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聯(lián)盟,王都城外,緋紅玫瑰莊園。
在主樓之下的庭院上,勇者們架起了火堆,傷勢稍有好轉(zhuǎn)的勇者們聚攏在火堆旁,手被繃帶纏的像是球一樣的花咲太郎還被菲斯特按在輪椅上,像是植物人一樣推了過來。
“......在這世界之上,確實存在著【死者蘇生】的方法。”
圍攏在火堆旁邊,本來沉默的勇者之中,忽的有人說出了一句話。
那正在火堆上架起一口漆黑的沉重鐵鍋,向著其中投入切塊的土豆和洋蔥的勇者動作也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當(dāng)做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繼續(xù)用手里的小刀切割著手中的洋蔥,他用刀非常熟練,甚至不需要案板直接就在手心切割洋蔥,那鋒利的小刀一點也沒有劃傷他的皮膚,只看到刷刷刷的刀光飛過,被切碎的洋蔥像是瀑布一樣從手心流淌下去。
這當(dāng)然是亞特特,也唯有他能夠完全無視神器對于凡俗武器的抗拒,如此輕松自如的熟練使用刀子,那辛辣的氣味蕩漾在空氣之中,不知道是煙熏火燎導(dǎo)致的還是洋蔥的氣味刺激的,在場所有人眼圈都有些微微發(fā)紅。
甚至包括說出那句話的陌生女性勇者。
其身著純黑色的戰(zhàn)斗服裝,單單是從那幾乎完全不反光、連灰塵也難以粘連在上面的材質(zhì)就能推斷出必定是一件魔法護(hù)具,而其手背之上的圓球更是毫不掩飾的散發(fā)著以太——抵達(dá)第三次覺醒之境地的神器【燭臺切國永】。
對于自己的身份,這位陌生勇者的介紹只有簡單的“亞克家族的執(zhí)事”的短短一句,但對于這個姓氏還是相當(dāng)熟悉的勇者們很快就明白了,她是龍狩公所派來的人——最近被諸多官員輪番彈劾的龍狩公日子并不好過,據(jù)說送到賢王那里去的彈劾書信每天都要燒掉小半車,以至于就連工作細(xì)致認(rèn)真到事必躬親的賢王陛下都不得不把這些書信先堆積起來,重復(fù)內(nèi)容的就只保留幾封代表。
因此,不方便動身的龍狩公自然要派出自己的使者和勇者們溝通交流,面前的這位抵達(dá)第三次覺醒層次的勇者,就是他手下豢養(yǎng)的門客之一。
她繼續(xù)說著。
“其可分為兩個方面?!?p> “一方面來說,自然就是在阿卡迪亞已然絕跡、但一定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魔法】。死者蘇生是極高位的奇跡術(shù)或死靈魔法,在現(xiàn)今不超過三環(huán)層次的阿卡迪亞大陸之上確實難以尋找,但勇者們乃是走遍危險境地、踏足史前魔窟的最強冒險職業(yè),因此即便是那些冒險者公會窮盡人力物力也難以抵達(dá)的絕境,對于擁有超凡力量的勇者來說也并非不可能抵達(dá)?!?p> “在那些古老、危險的浪潮前建立的遺跡洞窟之中,或是那些壽命之長超越人類王國歷史的古老生物手中,說不定就存在著死者蘇生術(shù)的卷軸、道具亦或者干脆就有能夠釋放這種高位魔法的古代魔法師仍舊存活?!?p> “盡管,這希望非常渺茫,短期之內(nèi)也不能實現(xiàn),但畢竟仍是一種方法。”
“這其中最為有可能的,就是那些神話生物......”
說到這里,她停頓了一下。
“也就是【龍族】?!?p> “那些真正的、一次長眠以百年起步的,體型巨大有如山岳、呼吸就能操控魔素的神話之中才會存在的生物,那些曾在四百年前還與初代龍狩公有過絕死的慘烈戰(zhàn)斗的奇跡生物們......”
