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我又愛你的老爸:
如果你能拿到這封信,就說明我已經不在了,好久沒有給你寫信了,以前寫信都是說一些開心的事情,我還記得有一次寫信是因為惹你生氣,我給你寫了一封信道歉,后來我們就和好了,那時候怎么總是惹你生氣呢,我本想給你寫一輩子的信,但是好像已經沒有機會了,我很愛你,但是也已經沒有機會去做一些來報答你的事了,你不要難過,這沒有什么,你也不用再考慮到我了,我希望你好好地生活。
其實我好懷念一下,不是現(xiàn)在過得不如意,現(xiàn)在也很好,可能就是小時候真的很開心吧,那時候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飯,一起說說笑笑,真的很喜歡那些日子,我知道這些年你們經歷了很多,我也不會怪你主動向我媽提起離婚的事情,分開對你們彼此來說都算是解脫,我那時候拉黑你,是因為我替我媽感到難過,感到不值,但是當我聽到你出車禍的時候,我又趕緊給你打了電話,老爸,下次一定要好好開車,沒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我生病和誰都沒有關系,你也不要去怪我媽,她也不知道,她一直都給我很多生活費,她也很辛苦,賺來的錢大部分都是給我做生活費,生病是無法避免的,也是我不想面對的,那時候我以為我拖著不去檢查,我就可以欺騙自己有一個好身體,但是我害怕,那次我鼓足勇氣一個人去檢查,得知這樣的結果的時候,感覺天都塌下來了,天空很黑,很黑,醫(yī)生建議我趕緊住院,他說還有一點點的希望,讓我不要放棄,我那時候想,一點點希望是多少呢,是榨干你們還是得到一句盡力了,還是說又四處湊錢茍延殘喘地治療最后還是躺在冰冷的床上?我不想那樣,我想輕松地走,我不想還給你們帶來太多的負擔和麻煩,這樣的結果也許也是不錯的結果呢,對吧,我只是去到另外一個地方。
老爸,你知道嗎?以前小的時候我還是很記恨你的,那時候你經常打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總是打我,有時候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那時候跑出玩被打,背不了書被打,偷偷改了分數(shù)被打……被打的次數(shù)多得我都說不清了,但是不管當時我多么的恨你,過后我還是很愛你,有很多話都是跟你說,都沒跟我媽說呢。
你也是一個不愿意面對自我的人,那時候你本來可以面對你自己的失敗,更何況那時候你并沒有完全失敗,但是你總是自以為是,你認為你自己說的都是對的,你認為你做的都是有道理的,我們應該時刻反省一下自己,才不會將前面的路走得一塌糊涂,要認清自己,這些你現(xiàn)在應該也比我還清楚了。
想想家里的事情就像放電影一般,有時候覺得好苦,但是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我們家里的情況,我每學期都努力學習,你不知道吧,我在學校每學期都拿獎學金,同學們對我都很好,他們說我像個開心果一樣,但是那時候我哭都不會在他們面前哭,他們不知道我具體是什么樣的,但是他們每次問起我的爸媽怎么樣的時候,我都是一笑而過,那時候最是難過的吧。不過很多時候我都過得很開心,遇到很多可愛的人,要是上天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就好了,現(xiàn)在多給我一個小時都是奢侈了。
其實很多時候你誤會我媽了,我媽為這個家付出很多,她是一個文盲,不識字,人也直接,村里人都知道她是這樣的性格,也都喜歡她,那時候你不在家,她為你解決了很多人情上的事情,她為你考慮了很多,那時候我回家,她和我說起總是淚流滿面,你說她出去找男人讓她百口莫辯,她只是一個小女人,一個為家付出自己青春的女人,當我聽到你說關于我媽那些事情的時候我只是感覺到難過,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不要聽信別人對你說了什么,眼睛看到也不一定準,也不一定是真的,你要相信你自己的內心,當你說出一些話的時候,如果你感覺到讓自己不舒服,那就是你錯了,如果你問心無愧那就可以繼續(xù)做自己,我希望老爸你要遵從自己的內心,不要違背自己的內心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曾經我們一家人多么和諧,我三叔也偶爾會和我說這個家變了,每個人都變得不像當初了,我也感覺不像以前那樣了,許多原因讓我們都分崩離析。還記得我和你說的嗎?不管我們怎么樣了,別人要怎么樣落進下石,別人要隊我們怎么樣,我們可以反擊,但是不要在背后議論別人,因為這個時候我們就是別人在背后議論的那個人。
