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匠與商

　　“……?！！?p>　　重達(dá)幾十公斤的鐵錘被某雙粗糙起繭的大手握起，在雄厚而不失穩(wěn)健的力量加持下，一次次揮舞到半空，然后又如早已將那股野蠻的慣性馴服般地，巧妙而輕易地控制著錘頭朝砧子上燙到發(fā)紅的劍胚敲打下去。

　　那張因為常年在鐵匠爐前工作而逐漸被熏烤得黑中透紅的面龐，如今卻緩緩抬起，它屬于尤楠鎮(zhèn)上唯一的鐵匠，菲德爾。

　　在孫萌野踏入市集的第一時刻，菲德爾的雙眼便在一片烏黑中透露出不易察覺的精明亮光，聚焦于那個陌生的人影上，顯然是在打著什么主意。

　　「嘿，那邊的小哥!」

　　聽到呼喊的孫萌野轉(zhuǎn)頭朝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個精干的男人，怎么說呢，并不算魁梧，但就從赤著胳膊的上半身來看，每一寸肌肉都凝練地恰到好處，既不會少到缺乏力量，也不會多到難以控制。

　　這便是菲德爾生意守則的第一條:完美的體型即是鐵匠鋪的頭號招牌。

　　「你是，鐵匠?」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倒是你，小哥，你的身份看起來可不一般啊，要我猜，你應(yīng)該不屬于這里吧!」

　　咦?

　　這就是所謂的突破次元壁嗎?

　　孫萌野驚訝地點了點頭。

　　鐵匠菲德爾揚起下巴，眼神閃過一絲得意然后繼續(xù)說道:

　　「而且，看樣子您應(yīng)該是個新人吧，嘖，一件優(yōu)秀的裝備和武器對于新人來說那可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不過嘛，我也知道，新人的啟動資金通常不是很充裕，這樣吧，看在你第一次來我這里買東西的份上，我，勉強(qiáng)給你打八折。」

　　菲德爾生意守則第三條:變化的折扣，不變的價格。

　　然而，他本以為這位顧客會一臉欣喜甚至面露感激地立刻從口袋里掏錢，卻沒想到，只能看見孫萌野在那無奈苦笑。

　　沒別的原因，從進(jìn)入游戲開始算，到現(xiàn)在為止孫萌野連一只怪物都沒成功討伐過，沒討伐怪物，自然也就得不到黑魂系列中最經(jīng)典也是最基礎(chǔ)的貨幣，“靈魂”。當(dāng)然，從一開始孫萌野走進(jìn)這條市集時，他就沒打算買也買不起任何東西，只不過是參觀參觀。

　　「呃，這個，我的魂恐怕不太夠，那個，我能先看看有什么可買的嗎?」

　　孫萌野尷尬地?fù)狭藫项^，說道。

　　「魂?那是什么?你說的是錢幣吧，我記得圣教協(xié)會答應(yīng)給每一個愿意來這里的自由冒險者發(fā)一筆補(bǔ)助金，小哥，你不會沒去領(lǐng)吧?」

　　對于“沒錢說辭”不太相信的菲爾德打量了眼這個穿著精致盔甲的家伙臉上的表情，卻出乎意外地沒從對方眼中發(fā)現(xiàn)什么隱瞞和欺騙，他和人談過無數(shù)次生意，這點小問題，他還不至于看走眼。

　　就在他幾乎相信之際，似乎看見孫萌野的嘴唇在剎那間蠕動了一番。

　　呃，剛才有說話……是錯覺嗎?

　　鐵匠爐中火燒地正旺，距離上次拉風(fēng)箱才過了一分鐘不到，菲爾德迷惑地揉了揉眼，最終不得不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確實，某種意義上而言，的確如此。

　　在那剎那間，他所感受到的一秒，對于孫萌野實際上已經(jīng)過去了三分鐘，只屬于孫萌野自己的一分鐘。

　　在那一分鐘內(nèi)……

　　「那誰，系統(tǒng)，有幾個問題啊，一.為什么是硬幣不是“魂”?然后，二.他所說的補(bǔ)助金是怎么回事?最后是三.那個所謂的圣教協(xié)會是怎么回事?」

　　「#本地下城的通用貨幣為硬幣，專屬貨幣有三種，一為“家族紋章”，二為“家族地契”，三為“收藏畫作”，各自應(yīng)用于不同的交易場合，您的初始資金為1000銀幣，即為圣教協(xié)會的補(bǔ)助金，請妥善使用?！?p>　　聽完“系統(tǒng)”的回答，雖然并未從中得到關(guān)于圣教協(xié)會的太多信息，但孫萌野總算是擺脫了原先那般懵懵懂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后，他重新將目光轉(zhuǎn)到了鐵匠身上。

　　時間恢復(fù)正常流速。

　　「呃……記錯了，我確實收到了圣教協(xié)會的補(bǔ)助，所以，還請直接把您的佳作展示出來吧?！?p>　　「啊，當(dāng)然當(dāng)然！」

　　菲德爾露出一副“就應(yīng)該這樣嘛”的表情，然后迅速脫掉革制防火圍裙，從水缸中舀了勺水，烏黑的臟水伸進(jìn)水里反復(fù)搓洗，直到徹底干凈。做完這些，他才爬上展架的最高位，將一個被綢布纏繞包裹的巨型武器搬了下來。

　　隨著綢布被頗具儀式感地揭開，其中裹藏的物品在孫萌野眼前呈現(xiàn)。

　　華麗！

　　是一把雙手十字巨劍!

