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團聚
禮拜天的時候家文果然如約而至。家文已許久沒有回來過這間自己曾生活了多年的房子里了,他站在客廳中間環(huán)視著這熟悉的一切:簡歐風格的家具擺放得整整齊齊,淡綠色的窗簾隨著風兒擺動,陽臺上的盆栽依然是那么郁郁蔥蔥。這個家在他走后一點都沒有改變,而他仿佛也只是在經歷了一番遠行后剛剛才回到家里。
“愣著干啥?坐啊?!蓖跽湟娝嫡玖税胩觳粍悠婀值貑査?。
“哦哦,好的。咦,孩子們在哪呢?”家文如夢方醒般的問道。
“都在自己房間里呆著呢?!?p> 家文先走進女兒的房間,只見女兒萱萱粉紅色的小床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娃娃,其中以粉紅色的芭比娃娃為主,萱萱正在和她的寶貝們做過家家游戲呢。
“愛莎公主,你踩到麗薩的裙子了,你要跟她說對不起哦?!?p> “唉,瑪露西亞,你又去做壞事了,我要罰你一天不準吃飯!”
她玩得那么地投入,連爸爸在門口站了半天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家文微笑著搖了搖頭轉身朝兒子的房間走去。
十六歲的少年已經很有領地意識了,他的房間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的。望著緊閉的房門,家文抬起手敲了敲門,聽見里面?zhèn)鱽硪宦暎骸罢l呀?進來。”他才擰開門鎖推開門走了進去。
兒子正在玩電腦,見到他爸進來,神情怔了怔,很快便恢復如初,喊了聲“爸”便繼續(xù)玩他的去了。家文一向跟兒子沒什么話講,離婚后更覺得愧對于他,于是對著他都有些局促了,這一聲爸叫得他是心里一顫,他干巴巴地應了聲:“哎!”然后立在他后面看他玩了會游戲。怕兒子嫌他煩,過了一會兒家文就退出他的房間,并輕輕替他反手帶上門。
王珍正在廚房里擇菜,看見家文這么快就從兒子房間里出來,不禁哂笑了一下。這兩爺從前就是一天下來呆一個房間也說不上兩句話的人,現(xiàn)在更不用說了。家文訕訕地走進廚房,問王珍:“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沒有?”
王珍本來想說沒有,后來想了想又改了主意,指著桶子里的一條魚說:“你幫我把這條鱸魚殺了吧,呆會我要清蒸?!?p> 家文望著桶里的魚有些發(fā)憷,他已多年沒有殺過魚了,手藝不知道還在不在。說到殺魚,他就想起當年他跟王珍剛結婚的時候,王珍連飯都不太會做,更遑論殺雞宰魚了。那時的她嫁給他以后努力地學習做飯燒菜整理家務,沒過多久就把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唯有殺生這一項是怎么都不肯學的。所以那時候只要是需要殺生的甚至是剁骨頭這些事都是家文負責的事,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就再也沒有從事過這一項工作了。后面的那幾年,家里到底是誰在做這些事,而王珍又是從哪一年開始學會了做這些事的,他竟然全然不知道,也全然沒有在意過。他究竟是忘了這回事,還是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呢?
“怎么連魚也不會殺了嗎?那算了,我來吧?!蓖跽湟娝镁貌粍右詾樗辉敢?,就趕他出去。
“哦,我會我會,我馬上就來?!奔椅幕剡^神來趕緊說道。
王珍撇了撇嘴,讓開一點位置來給家文。就見家文從水桶里一把抓起魚往水池里一甩,趁魚甩得暈暈乎乎動彈不了的時候就按住魚的頭部熟練得開始開膛剖肚挖內臟刮魚鱗,整個動作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王珍不由暗贊一聲:“好!”
心里想道這家伙這么多年沒做這手藝半點也不生疏啊,比她的技術強多了。她殺了這么多年的魚,至今在做這個活的時候還常常受傷呢。
家文把魚洗干凈,在魚身上劃了幾條細細的線,灑上鹽醋料酒姜絲裝好盤才遞給王珍,望向她的眼睛里閃著得意的光。
王珍看他一臉求表揚的神情,好笑地說道:“你得意個啥???這不是你以前常干的事嗎?”
