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們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這對于林一來說卻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她喜歡跟著陳半笙和林英到學校去，陳半笙和林一都還沒有到上學的年紀，平時林英會帶著陳半笙去，林一也在后邊屁顛屁顛地跟著，王蓮說了她好幾次，讓她不要跟著去，她根本聽不進去。
那時候林英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會悄悄地給陳半笙，一次林英編了一個愛心形狀的手環(huán)偷偷給了陳半笙，雖然陳半笙仔細收著，還是讓林一知道了，這讓林一好生羨慕，林一有些不高興了，她問林英，“小姑，你那個手環(huán)給半笙了嗎？”
“給她了，怎么了？”林英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
“哦哦，我以為你會給我也編一個，嘻嘻。”林一笑著說。
“我哪有時間去搞這些了，就搞了一個，你要叫你媽給你編去，你媽這么能干?！?p> 后來我們從老房子里搬了出來，搬下來那段時間林東偉和王蓮在老房子的旁邊搭建了一個偏房，有二十平米左右，整體上都是很簡陋，能遮風避雨就行，但也會漏雨。
偏房的搭建這地方原本也是牛槽，但后來一直用藍門旁邊的那個，也就把這個撤掉來建房，偏房框架是七八根柱子搭建而成，四周是用籬笆圍上的，這種籬笆是將幾種材料混合在一起，其中一中好像是收集來的雞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雞屎在村里倒是個寶貝，此前林英的左右兩邊下巴疼，疼痛難忍，后來得了一偏方，用雞屎敷上幾日便好，這雞屎還有講究，要用“糖雞屎”才行，這種雞屎類似煮得很黑的糖漿，才得了這么個名字，林家強從地上刮來一坨一坨的放在一小塊白布上，味道讓人惡心，林英死活不敷，拗不過老爺子，敷上，果不其然，上了三日左右，便好了。將這雞屎和一些沙泥攪拌成稀泥狀敷在編成圍欄的竹篾上，等自然風干，在籬笆外面圍上一層鋁皮。屋頂是長塊的大瓦，只需要十塊不到的大瓦就把屋頂封好了，這種瓦需要用那種有帽子的釘子釘上，屋里用兩根木柱子撐起來兩根橫梁，柱子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蟲眼，蟲眼里還有蟲子啃咬的木屑，里面住著白胖而飽滿的斗米蟲，這蟲子長期啃咬腐蝕柱子，容易坍塌，好在搬走前一直沒有什么事。
偏房正東方向擺放著一張兩米長的架子床，架子床圍著厚重的有些發(fā)黃的白色的蚊帳，在蚊帳旁邊掛著驅(qū)趕蚊子的類似拂塵的東西，這是用棕樹的葉子做成的，這張床承載著他們一家人的重量。
正西那頭是一個露天灶房，灶頭差不多是個方形，有一米左右寬，放著一口大鍋，灶頭左邊，放著兩只塑料大桶接水，白色水龍頭已經(jīng)用了很長時間，有些發(fā)黃，出口處露出青苔的顏色，井水就是如此。右邊堆著木柴。
在東西方向的正中間處，靠里邊放著一張方方正正的桌子，桌子漆了紅棕色的，但是已經(jīng)掉落的差不多了。進門靠右一米的位置，有一個爐子，爐子的煙囪朝東南方向是那種老式的，燒的是蜂窩煤，要用一層一層的蓋子封上，再放上一個沉重的鐵茶壺，鐵壺滿身灰塵，冬天，這是主要的取暖源，一家人圍坐在爐子周圍，林一眉毛處有塊疤痕，就是磕在那燒得發(fā)燙的爐子邊緣，從此眉毛處留下了一道疤痕。一扇小門立在爐子不遠處，這門是兩三塊木板拼接而成，漏風，門上用鐵絲扣著，住著從沒上過鎖。廁所是所有人公共的，在老房子的左邊，連著豬圈一起，廁所隨時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靠近一點都覺得難受。
陳半笙比林一大，早些上了學，林一也想上學讀書，林峰還沒學會走路，整日由王蓮和林東偉換著背，換著抱，換著拉。
林一每天都想方設(shè)法地跟著林英去上課，每次都被林英生氣地攆回家，王蓮看著林英那樣對流雨，心里也不高興，揪著林一就是一頓罵，“人家都不要你跟著，你還要去，讓你不要去了，你就是不聽！要有些自尊心！”王蓮生氣地說著，一只手還打了林一的屁股，林一哭著說不去了，可下次還是一樣去。
