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紅塵劫（十六）

　　膳后，各有丫鬟奉茶上來。謝老太見小姑娘坐不住了，就讓她自個兒下去玩鬧。不料這姑娘脆生生道：“那公孫家的哥哥呢？可要一同？”

　　公孫浩然對小姑娘的話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地看向這位傳說中的小霸王，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入她的眼。謝奕聽著自己閨女駭人聽聞的話，忍俊不禁直說這丫頭是個小色鬼。

　　哪料謝卓然理直氣壯，一本正經(jīng)地道：“非也，非也。我左不過是愛美罷了?！庇謱珜O浩然重復(fù)了先前的話。

　　公孫浩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一邊的謝老太笑著解了困，“你自個兒玩去。我們還有些子話要說。也別跑遠(yuǎn)了，待會兒累了就讓翡翠陪你去祖母的榻上歇歇?！?p>　　謝老太話中的翡翠就是先前著紅菱襖青緞來報的丫頭，亦是謝老太的除了莫媽媽外較喜歡的丫鬟。這翡翠原是洗浣房的丫頭，只因無意間被余氏盯上了。某日被找了個茬，想著暗中處理了，不想莫媽媽正巧從旁路過救下了這位命不該絕的丫頭。余氏這下子敢怒不敢言，就“不計前嫌”地“好心”放過。

　　謝卓然瞧著祖母笑中話不容置疑。撇撇小嘴，“哦”了一聲從自凳子上下來，同外間伺候的丫頭出去。

　　這邊謝玉鏘同謝奕話后，對謝夢笙的院子多了幾分關(guān)注。

　　是晚，謝玉鏘見守夜的小廝不在，就摸著夜瞧瞧地去了如煙閣。還不等到目的地，就見倆丫鬟鬼鬼祟祟。滿心疑惑跟在這兩人身后，直至假山附近二人才停下步子。

　　謝府中沒有人知道謝玉鏘的雙目在夜間可視物如常，是天生上戰(zhàn)場的好苗子。而拜皖西院里的那位所賜，這小子成日不著調(diào)，更是不得他那個常把“規(guī)矩”二字掛在嘴邊的父親喜歡，自然也無人關(guān)注。

　　丫鬟A沉聲道：“姑娘安排的事兒可妥當(dāng)了？小主子如今得大爺寵，萬萬馬虎不得。又說這馬上要進(jìn)宮伺候那位了，府里的事自是要擺平了，方能安心。”

　　謝玉鏘暗中看著說話丫頭的背影感覺很熟悉，像極了謝夢笙身邊伺候的大丫頭珍珠。另外一個，面上被假山陰影擋住，故而瞧不清是何人。他微微皺眉，繼續(xù)聽著兩人的墻角。

　　“都按照姐姐說得做了。奴婢保證不會出差錯的?！毖诀連趕緊表著自己的衷心，生怕被面前的人一個不小心以為沒用給處理了，又拍馬屁道，“那四公子怎能和六主子比......”

　　“行了，你也別拍馬屁。喏——”丫鬟A從懷中取出一物，“這鐲子姑娘交代了，務(wù)必處理干凈，別讓人找著馬腳。不然你是知道姑娘的！”

　　丫鬟B身體微微一抖，不對應(yīng)該是比之前抖得更厲害了。其面上也像是見著鬼一樣的驚恐，低下頭只道“是”。

　　謝玉鏘聽著二人的話眉頭皺得更深，這趟水深度倒是可觀。他想了想，準(zhǔn)備不再繼續(xù)停留這里，聽這二位“渾然不知”自個兒的小秘密已經(jīng)被在場的第三人知了的秘密。

　　還不等做出行動，丫鬟B說得話又讓他來了興趣。

　　“姐姐，這......姑娘為啥設(shè)這個局？奴婢瞧著也沒什么事啊?！?p>　　“你那豬腦子懂個什么？你都曉得了，姑娘豈不是多余？”丫鬟A不屑道，“得了，告訴你也成。免得你壞了姑娘的事兒——這兩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明白否？”

　　兩蚌相爭，漁翁得利？

　　謝玉鏘仔細(xì)琢磨著丫鬟的話，抿著唇深深看了一眼那假山旁的二人。又慢慢地離開，可謂是各種小心翼翼。

　　“姑娘，那位走了?！敝罢f話惶恐的丫鬟A小心對面前人道。只見她面色恭敬，神色沒有半點先前的囂張樣。若謝玉鏘在這兒定然是大吃一驚這人的兩副模樣。

　　女子把弄著自己圓潤的手指甲，思索著趕明個兒要不要用豆蔻染染色，也襯得好看些許。好一會兒，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不要做多余的事，就看著他們狗咬狗。那小子可不是個省油的，不過聰明反被聰明誤。余氏那個蠢貨當(dāng)真是用得習(xí)慣了，都不忍讓她沒了?！?p>　　“姑娘夜深了，該回了?！?p>　　她抬頭看了看，是有些晚了。不過也不算太晚。倒是原來刺骨的寒意消散，她突然想起如今已是初夏，也的確是時候不應(yīng)該再有寒意。

　　不由地笑了笑。

　　次日起來，謝玉鏘先見過余氏，正遇著謝夢笙和謝嫦二姊妹同余氏訴話。提著謝夢笙不日后的及笄之禮要注意的。余氏想起二姑娘被宮里那位瞧上，又忍不住一陣羅里吧嗦地詢問。

　　謝玉鏘掩下自己的厭惡道了聲“姨娘”，才將幾人的注意拉在了自己身上。

　　五年過去，原是嬌弱到不像謝家人的謝二姑娘謝夢笙眉目間已是有了幾分不俗。從前人前極少說話，即使出口也定是同謝自清一般“規(guī)矩”二字掛在口上，一板一眼的動作沒一個少女樣，活脫脫地就像是垂暮之年。

　　“四公子來了啊?！庇嗍嫌樣樀匦χ斑^些日子就是二姑娘及笄了，府上沒有主事的夫人，這不老爺念著妾身是二姑娘的生母，就這陣子就忙了些?！彪S即示意“木訥”的丫鬟將小凳子端來。

　　謝夢笙對謝玉鏘抱歉一笑，眼中是謝玉鏘看不懂的為難色彩。

　　要說這謝府中現(xiàn)今何人最風(fēng)光，非謝二姑娘莫屬。這一顰一笑仿佛面著銅鏡練了無數(shù)次，不似余氏那般故作姿態(tài)，而真真是美人在骨不在皮，稱得上是一絕。

　　謝玉鏘微微頷首?！霸胫赣H會在姨娘這頭，既然父親不在那我先告辭了?！?p>　　余氏臉上一僵，目光閃爍配合地笑了笑。

　　“昨天將二姐姐的玉鐲子摔壞了，我想問問那碎玉可還在？”

　　謝玉鏘突然發(fā)問，引得謝夢笙一愣。她不知道這小魔頭賣得什么關(guān)子，但也如實輕聲道：“不曾。碎了怎還會留下？弟弟想是還未曾醒呀?！?p>　　這小子是出了名的魔頭，性子向來霸道。唯有二房家的姑娘方制得住。其實也算不是制得住，都一個臭味相投而已。謝夢笙從來都是端方，對這位爺自然是能避則避。在家也就說得少了，不像其他的那么親近。所以對于謝玉鏘的發(fā)問除了愣還是愣。

　　至于昨個兒摔碎的鐲子雖有不同尋常的意義，但碎了就是碎了。而自己一言一行皆影響著下面小的，自是不可大鬧一場徒增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