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世杰問道:“你不怕影響閨譽及婚事?”“我注定不能出嫁,不在乎夫家人的指責(zé)。若說招婿入贅,仍然以我為主,沒別人休掉我的份。若不能接受我的一切,也沒有必要在一起,大不了我以后找個同行成婚,烏鴉不嫌老刮黑。同類,合適?!碧m秀見他們討論的是嚴(yán)肅的問題,一直沒插話,現(xiàn)在聽他胡說,卻也忍不住被蘭心氣到:“這些話也是你一個女孩子能說的?沒羞沒臊?!碧m心笑道:“是姨父引導(dǎo)我說的,姨娘不能只罵我。”
甄世杰見他嬌嗔可喜,也不生氣,道:“蘭心,學(xué)醫(yī)是件很辛苦的事,而且三五十年也不一定有成效,你能堅持下去嗎?”蘭心遲疑一下,道:“我盡力而為?!薄肮庥信κ遣粔虻?,天賦,勤奮同樣重要。更要有一顆謙虛上進的心才行?!薄笆??!闭缡澜苷J(rèn)真道:”你是自家侄女,又予我夫婦有大恩,你若有任何需要,只要你一句話,我必全力以赴,絕不推辭??赡阋隽宋彝降?,我的話就必須不折不扣的做到。我沒有弟子,希望有人接我衣缽,課徒必嚴(yán)。若是不學(xué)好,可是要吃瓜落的,挨罵受罰打手心,不許后悔。誤了事,傷生害命,不僅僅是家法難饒,還可能吃官司,甚至陪上性命,這后果你想過沒有?”蘭心沉吟道:“世間很多事都是雙刃劍,有一利就有一弊。我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過,卻也學(xué)過功夫,同樣有刀口舔血的時候,想來醫(yī)術(shù)也是一樣的。”甄世杰見他堅持,也下定決心,收他為徒,教他醫(yī)術(shù),警告道:“倘若你以我所授的醫(yī)術(shù)為非作歹,我必清理門戶,取你性命。你想好了?!边@話說的聲色俱厲,有著驚心動魄的威懾力量。蘭心一怔,隨即莞爾,露出一對小小的酒窩,嬌俏道:“我乖乖的,姨父舍得殺我嗎?不怕姨娘惱你,不理你了?”蘭秀嗔道:“你這孩子,胡說什么?”甄世杰方知他不是個能威脅能嚇唬住的,他不光不害怕,還敢跟他耍嘴皮子逗樂。想想也是,殺人濺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傷生殘命,不過手起刀落。他終歸不是一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本來這話是收徒授藝之前必然要說的,是一種警告,也是威懾,告誡后輩子弟不準(zhǔn)亂來。一般人聽到,不是應(yīng)該被嚇得瑟瑟發(fā)抖嗎?可惜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他還笑得出來。不是沒心沒肺,就是大無畏。他到底還是小看他了。甄世杰想想他的處事為人,倒也放心,不怕他真的亂來。他這輩子最狼狽,最凄惶的時候,都已經(jīng)被他看到過了,沒有什么師道尊嚴(yán),光輝形象的存在,也沒有什么秘密需要掩飾。彼此之間,沒有什么芥蒂隔閡。何況他不僅沒有看不起他,還努力為他周旋,撮合了他們的婚姻,圓了他今生最大的愿望,真正成為她的至親長輩。他也沒必要給自己找不自在不痛快,笑道:“我今日的一切都是你給的,傳你醫(yī)術(shù),助你研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何況,你的人品我信的過,我就收你為徒。”蘭心欣然叩道:“弟子叩見師父。”“不許叫師父?!碧m心莫名其妙:“為什么?”甄世杰回顧蘭秀,道:“我是蘭家的女婿,你該叫我什么?”“當(dāng)然是姨父了?!薄皩α?,叫姨父,親近?!碧m心躬身道:“弟子遵命?!闭缡澜苤话l(fā)出了一個鼻音,“嗯?”蘭心也便改口道:“侄兒謹(jǐn)遵姨父諭令。”甄世杰欣然道:“這才像話嘛?!碧m心道:“那以后你老教我醫(yī)術(shù)的時候,我就叫師父,平時仍然叫姨父,可好?”甄世杰也不糾結(jié)于這些瑣事,“隨你吧。你拜我為師,可惜我沒給你準(zhǔn)備什么見面禮?!?p> “見面禮,理當(dāng)是初見之時的禮物,姨父跟我的禮物都早到了,還要什么?”甄世杰奇怪道:“我給過你什么?”蘭心解釋道:“姨父初次相見,也是應(yīng)我請求,替我巫山掌門師兄治病,而且三次為我施針,助我內(nèi)力暢通運行,解除我十多年的痼疾,也省卻我后面數(shù)年之功。這份見面禮,大到弟子無以為報。”蘭秀笑道:“那你呢?你給師兄的見面禮是什么?”蘭心回眸笑道:“還能有什么?我們蘭家人丁單薄,最缺的就是人,祖宗先例,長女不外嫁,我卻為姨父姨娘舉行了婚禮,圓你們二十年的夢,這份禮也不算輕吧?”蘭秀被她打趣,羞惱道:“就算你的見面禮到了,那你的拜師禮呢?”蘭心道:“我還正在想呢。姨父恩允弟子入門,可弟子實在拿不出任何有分量的拜師禮。金銀俗物我拿不出多少,就算拿的出,姨父也不會看在眼里。如果說另辟蹊徑,我這會兒還真沒想出來?!?p> 甄世杰道:“不必這般費神,這拜師禮我替你想好了。”蘭心道:“請姨父賜示。”“我要你一句承諾:做我的衣缽傳人。”此言一出,蘭秀也呆了。他這連正式的拜師禮都還沒行過,什么都沒有學(xué)過,醫(yī)藥氣息都沒聞到,就提衣缽傳人,是不是太早了點?蘭心呆了半晌,屈膝跪下道:“請恕弟子無法承諾你?!薄澳悴辉敢猓俊薄叭魏稳税萑霂熼T,都期待能夠成為師尊的衣缽弟子。能得你甄神醫(yī)一諾,是杏林之中任何人都求之不得,可遇不可求的。你要弟子一諾為拜師禮,這一諾的分量有多重,弟子明白。雖只是一句話,卻是要困住弟子一輩子的。我不知要耗費多少的心血,多少努力才能去達成。我不怕吃苦,卻是對這一行一無所知,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能力做到。衣缽二字,談何容易?弟子不敢輕諾,以至寡信。”甄世杰親手扶她起立,欣然道:“你的顧慮是對的,是我太心急了。我平生不曾收徒,如今有了你,也是真的期盼你能接我衣缽,沒考慮實際問題,難為你了。我只希望你努力上進,別讓我失望?!薄暗茏幼援?dāng)全力以赴。”“你不輕諾,可那就是你的預(yù)定目標(biāo)。知道嗎?”“弟子盡力而為?!薄昂煤⒆印!薄耙谈?,我只盼能像別人家的兒女子侄一般,依依膝下,盡心盡孝。”這是她眼下能拿出的最好的拜師禮,最大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