“那些純血的巨龍們,手中有極大可能擁有可以復(fù)活一個人類的方法?!?p> 這話說出來之后,勇者們又沉默了許久,沒人接上話,因為就算是來到這個世界不久的花咲太郎也相當(dāng)清楚,不論什么世界之中純血巨龍們都是強大到幾近半神的種族,死者蘇生法術(shù)更是神跡一般的奇跡,要從這些存在手里謀求到手,實在是不可想象。
“......謝謝。盡管聽上去很難,但總算是有盼頭?!?p> 這是貝洛狄特的回話。
而薩爾拉斯則是輕輕的用指關(guān)節(jié)敲著自己的膝蓋:“純血巨龍——我雖然并不確定,但在北方戰(zhàn)線的傳說之中,整座大雪山山脈,其實都是一頭強大的純血巨龍王者的身體。盡管它并不一定還活著,但在大雪山深處,也許還存在著古代的龍族也說不定......”
“不管怎樣,這是個方向,代我們謝謝大公。”
“大公所交代的第二個方向,則確實和北方戰(zhàn)線有關(guān)?!庇抡呶⑽⑼nD了一下,“第二個方向,也就是能夠與魔法相提并論的,現(xiàn)在阿卡迪亞大陸之上存在的最為普遍的超凡力量,也就是我們手中所持有的奇跡武器——工匠村正所鍛造的【傳說武器】/【神器】。”
“在龍狩家族的典籍之中,曾經(jīng)明確記載過與之類似的事例——但我希望這些事情出了我的嘴、進(jìn)了你們的耳朵之后,就不要再傳到另外人的耳朵之中了。畢竟不論如何,那是只有龍狩家族的家主、當(dāng)代的龍狩公才有資格研讀的典籍,那里面記載著的乃是歷代龍狩公所親眼目睹的最為真實的歷史與秘聞,絕非應(yīng)當(dāng)被普通人所知曉的?!?p> “我能夠得知,是因為大公需要我將這些秘聞傳遞給你們,以作為他對你們之中某個人的饋贈......”
“在典籍之中,記載著初代【盾之勇者】,也就是那位阿卡迪亞史上最強大的防御戰(zhàn)士、阿卡迪亞史上生命力最為頑強、被稱之為【白鎧】的傳說戰(zhàn)士,初代圣盾戰(zhàn)斗之時的姿態(tài)?!?p> “在一次戰(zhàn)斗之中,那位戰(zhàn)士呼喚了已經(jīng)死去的幾名初代勇者,并不同于粗淺的死靈法術(shù),那是將其化為宛如守護(hù)神明的天使一般的姿態(tài),所有被復(fù)活的勇者身上都披掛著純白色的鎧甲、連皮膚都化為純白的顏色,甚至能夠使用那些因為勇者死去而自我封印的神器,以至于只要身著白鎧的戰(zhàn)士從天而降,人們就知道隨后到來的必將是那體型大如山岳、舉手撕裂群星的光之巨人,也就是初代圣盾即將降臨?!?p> “因此,至少能夠明確確定的是,完整的初代圣盾擁有著令死者蘇生的能力。我們也可以將其稱作是【奇跡】,這奇跡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圣盾之上了,那么有理由相信,等到?jīng)Q出最強者之后,得到蛻變的候選圣盾也許也有這樣的奇跡能力?!?p> “此外,還有一些無法論證真假的神器能力,同樣能夠起到復(fù)活死者的作用。盡管這些神器名字已然遺失,但能力卻記錄在典籍之中”
“譬如,據(jù)說能夠【自死亡之前的時間節(jié)點之中喚來未死亡的勇者】,從而令得勇者達(dá)成變相的不死之身的神器。”
“譬如,據(jù)說能夠【保存遺體及靈魂,在死后的七天之中溫養(yǎng)二者使其復(fù)活】的神器。”
“譬如,據(jù)說能力為【制造一具軀殼,并注入靈魂與思念,以制造出與正主一般無二的復(fù)制體】的神器能力。”
“以及,最后的最后,作為勇者的我們所不應(yīng)當(dāng)說出的那個選擇——盡管,我認(rèn)為這一選擇從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存在于作為【勇者】的我們的口中,但大公說,不論如何,這終究也算作是一種選擇、一種方向,即便那邁向的并非是什么光明燦爛的前程?!?p> 那位勇者站了起來,隨著這一動作,似乎有什么極其巨大的東西從她的背后釋放出來——盡管連空氣都沒有半分波動,但那真切存在的【氣勢】卻結(jié)結(jié)實實的壓在了勇者們的心頭。
就好像這并不是她在說話,而是什么籠罩在雷云之中的巨物于云層之中露出只鱗片爪一般,不能窺得全貌、卻越發(fā)恐怖非常。
“魔法也好、超凡生物也罷,哪怕是曾經(jīng)橫行于大地之上、籠罩阿卡迪亞諸多種族的神話巨龍,亦或者是曾經(jīng)無敵于世界、仿佛不可戰(zhàn)勝的圣器之流——”
“都已經(jīng)確實的曾經(jīng)敗于更能引發(fā)奇跡的【那個】之手。”
她的目光冰冷沉凝的掃視一周。
“比起阿卡迪亞世界來說......”
