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霜回來時與段范氏同行。不過那段范氏直接住進了客棧,請?zhí)m心過去相見。飛霜回去報訊,蘭心也沒多問,段范氏到底是杜康在外糾纏不清的女人,不敢踏足蘭家,也是可能的。
不料,他一到街對面的客棧,便見段范氏一身孝妝候在那兒,形容凄婉,蘭心便知道段正亡故了。他到底是沒躲過那一劫。段范氏身帶重孝,才是不進蘭家的真正原因。
彼此見過禮,找了個單獨的房間敘話,蘭心道:“我不知道你家出了意外,還麻煩你跑這一趟?!薄拔壹依蠣敹嗄瓴⊥蠢p身,走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想到,他會是為了女兒散盡家業(yè)而去,女兒也未能為他送行,身后凄涼。可我知道他最放不下的就是女兒,所以,有了娟兒的下落,我一定要來。鵑兒真的在花船上?秋師傅真的沒了?”“沒人拿這樣的事來哄騙你。秋水是我的長輩,我作為孝侄,斷然沒有詛咒他的道理。令愛的事也非虛言。他雖然身在花船,卻好吃好喝供養(yǎng)著,沒受任何苦,你放心。我見過他,他說救他的人問他是不是家父的女兒?!薄霸趺磿腥藛栠@種奇怪的問題?”“不知道。我想此人可能也是家父的紅顏知己吧?!倍畏妒虾鋈痪突帕??!澳侨瞬粫陜合率职桑俊薄安粫?,他有什么理由妄害無辜?”“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你不明白。如果那人也是杜康的愛慕者,他完全可能把與杜康有關聯(lián)的女人,包括他們的兒女全部除掉,以后杜康就是他一個人的,再也沒人能爭去?!薄熬退闶桥酥疇帲膊恢劣谘昙皟号≥叞??”“殺了他的子女,才能徹底抹滅他與別人相戀的痕跡啊?!薄笆郎显趺磿羞@樣的瘋子?”“當然有,只盼鵑兒遇上的不是這樣的瘋子,不然你也同樣危險。你想,那人若不是為了這個目的,怎會問這么句奇怪的話?只怕他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如果確定了會不會鵑兒下手,還真說不準?!薄叭绻沁@樣,你是不是更應該讓我知道真相?”“知道又如何?”“我希望父親身后有子女存世。蘭家孤芳自賞,不涉足江湖紛爭。你不怕抱憾終身嗎?”“你何必苦苦相逼?”“秋水死了,他是為了段娟而死的,我姑姑一條性命,難道換不回一個真相嗎?”段范氏閉了閉眼,半晌才艱難的說道:“我與令尊確實有過一段情,段鵑也確實是他的骨肉?!薄叭粑疑洗卧儐?,你說這話我信,可現(xiàn)在段鵑身陷困境,急需援手,焉知你不是誆騙我去傾力救人?你總該給我一個能相信的理由吧?”段范氏顧不得羞恥,不得不說了他與杜康相識相戀的舊事點滴。
段范氏娘家父母是開小酒館的,家境一般,僅僅溫飽,并不富裕。所以他雖是閨中女兒,也免不了要拋頭露面,幫著父母應酬客人。
他與杜康自然也是因酒結緣,那年她十四歲,情竇初開,杜康因為醉酒而與他成就了夫妻之實。那也是杜康第一次對妻子蘭貞以外的女人做出這種糊涂事,內心極為愧疚。他既然對不起范氏,也感對不起蘭貞。他要了人家小姑娘的清白身子,豈能不負責?范氏也喜歡高大帥氣,俊朗多情的杜康,情愿名正言順嫁她做妾。杜康已經(jīng)背叛了蘭貞,還要再弄個妾回去戳他的心窩子?別說他是入贅之婿,就算是娶妻入門,也不能對心愛的女人做出這種殘忍的事來,可他別無選擇。
杜康匆匆趕回蘭家,與蘭貞商量,蘭貞已經(jīng)被侄子蘭子君氣的七葷八素,又聞丈夫背叛,自是無從接受。在他想明白了,打算成全他們的時候,杜康卻離家出走了,他對妻子對范氏都無法交代,沉悶之余,只求麻木身心,而與酒色為伴,游戲人生,弄出了風流俠的字號。
范氏沒有等到他的花轎,卻又不肯放手,不愿另嫁,苦苦守候,盼他歸來,他們再次相逢已經(jīng)是五年之后了。范氏為他守身如玉,等成了老姑娘也沒出閣,他感動,范氏恨他,卻又無法拒絕他的魅力,二人重修舊好,不想這回居然懷上了他的骨肉。范氏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異樣時,杜康已經(jīng)走了多時了,所以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但是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人,也無從去尋找他,苦等數(shù)月也未得再會,只怕他一去又是幾年不回,這個孩子又怎么辦?他年近雙十,實在等不下去了,他也放不下那個男人,不舍得打掉這個孩子,可未婚先孕,無父生子,是要浸豬籠的,為了孩子,他不得不答應了段正的求婚,嫁作他人婦,說起來也是嫁禍于人,他心灰意冷了,與段正言明,愿意把孩子打掉,重新孕育他們二人的子嗣,哪知段正憐惜她身子單薄,恐他吃苦受罪,畢竟孩子已經(jīng)大了,這個時候拿掉,要冒很大的風險,一尸兩命也大有可能,叫她把孩子生下來,不論是男是女,他都愿意當作自己的骨肉撫養(yǎng)。
事實也是如此,段正明知此女非己所出,仍對他極為關愛疼惜,一如往常,才有了段娟的出生,那時候她帶著肚子出嫁,嫁入段家,不足一月便產子,家里家外,閑言碎語時不時就會飛進他們耳朵里。范氏頂著巨大的世俗壓力,活的很苦很累,而段正從不與他提及往事,甚至在人前公開承認這個孩子,是他年少妄為的結果,是他的親生骨肉。只是別人未必相信,段正也不在乎。
這個孩子出生后,段正也是極盡親憐寵愛,他久病之身,連行房都困難,如何能生出自己的兒女?他疼這個女兒,自然也是希望他能為他這個體弱多病之人傳下一線血脈。他讓人教他習文練武,加以雕琢,視如掌上明珠。段范氏絕望之余,得此人眷顧愛惜,不僅對他好,也對那個非段家所出的女兒疼愛有加,由感恩而生敬愛,盡心竭力服侍他,努力幫他撐起一個家。
成婚十六年來相濡以沫,段范氏早已忘了段娟的出身,忘了杜康這個人的存在,沒想到段正剛剛咽氣,他就不得不親口說出這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