我好想林峰呀,其實林峰在好久之前就生病了,那時候他給我打電話哭著說想我了,那時候的我最是無助的,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幫助他,我又沒錢沒能力,他叫我不要告訴你們,我答應了他,但是我還是告訴了你們,那時候他和我說,得到的只是你們的指責和你們的傷心,他不想聽到你們的哭聲,不想再給你們添加很多麻煩,后來林一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他說他每天過得就像是在地獄一般,我隔著屏幕努力安慰他,讓他振作起來,他說他每天像一具尸體走在路上,不知道追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我讓他想著積極的事情,但是他告訴我他很累,他恨自己沒有能力。我試著問他他為什么會這樣,他沒有告訴我,他也不會告訴我。后來我們只是偶爾發(fā)兩句消息問一下,我也不知道他具體怎么樣。
后來在他出事的那天晚上給我發(fā)了消息,那時候我已經睡下了,當我醒來看到那些消息時,我差點沒喘過來氣,我坐在墻上,一個勁地哭,那時候你去我爺家,也讓我有機會放聲哭出來,那時候好難受,我該怎么和你說這個事情,那天我眼睛雖然紅腫,但是我一直待在房間里,你問我的時候,我說我看了一個電影很感動了,你笑著說有這么感動嗎?看著你笑的時候我更是沒有忍住,躲開了你的眼神,偷偷抹眼淚去了。
不過這些事情已經不重要了,林峰說讓你們不要有任何心里壓力,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好了,不說這個了。
在我走后,我的東西你怎么處置都可以,那個電腦可以賣個二手的,也能給你賺點錢,天冷了記得加衣服,一定不要生病了,我知道你的身體很棒,那個高血壓的藥不要再吃了,高血壓的藥對身體極其不好,還是停了比較好。
你這些天都沒有好好睡覺吧,我每天看著你紅腫的眼睛布滿紅血絲,都讓我很難受,但是我還是忍住了,忍著哭真的是最難受的一件事了,現(xiàn)在我走了,你可以釋放你內心的難受了,哪個父親失去了子女會不哭呢,但是過了這兩天,就不要再為我難受了,你要重新振作起來,如果不做茶葉了,就把家里的那些東西賣掉,盡快查到燒毀茶葉的人是誰,把那些債務還了,這個家有太多回憶了,你一個人住會不會太痛苦,等到把債務還了之后,你就在我爺家門口的那塊田里搞一個小房子,或許會舒服一些。
我也沒有什么事情要說了,還有放在床頭這幾本書下面的那一封信,你給我寄出去,上面是地址,那是我想懟朋友說的話,你替我寄出去。
我之前誤會了你,我從小到大都是相信你的,但是后來發(fā)生很多事情,我聽到許多話讓我動搖了對你的相信,我在懷疑和信任之間徘徊,我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后來我在街上找到我媽口中的那個女人,我才不知道,你們只是朋友關系,她在你有難時幫助了你,我才知道一個人在流言蜚語中顯得多么渺小,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是多么沉重,這時候也才覺得無風不起浪用不上了,我才從那個女人口中知道你那段時間過得多苦,也知道你差點在絕望中離開。那女人說,那時候我媽給她發(fā)了很多不好聽的話,誹謗她和你在一起的這些事,她非常生氣,當她將信息一條條拿到你的面前給你看時,你氣得吐血,后來她將你送去醫(yī)院,后來回到家,她告訴你要起訴我媽,你突然跪在她面前,乞求她不要這樣做,你一個大男人哭得淚流滿面,你告訴她這樣也會害了我,她也只能答應你不那樣做,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又重新回到原位,我還是一樣愛你,我尊敬的爸爸,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最后再叫你一聲——爸爸,明天估計叫不到了,我永遠愛你,請帶著我的愛一直走下去,我們的路上有很多荊棘,但是也要好好走下去,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依舊如此。
愛你的女兒林一
二零二一年六月一日
讀完這些內容都時候,我淚流滿面,鼻涕和淚水糊在一起,我顧不得,任由它隨便流淌,我的淚水和鼻涕將信紙上的黑字洇開來,我用袖子趕緊擦干,抱著這幾張薄薄的紙終于嘶聲裂肺。
那天我哭腫了眼睛,也說不出話,我到老房子去,告訴了老爺子這個事情,當時林武還在外打工,我也告訴了他,林文輝和張?zhí)m青也到家里來,我根本沒有辦法說話,還沒有開口就已經泣不成聲,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還是忍不住。
那天林武也哭了,我看到他偷抹眼淚,老爺子不說話,張?zhí)m青和林文輝站在一旁呆呆看著我們,站得直直的,什么表情我也沒注意。我們沒有進行任何儀式,帶著去縣里進行火化,我們在火葬場外面等候著,抬出來一個溫熱的盒子。
有時候命運就是如此對待人,這是第二次拿著那盒子,我和林武的淚花嘩啦啦直流,回家之后把林一安葬在老太太的旁邊。這次回家真的只有我一個人了,房間冷清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