家文斂了笑,正色問道:“說起這個殺魚,你是什么時候學會的啊?”
什么時候學會的?王珍想了想,應該是從她生下萱萱,公婆過來同住后的事吧。從公婆來后,家事一概不許家文插手,家務不是婆婆做就是她做。而婆婆立志要將王珍培養(yǎng)成一個全能型的賢妻良母,所以往往說的多做的少,那些年仗著長輩的身份吩咐王珍做了許多她愿意和不愿意做的事,這殺魚殺雞的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小事之一罷了。而王珍因為面皮薄每每受了委屈也只是忍在心里不說,實在受不了了才跟丈夫訴一聲苦,然而在丈夫那里也得不到什么安慰之后,她才漸漸冷了心腸,并自我學習學會了一套對付婆婆的方法:那就是對公婆的話覺得該聽的就聽,不該聽的就當聽不到,把它當耳邊風不理睬就是了。這樣的方法雖然有些消極但總算是讓一家人相安無事地度過了好幾年。直到最后一年她才學會了對公婆說不,對不合理的過份的要求說不,對無端的指責敢于正面回懟過去,從那以后她的生活好過了許多,而公婆的臉色差了好多一一好在沒過多久,公婆就搬回了他們自己的新房,否則,王珍想:如果繼續(xù)住下去,不用等家文出軌他們也遲早會離婚的吧。
而那幾年家文在干嘛呢?他明知自己的老婆與自己的父母不對付,他卻不聞不問,把自己游離在家庭之外,在娛樂場所偷得一己之歡,把自己應負起的家庭責任拋在腦后,終于釀成今日的后果。
一想到前事勾起了王珍的舊恨,她恨恨地說:“我怎么學會的?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家文語塞,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罷了。那些年他夾在妻子和父母之間左右為難,索性逃了出去裝聾作啞地過了幾年。他是舒服了,可他怎么沒有替他那因為孩子逃都無法逃的妻子想一想:那些年她是怎么度過來的呢?
想到這里,他誠摯地對王珍道了個歉:“那些年,委屈你了。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嫁給我這么多年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p> “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已經太晚了?!蓖跽浔尺^身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紅紅的眼圈。
“不晚的,只要你肯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的。”家文從背后握住王珍的肩膀,顫聲地說道。
“不!我對你的信心早就被磨完了,我們不可能的了?!?p> “珍……”
“爸爸!你來啦!你都不叫我!”
家文還待再說,就聽女兒欣喜的聲音傳過來。原來她聽見廚房里傳來的聲音特地跑出來看的。
“乖寶貝,爸爸一來就去看你了,你在跟你的寶貝娃娃們玩,都沒發(fā)現(xiàn)爸爸呢。”家文趕緊迎上去抱住女兒連連親了幾口。
“咳,爸爸你不會叫一下我嘛?!陛孑鎷赡鄣穆曇艚械眉椅牡男亩家周浟恕K桓蚁嘈抛约涸泿缀跛闶窃谒某砷L歲月中缺席了幾年。這個女兒是他要的,也萬幸老天爺將這天使一樣的寶貝賜給了他們,而他卻在她出生后看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一點點長高長大,卻吝嗇到只肯拿出一點點時間去陪伴她。而就是這一點點的陪伴就能讓這天使寶貝親親熱熱地叫他“爸爸”,他何德何能擔得起這一聲稱呼啊。
這后面家文的時間就全歸了女兒。在客廳,家文被女兒指揮得團團轉,一會兒做魔王,一會兒做大灰狼,一會兒又變作小馬被她騎在身上到處爬……直到王珍做好飯喊大家來吃飯,萱萱還意猶未盡,直叫吃完飯還要和爸爸玩。王珍卻板起臉問她作業(yè)可有做完,一問起作業(yè)萱萱就皺起了小臉一臉地不高興,好在爸爸悄悄在她耳邊說等會陪她一起寫作業(yè),她才又高興起來。
這一天就在這愉快的氛圍中度過去了。在女兒的強烈要求下,家文答應了每個星期天只要有時間他都會來陪她玩。對此,王珍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