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媽媽帶著我在那里住了一個星期。第五天的時候,媽媽開始整理外婆的遺物,爸爸出門去找合適的中介將房子掛出去,我忽然想起來那扔在荷塘邊上的竿子,急忙跑出門去。
路過門口我看到那天摔碎的瓷盆,碎片被來來往往的人踩到了土里,那朵曾經(jīng)最完美的睡蓮也已經(jīng)面目全非,我加快腳步往荷塘跑去。
到了荷塘,我看見竿子被壓斷成了兩節(jié),滿是泥土,上面隱隱約約還有車輪的痕跡。我看著它內(nèi)心愈發(fā)難受,它斷了,外婆走了,一切都變了。我壓抑住自己想哭的欲望,上前撿起它。
把它放到工具房的地上之后,我看到媽媽在院子里仔細地將外婆種的花一株一株地移到花盆里。我趕緊跑過去幫她一起。
第六天,媽媽又將屋子里的東西都打了包,那天她細心擺好的補品又被一個一個地裝回了盒子里。第七天,爸爸找來了一個大卡車,把媽媽打包好的東西都裝上了車,我們就坐在大卡車的后面離開了這里。
回到家之后,我看到許怡她還坐在那棵樹下,桌子上擺著一個大碗,碗里有各種形狀的小玩具。她就在那里一個個地摸。我看到她,忽然間想起來我臥室給她準備的那兩朵花,趕緊跳下車往家里跑。果不其然,那兩只花已經(jīng)蔫兒了,百合的花枝上只剩下了兩個枯黃的花瓣,掉在地上的也已經(jīng)皺皺的泛著黃,月季的花瓣還沒有掉,但也完全開放,幾近衰敗。
我失落地來到她的面前,“許怡,”我頓了一下,“對不起。”
她停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笑了笑說,“沒事的,皓哥哥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我把她旁邊的椅子從桌子里拿出來,坐下來說,“嗯,我去了外婆家,外婆......”提到外婆我又開始哽咽,我還是接受不了外婆離開我們的事實。
許怡的手往我這邊探了探,碰到我的肩膀之后,輕輕地拍了拍,她說,“不哭不哭,哥哥不哭,媽媽說我的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其實我知道的,他只是去世了,”她頓了頓,又說,“沒有關(guān)系的,爸爸不在了,我還有媽媽,我愛媽媽,媽媽也愛我,我們兩個在一起什么也不怕?!蔽铱粗?,她的臉上有著一股堅定,我仿佛也被她感染,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
她繼續(xù)說,“哥哥還有爸爸媽媽,你就是他們的希望,我是我媽媽的希望,我不能辜負她對我的期待,哥哥也要堅強起來。”我聽著她的話,看到遠處媽媽虛晃的背影,我知道我要堅強,我要趕緊長大,我要保護我的媽媽,保護我的爸爸,保護我的天使,許怡你。
“謝謝你,許怡,”我站起來看著她說,她抬起頭對我甜甜地笑著,“答應你的花我一定會帶給你。”她看向我點點頭,我望了望身后的媽媽,又對許怡說,“我先去幫媽媽搬東西。”我對著她擺擺手,后又發(fā)覺她看不見,我蹲下去抱了抱她,跟她說,“等我。”說完我轉(zhuǎn)過身跑向媽媽,許怡,等我,你的花,你的期待我一樣都不會失約于你。
成長充滿了傷痛,那年花枝劃過我,我痛過,那天外婆離開我,我痛過,那刻許怡安慰我,我亦痛過??墒钦且驗檫@些傷痛讓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讓我能夠更加自信地站在你的身邊,讓我更有實力去保護你。成長也充滿了快樂,有外婆在我身邊的每一刻我都快樂,有你在我生命里的每一秒我都幸福。
因為許怡我努力地學習,我成了班級最喜歡提問的孩子,老師一開始還會認真地解答我的疑問,到最后他也只能搪塞我讓我自己去看書,于是我開始瘋狂地愛上了讀書。天暖的時候我會和許怡坐在那棵柳樹下,她玩她的玩具,我看我的書,看到有意思的地方我會和她分享,然后我們一起開懷大笑。天涼了我們就會約在對方的家里。
許怡六歲那年的春天,她的媽媽開始在附近咨詢合適的特殊教育學校。
在我九歲那年,許怡也成為了一個學生,每天放學以后,我們會在一起交流今天一天的收獲。許怡會教我識盲文,她用她專門的紙和筆,認認真真地寫好,然后告訴我這代表什么意思,我也會告訴她漢字怎么寫,我會將漢字用力的寫在紙板上,這樣她就可以摸到這個字,這成為了我們兩個之間的小游戲。
我一直一筆一劃地寫字,因為我怕它們連在一起許怡就認不出它們。我用零花錢買了一本厚厚的盲文書,每天做完功課我都會認真地背,我想要看懂許怡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又或許我可以借此進入她的世界。我會閉著眼睛摩挲著那些盲文,想象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