那時候陳半笙每天回來都會在屋檐下的長條凳子上寫作業(yè)，林一在一旁看著，眼神里都是羨慕，林一問她學校的事情好不好玩，陳半笙還沒回答，金元容便出來罵林一，“就在門口這嚷嚷，要吵回家里去，在這吵著我睡覺不說，還打擾我們半笙寫作業(yè)，快回家去?！?p> “奶奶，我不吵，我就在旁邊看著?！绷忠徽酒饋砦桶偷乜粗鹪菡f。
“快回去吧，我不想和你多說。”
“好吧?！彼戳艘谎坳惏塍现缶湍丶伊?，“虧還叫你奶奶，也好意思那樣說?！边@句話從王蓮嘴里說出來，從偏房里傳出來，傳到了老太太耳朵里，還沒等老太太反擊，林東偉便沉悶說了一句：“吵什么吵，一天就知道吵?！敝車查g安靜了。
王蓮和金元容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說太多，她倆只要一見面就沒有什么好事，一見面就吵。
林一四歲那年，準確來說還沒滿四歲，林一已經(jīng)能跑能跳，小嘴能說會道，她每天都跟著她們?nèi)W校，林東偉還不如把這個孩子送到學校去。村里的學校在家的西南方向，大馬路直接通往學校門口，十五到二十分鐘的路程。
這年九月份的時候，林東偉帶著這林一到學校去了，我搖著尾巴跟在后頭，報名那會林英也跟著，學校到處都是人，有新來的，有老生開學報到，報名在一個小小的教室里，家長都拉著自己的孩子來報名，他們看起來都比林一大一些，林東偉和他們聊著天，到林一的時候，老師望了望眨著大眼睛的林一，又看了看了一點戶口本，笑著說：“林一小朋友，你現(xiàn)在還太小了，等你再長大一些再來吧?！边@個男老師溫和的語氣，讓林一放下了對老師的恐懼。
“老師，你看看這孩子就是想來學校，你看看能不能讓她先在學校讀著。”林東偉說。
“等等再來吧，還太小了，學校也怕不好管，怕她說了也聽不懂，我們作為老師，當然也希望孩子能夠來讀書，明年來吧，明年肯定就可以讀了?！?p> “好吧，那麻煩老師了?！绷謻|偉笑著說，拉著林一準備往外走。這會兒林一踩在一張凳子上，吃力地往桌子上爬，動作笨拙地站在一張課桌上，林東偉過去扶著她，“老師，你看我長大了吧，現(xiàn)在可以報名嗎？”她的舉動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逗笑了，“老師，你看這個孩子聰明，你就讓她報名了吧，哈哈哈?！币恍┘议L笑著說。老師也笑著說：“你這孩子倒是機靈，那行，給你報名吧，來了學校也要好好讀書啊?！?p> “好，謝謝老師?！绷忠欢Y貌地回答，捂著臉哈哈笑著。
回家的路上，林一開心得一路跳著回家，“小姑，以后，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上學了？”
“對啊，不過也就一年了，我都要畢業(yè)了，你就要自己來上學了?！?p> “畢業(yè)是什么意思？”
“就是讀完了，以后要去別的地方讀初中了?！?p> “我也要讀初中，我要趕上你?！?p> “好?！?p> 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林翠曼帶著自己的三個孩子，她的大女兒讀了三年級，二兒子讀了二年級，小女兒明年也可以讀書了。
那時候，我每天跟著林一到學校去，送她到學校以后，我在旁邊學校周圍瞎晃悠，課間，林一和班上同學到學校旁邊小山坡上的平地去跳皮筋，那塊草坪裝著她好多歡樂時光，下課就到上面去跳皮筋，捉迷藏，抓人玩，我也跟著她的那些同學打成一片。
早上王蓮會給林一做好中午的炒飯或者炒餌塊，用紙包著或者是用袋子裝著帶到學校去，中午時間比較少，林一多數(shù)時候是選擇不回去吃飯的，把飯帶到學校吃她也喜歡，可以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在草坪上吃飯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她們分著彼此的飯菜，滿臉的開心，這是林一一生中最歡樂的時光，這時候的她只是考慮著自己的樂趣，沒有學業(yè)的苦惱，沒有外界的紛擾，她只是她自己，最真實的自己。
冬天冷的時候，王蓮會給她弄一個小火盆，用一個小鐵盒，十公分左右的直徑，左右兩邊穿上孔，用鐵絲穿過去，給里面放上一些灰，在搞上一些柴火，點燃之后就一路提著到學校去，一路上看到好的柴就會撿來放到自己的火盆里，那時候天冷時，這就是他們主要的取暖方式。帶到教室去老師也不會說什么，反而會笑著說他們的火盆做得好，那時候的老師也是真的關(guān)心學生的冷暖。
