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殿下,喬四姑娘被炩妃召見了?!痹S順躬著身子來稟,他偷偷瞟了眼謝懷錦手中的物什。
偌大的繡圖在他眼前徐徐打開,層層挺拔的松樹下立了只欲飛的孤鶴,它似振翅鶴唳,扼唳聲仿佛要透過這層薄薄的繡布傳出來。
畫是好畫,繡布也是浮云游子閣的上品——織錦布,就是這繡工……
眉頭皺巴在一起,許順在心底里嘖嘖稱奇,京城的閨秀們居然還有繡工如此之差的?
謝懷錦斜斜地抬眸,許順立馬恭謹(jǐn)了神色,低下頭去。
果然,主子待未來的太子妃就是不一樣,閣老太傅們甚至是陛下送來的東西,盡丟了庫房里去,哪里能得主子兩眼另看?
不過…他懷疑自家主子并未聽到他說的話,于是又重復(fù)道:“殿下,喬四姑娘……”
“孤聽到了?!敝x懷錦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他屈指撫上繡畫右側(cè)題的小字,眼里的碎冰似稍稍融化。
“予你一畫錦繡?!?p> 那上面如是說。
沒有獨出心裁的詩句,也沒有精湛的繡技,可偏偏一下子撞進(jìn)他的心里。
謝懷錦道:“炩妃不敢為難她?!?p> 許順就連笑,“殿下聰慧,炩妃娘娘還送了套紅寶石頭面給喬四姑娘,姑娘面上也無半分不悅的神色,瞧著是相談甚歡?!?p> 他又想起方才手下稟報的情況稍頓了下,許順道:“殿下,延青宮可要再派著人看著了?十一說炩妃并無異動,倒是貴妃那兒……”
謝懷錦合上手中的畫卷,淡聲道:“撤了吧,李貴妃如何了?”
“回殿下,貴妃娘娘似乎有意對付淑妃娘娘……”許順猶豫著道。
他有些捉摸不透自家主子待敬王的態(tài)度,畢竟這敬王同淑妃一般,生性懦弱,從不與主子爭鋒。
“那就再加把火?!敝x懷錦微微瞇了眸子,他記起喬眉的話來,她的夢境里就是謝予之禍害了景國公府,還同謝清木鷸蚌相爭,鬧得南啟國不成國……
謝懷錦道:“李貴妃要淑妃如何,便幫李氏一把。”他又停頓了下,眸子里冷意更深,“傳令下去,暫且別動李氏?!?p> 若是就這么讓她老死在冷宮里頭,是太便宜她了的……
許順有些詫異,按理說主子若要對付皇子們,如今李貴妃作亂謀害淑妃,這時機,該是把兩人一同拉下水才是,怎么……
他又很快收斂了思緒,主子的事哪里是他能亂猜的,許順連應(yīng)喏著躬身退了下去。
身后謝懷錦復(fù)又翻開那圖來看,看著那十分不細(xì)密的針腳,“錦繡”二字的最后一筆都飛到天邊去了。
謝懷錦緊巴了眉頭,輕輕自言了句。
“丑死了?!?p> -
回了府中,喬眉才發(fā)現(xiàn)府里的奴仆們正忙碌著收掇東西,她正好奇著,迎面而來兩個手奉銀盆的婢女,她們見了喬眉連來行禮。
“四姑娘?!?p> 喬眉道:“這是做什么?”
有個婢女便答:“回姑娘,今早盛王攜家眷回了京城,明日說是要辦大宴來洗塵,這不,給各世家都下了帖子。老夫人就要奴婢們府里上下去去塵灰,主子們也要沐浴更衣好明日去王府拜見。”
盛王?喬眉眼中浮現(xiàn)一絲了然,她擺手示意兩個婢女們下去。
盛王乃是今上的胞弟,一母同生。當(dāng)年先帝生了九子,他是突然暴斃,所以未來得及擬留遺旨。由此可見當(dāng)時奪嫡風(fēng)波之盛,后來昭仁帝在盛王支持下一舉登基,爾后以雷霆之勢處置了其他的兄弟。
如今盛王乃昭仁帝唯一的親弟,當(dāng)年他所為本可以求得潑天富貴,可是在昭仁帝登基后他便請旨帶著妻女去了大江南北游閱,已經(jīng)多年不曾回來。
可盛王雖只空得了個頭銜,并無實權(quán),卻也叫人好生艷羨——昭仁帝似為了彌補當(dāng)年殺戮過重,待盛王一家極好。每年賞賜如流水一般進(jìn)了盛王府,如若不是朝臣極力阻攔,盛王的親閨女明惠郡主怕是要得公主的名號了。
喬眉眼底有絲嘲諷劃過,昭仁帝自手刃親兄后便生性多疑,若不是怕他懷疑自己,盛王何至于這樣逃離京城躲避風(fēng)頭?
只是現(xiàn)在盛王回來,又是做什么呢?
拋去腦中雜念,喬眉提著步子往自己院子走去。剛進(jìn)拂秀院,拜月就快步迎了上來。
拜月道:“姑娘,您怎么才回來?奴婢可急死了,生怕您被那炩妃娘娘為難……”她是聽了府里人嘴碎,說她家姑娘許是哪里得罪了宮里頭的娘娘……
“我沒事,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喬眉啜飲了口拜月給她遞過來的茶水,又向她道,“拜情你去差個丫頭到我娘那里道一句,我回來了?!?p> 拜情道是退去,喬眉又看向拜月,“如雪去哪了?”
今日進(jìn)宮她只讓拜情一人陪同,如雪和拜月皆留在府里,只是她回來了半炷香時間也不見如雪的人影。
正說著,外頭簾子被撩了起來,灼灼的陽光挨著壁簾撒進(jìn)半寸。領(lǐng)頭的正是如雪,她著了一身藍(lán)白長衫,面容依舊清冷,后頭跟著兩個丫頭。
她們手里都端著些東西,見了喬眉都恭敬行禮,一疊聲道:“姑娘?!?p> “快放著?!卑菰律锨耙徊阶屗齻儼咽种械臇|西放下,又對喬眉道,“姑娘你瞧,明日府里一眾主子都得去盛王府參宴,老夫人就發(fā)了這些銀盆素帛下來,聽說今個兒晚上還要齋戒?!?p> 喬眉看了看那些锃亮的銀制器具,還有用來洗浴的格桑花瓣,不禁有些咋舌。
這樣隆重?
前世盛王是在喬眉及笄后才回的京城,而且那時也沒有如此廣發(fā)請?zhí)?,讓各世家都前來啊…?p> 難道說因為她重生了,改變了一些事,所以后頭的這些變故也開始提前了?喬眉開始憂心忡忡起來。
拜月一邊同丫鬟們?yōu)樗氏路睆?fù)的衣裳,一邊悄悄道:“奴婢聽說啊,王府發(fā)來的請?zhí)献寧孜还右惨煌巴兀 ?p> 喬眉不由眉梢微挑,這就更奇怪了,舉辦宴禮這種事兒,摻和的都是千金閨秀們。自京城流行你來我往地舉辦花宴詩宴后,夫人們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萬不會帶家中的男子前去,驚擾了姑娘們。
可這盛王府竟然說要帶上公子們?nèi)ジ把?,喬眉心中雖有些不解,但還是暗自猜測著留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