　　孫萌野咕嘟咽了口唾液。

　　仔細(xì)看去，光是護(hù)手圓環(huán)的直徑就至少達(dá)到二十公分，長度則更甚，他估摸著如果把劍垂直立起，甚至要比他人還長出一些，另外劍身上伸出兩個垂直且附帶放血槽的刀刃小枝，看上去殺傷力也是不俗。

　　「小哥，能不能把你現(xiàn)在的劍借我一用?」

　　唉?怎么有點不太好的預(yù)感。

　　雖然如此，孫萌野還是抽出腰間那把風(fēng)格相對樸素的劍，朝菲爾德遞了過去……只見對方雙手各握一把，高高將兩劍舉起，指向天空，然后在孫萌野無法相信的目光注視下，兩劍的劍刃猛然相擊。

　　“……叮!咔……”

　　劍在發(fā)出悲鳴的同時，應(yīng)聲碎裂。

　　一聲心痛的慘叫，孫萌野手足無措地?fù)炱鸬厣习虢財鄤?，毫無疑問那是屬于他自己的。

　　「哎?喂！你！」

　　「呃……嗯，不好意思，小哥啊，我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情況，不過既然你剛才已經(jīng)同意了……」

　　看孫萌野臉上漸漸積蓄的慍色，菲德爾立刻做出了解釋，接著咽下唾沫，話風(fēng)一轉(zhuǎn)。

　　「我……這樣吧，小哥，我的這把劍呢原本打完八折是要2000銀幣的，為了表達(dá)我把你的劍弄壞的歉意，我只收你一半的價錢，1000銀幣，怎么樣，1000銀幣你總有吧!」

　　他咬著牙把頭扭向一邊，臉上滿是忍疼割愛時的不舍。

　　完全發(fā)自內(nèi)心那般。

　　果不其然，聽到鐵匠的補(bǔ)償方案，孫萌野心中一怔。

　　——1000銀幣?那不是正好嗎!

　　話說回來原本如果直接買下這把劍，剛才碎掉的那把也應(yīng)該不會再拿出來用了，因此是丟進(jìn)倉庫還是直接報廢，對自己而言似乎并沒有區(qū)別。所以，這場意外貌似還讓自己賺了1000銀幣，不錯!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孫萌野最終得出了結(jié)論。

　　「成交!」

　　「嘿嘿，小哥也是爽快人，對了，如果你需要劍鞘的話可以之后再來找我定制，不過考慮到劍本身的重量和長度，要是再加上劍鞘，恐怕對于小哥你來說會很難攜帶，所以平常將其裹在綢布中也是不錯的選擇。」

　　孫萌野敷衍地點了點頭，此刻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了系統(tǒng)的提示音上。

　　「#您花費了950銀幣購買救贖之劍(仿制)，您的剩余銀幣為:50?！?p>　　——好貴啊……咦，怎么還剩下50塊錢?

　　他疑惑地看向鐵匠大叔。

　　「這些錢你還是先拿去買些補(bǔ)給品吧，在野外環(huán)境下想要存活，相比于武器，補(bǔ)給品是更為不可或缺的……哎，不用謝我，如何活下去是你的事，其實我有預(yù)感小哥你會成為我這間鋪子的?？桶?，所以，你就當(dāng)我這50銀幣是在為以后的生意做投資吧?！?p>　　……

　　看著孫萌野的背影漸遠(yuǎn)，菲德爾終于長舒一口氣。

　　「菲德爾生意守則最后一條:給顧客一個不得不買的理由?！?p>　　「咦?菲德爾，你那把“傳世之劍”總算是賣出去了嘛!嘿嘿，做成了那么一大筆買賣，晚上可得請客喝酒啊！」

　　旁邊店鋪的老板有些驚訝地看著貨架最上方空出的位置問道。

　　說得倒是輕松。

　　看對方的表情和話里的意思，他那辛苦三個月的勞動成果好像就一文不值似的。

　　「哈?啊!不相信?不相信那我就不請客了!正好，打完手上這把家伙，這個月剩下的日子回家陪老婆孩子?！?p>　　話說完，“本店暫停營業(yè)”的標(biāo)牌就是往外一擺。

　　看到他的這般底氣，對方也只好識趣地閉上嘴，回去乖乖去維持自己的店鋪生意了。

　　爐火正旺，菲德爾高高舉起鐵錘。

　　伴隨著金屬碰撞的鏗鏘聲，他用有力卻無奈聲音嘆道:

　　「唉，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明明是自己性命的絕對守護(hù)之物，卻還忌憚于花錢，這樣怎么那行……生意，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