林一的火盆經(jīng)常被她弄滅，導(dǎo)致冬天的時候她的手總是被凍得沒了知覺，在學校拿不起筆，回家吃飯時也拿不起筷子，十個手指完全不聽使喚，回家烤火好半天才緩過來，但是她并不在意這些，烤暖和了還是一樣地到外面玩，每到冬天，林一的臉就會皴裂，麻麻賴賴的，路上遇到熟人還擔心地問她怎么長麻子了，她才回家叫王蓮買來雪花膏，涂了好長時間才見好。
林東偉和老爺子借了一些錢，買來了做豆腐的機器，沒錯，著突如其來的主意，他們打算做豆腐在村里賣。黃豆三塊五一斤，買了一百斤，買了二十匹紗布，又買了兩個棕紅色的塑料大桶，用來裝黃豆，買了四個裝豆腐的篩子，買回家的那天，就泡上了一鍋的豆腐，一鍋豆腐泡十二斤的黃豆，泡兩小時就可以打漿，機器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半小時就可以將一鍋豆子打完，再煮半小時，把豆?jié){煮熟，再舀到一個陶瓷缸里，陶瓷缸有一米高，放上三兩點石膏，石膏是磨成面的，等半小時，豆腐花就成了，這個豆腐花入口即化，也不至于太嫩，不會太老，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將這豆腐花舀到紗布中，紗布的四只角栓起來，這是將多余的水分過濾出去，最后將這紗布四只角困在中間，放在板子上，用兩塊有四十斤左右的水泥磚壓在上面，等半小時左右，一鍋豆腐才算完成，這樣一鍋完整坐下來四小時左右。
當天下午，豆腐做好以后，王蓮和林東偉很高興，將一大塊送到老爺子家里去，兩人在家里將這豆腐煮起來嘗嘗，煮出來的豆腐有彈性，不會散做一盤泥，不會像煮過的刀削面那般有勁道，入口就是豆腐的香氣，軟而滑，蘸上辣椒水，吃了還想吃，我是一條狗都愿意吃，我能吃很多，他們也不吝嗇地給我。在我的狗生之年可以吃到這么好吃的豆腐我也死而無憾了，我沒有夸張，我說的實話，以前吃過的豆腐要么太嫩吃不上癮，要么就是太老，沒有豆腐的香氣。
他們做得很成功，之后每天都開始了做豆腐的日子，起初他們只是做四鍋的豆子，豆子都是提前泡好，在晚上做好，第二天一早就拿去賣，林東偉擔著去賣，朝著西南方向去賣，離林東偉家近的村寨都聚集在這個方向。
“賣豆腐，賣豆腐?！绷謻|偉用著不一樣的音調(diào)說著賣豆腐，這是在村里第一次有人挑著東西叫賣，村里面的人看著林東偉都走出來看看。
“東偉，你這豆腐從街上拉來的？”一大嬸問。
“自己做的，昨天晚上剛做出來的，要不要買點去嘗嘗？”
“自己做的？想不到你還會這手藝，多少錢一斤，我一斤嘗嘗，好吃下次買?！?p> “一塊五一斤。”
“這有點貴嘛，那先來一斤嘗嘗吧?！绷謻|偉聽到她要買，把豆腐放在一旁，把紗布揭開，劃出一斤來，稱好。
“好，你買去嘗嘗看值不值這個錢?！闭f完，笑著遞給了她一塊豆腐。
看著別人買，其他人也跟著一起買，有一些嫌貴的看了一眼之后默默走開了。林東偉從家里一路叫停到小學門口那邊去，在中午前就會把這兩篩的豆腐都賣出去，家里的如果沒有賣出去，下午林東偉接著挑出去賣，這時候就往東北方向去，賣到下午回來，沒有空著回來的時候。
三十一歲的林東偉，干活有干勁，他每天擔著出去賣都可以走很長的路，盡管汗珠大顆大顆掉下來，他沒有喘一口氣，只是一天下來，肩膀上全是淤青，王蓮每天晚上都給他用紅花油使勁揉搓一番，生意越來越好了，每天都量就加到一天七八鍋左右，有時候有人加辦酒席，一下預(yù)定兩三百斤。
只要有預(yù)定他們就要熬夜做豆腐，甚有時候做到凌晨都是常有的事，林東偉出去賣，王蓮背著林峰在家做，有時候林東偉背著。
林一每天的生活里就是伴隨著打漿機的聲音度過，從冬天到夏天，在這個小偏房里面，春天，林一和梁家三姐妹去抓蜻蜓玩，把細細的竹片繞一周插到一根長竹竿里面，然后拿著它到老爺子家里去網(wǎng)蜘蛛網(wǎng)，網(wǎng)夠足夠的蜘蛛網(wǎng)，就可以得到一個吹不磕破的網(wǎng)，有了這些孩子之后，每年這個時候，家里的蜘蛛網(wǎng)都不要人打掃。
拿著自己的武器，到外面去抓蜻蜓，幾個孩子一起，滿田野奔跑，玩得很開心，我也跟著追逐，他們將網(wǎng)來的蜻蜓摘掉翅膀，然后找一塊空地，引火，用火將它燒熟，要不是他們這樣燒著吃，我可能還不知道蜻蜓翅膀位置的中間那坨肉還是瘦的，我聞到肉被燒熟的味道，這是我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將這小小的一坨肉拿起來，吹掉灰塵，揉搓一下，肉是一絲一絲的，根根分明，林一給我喂了一顆，不太一樣的肉味散發(fā)在口腔里，，說不出來具體味道，我卻對這個味道流連忘返，但是它的肉質(zhì)比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