“【浪潮】無所不能?!?p> 萬籟俱寂。
唯有那鐵鍋之中燉煮的湯汁咕咚作響。
說完這些話,女性勇者稍一點頭,不帶絲毫猶豫的轉(zhuǎn)身就走,而似乎是被最后這句話其中蘊藏的恐怖所懾,圍坐火爐之旁的幾名勇者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只是呆愣在原地。
打破這一沉默的是亞特特。
他面上看不到半點猶豫、驚慌或者惶恐,雖然因為氣氛不對,就連他臉上一如既往的笑容也變得淺了很多、仿佛苦笑一般,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那燉煮著多種香料、土豆和洋蔥一類的食材的鐵鍋之中的湯汁彌散出濃郁且溫暖的香氣,隨著他伸手用鐵勺攪動湯汁,這一香氣驟然噴發(fā)出來。
那被湯汁表面的一層黃油所封住的甜膩溫馨香氣,有如一顆炸彈在這庭院之中爆開,這味道極其濃郁粘稠,甚至傳到了庭院旁的主樓客房之上。
“......在我的家鄉(xiāng),下了一場很久、很久、很久的大雪?!?p> “不僅風(fēng)雪大,最難受的地方是我們很久很久沒見過太陽,以至于新生兒都以為,這個世界生來就是那樣白雪皚皚、黑夜茫茫的絕望模樣,人民生來就是生活在厚重的木房子里,挖掘火塘和地窖取暖,從那厚厚的積雪下挖出一些植物的塊莖、在那只有微弱光明的白天出外拾取一些已經(jīng)風(fēng)干近乎巖石的木材。”
他攪動著湯汁,一點點向其中加入微薄的鹽粒,兜起一點砸吧嘴嘗了一口,“呼”了一聲。
“——但不應(yīng)該這樣的?!?p> “孩子們是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陽、有月亮,那雪下的還有茂密的叢林、還有寬闊的草原、還有溫暖的泥沼,有野鴨在其中自由的游玩,有牛羊在那翠色的山坡上自由自在的曬著太陽,人們在烈日下光著上身表演節(jié)目,辛勞的工作......”
“世界本來不是這樣的?!?p> “我們也應(yīng)該讓世界變得不再這么黑暗和寒冷的?!?p> 他盛起了湯,每人都是一大碗,碗底不僅有粘稠湯汁,還有一塊塊辛辣香濃的塊莖,點綴以微紅色的葉片,捧在手心,感受著碗底傳來的熱度和那熏蒸在臉上的溫馨香氣,那縈繞在眾人心頭多天的陰郁感漸漸的開始褪去。
而余下的最大一碗,他則干脆連鍋一起端了起來,在同伴們的目光中穿過廳堂、走向二樓、走上三樓的房間。
最終,那口鍋被放在了法雷爾房間的門口,只是靠近這里,那股壓抑粘稠恐懼的氣息就讓他的手臂都在抽搐,但和薩爾拉斯所說的比起來,似乎也并沒有到那么極端的地步。他沒有多說哪怕一句話,只是把鍋放在了門外,還有長柄的勺子和一只碗。
而回到火堆旁邊之后,亞特特高舉自己手中的湯碗,雖然向著眾人,但大家的目光其實都和他一樣,匯聚在那個窗戶的方向。
“在雪夜之中,我們會熬煮原素湯,像陽光一樣驅(qū)趕走寒冷,讓雪夜之中變得麻木失去所有感覺、連情感都被磨損的人們,重新煥發(fā)起心底的一點期望。”
“吾友們,我們且先飲下此湯,前路漫漫再行計較!”
“滿飲此湯吧,吾友們。”
“l(fā)ong may the sunshine!”
——沉默、死寂、長久的凝固。
然后,一只被籠罩在黑色鎧甲之中、半點肌膚也不露出來的手,輕輕的抓住了滾燙的鐵鍋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