在月縹朱的人中處掐了一下。月縹朱緩緩地想來。
“朱兒,你有什么話想說?”月純元問道。
他的話一問出,眾人便明白月縹朱活不成了。玄夜宸玄白宇和大朱氏崩潰了。
“朱兒,看看你的龍兒,他是個王子。”月慎言流著淚抱著孩子擠到了床邊。
月縹朱吃力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新生兒,眼淚滾滾而下。
“宇…哥哥,宸…哥哥,別忘了朱兒。朱兒…等…等了好久了?!蔽輧?nèi)靜得只有她的聲音和嬰兒的啼哭聲。
“要養(yǎng)大…月兒和…和龍兒?!彼峙Φ乇犙劭戳藘蓚€孩子一眼,眼中滿是不舍。
“爺爺…送…送我回龍…龍?zhí)??!痹驴~朱說完,沉重地閉上了眼。
“朱兒!”屋內(nèi)一片哭聲。
床上的被褥雖然不是淺顏色,但是那滿床濕濕的血跡,還是讓玄白宇和玄夜宸無法呼吸。他們最愛的人在他們面前幾近流干了血。
“啊—”玄夜宸看著滴血的床單,抖動的雙手摸著那還是溫潤的血,發(fā)出了痛苦的吼叫聲。
他的叫聲把原本已經(jīng)安靜了的新生兒也嚇哭了,父子倆用這種方式悼念他們最親的人。
玄白宇則是頭靠著月縹朱的頭,手捂著心臟處焚然淚下。小冥月是看著大人哭,也跟著哭。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國師,您看看外面!”這時月冥突然在門口叫道。
月純元跟著他朝室外走去,月啟正、月簡言也跟著走了出去。我也跟在他們身后。
一出門,我就被冥山上空盤旋翻騰著的吞去吐霧的金光燦燦的大龍給驚到了。
“那是龍!”月簡言驚道。
“這是龍來接朱兒了嗎?”月啟正喃喃地問道。
“看龍頭上正閃著光的是不是朱兒那‘陽光璀璨’上的珠子?”月慎言不知何時也抱著玄冥龍走了出來。
正在這時,那龍頭緩緩地轉(zhuǎn)了過來,對著眾人點了三下頭。
“金龍不是來接朱兒的,金龍就是朱兒!”月純元聲音不大也不小。
屋內(nèi)的幾個人都聽到了,他們都奔出了屋外。
玄白宇抱著冥月和玄夜宸出來后,金龍停止了翻騰。它擺著尾朝他們這邊游動了一段后停下。兩眼似在盯著玄白宇和玄夜宸看了良久。
突然,一陣似有似無的靡靡之音從天際傳來。金龍聽后,緩緩地轉(zhuǎn)身往遠處去,它走了一段后又回頭看了眾人一眼,然后突然消失在云霧中。
第二日,玄白宇和玄夜宸給月縹朱換上了她平時最愛穿的衣服,并用紅色斗篷包住了她。然后眾人坐船去了冥山。
他們在祭臺上搭了火架,在痛哭聲中,國師點燃了她身下的火。玄夜宸哭得不能自己,幾次要沖進火里,都月簡言死死地拽住了。
他對自己過往的行為悔不當初。
最后國師將月縹朱的骨灰收集好,眾人一起將之撒入了洞內(nèi)的龍?zhí)丁拇?,世間再無月縹朱,從此,世間再無至美人。
“宇,月兒和龍兒交給你了,還有這個王,也該你當當了,”葬完月縹朱,玄夜宸躺在龍?zhí)哆吷喜辉冈倨饋?,“我在這里陪著朱兒,哪兒也不去了。”
“好,你記著朱兒走時的話,我們要撫養(yǎng)月兒和龍兒成人?!毙子钐嵝训?。
“我現(xiàn)在去找她,怕是她不會要我?!毙瑰繁瘋卣f道。
于是,眾人下山。玄夜宸留在洞內(nèi)。他每日躺在龍?zhí)哆厬曰谥约赫J為不對的地方,乞求月縹朱進入他的夢中。
然而,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的愿望卻并沒有出現(xiàn)。他在冥山過著無夢的日子。時間就像是停止了一樣,只在白天和夜晚間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