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兩天之后，大祿一行人抵達了卑陸后國與東且彌國交界處的匈奴軍營，得到了單于庭給予的高水平禮遇。
怎么說也是攣鞮氏的遠房親戚，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還是比較親密的。
“偉大的撐犁孤涂單于，大祿代昆莫向您致敬！”大祿畢恭畢敬地說道。
“祝昆莫的身體安康！大祿攜不遠千里而來，還帶來了勞軍的牲畜、糧草，本單于感念于心?！睘蹙S笑著說道。
“這些都是烏孫該做的事情。冒頓單于和老上單于的恩情比天山還高、比大地還厚，區(qū)區(qū)牲畜、糧草只是一點小小的心意?！贝蟮撝t卑地應道。
“好，好！”烏維大笑道。
如果讓大祿知道烏維心里已經(jīng)對烏孫所持的態(tài)度起了疑心，恐怕還得大喊一聲冤枉。
最近幾年里，烏孫的日子確實是不太好過。天氣近些年來是越來越冷，也導致糧食和牲畜的產(chǎn)出越來越少。
而且就在三年以前，烏孫國依舊處于在內(nèi)亂之中。在那場持續(xù)了近七年的內(nèi)亂中，近六萬兵馬分成兩邊在烏孫國內(nèi)對峙，時不時地還有那么一些小摩擦。這一切對于國家經(jīng)濟生產(chǎn)活動的損害可想而知。
在現(xiàn)在這種情況下，烏孫國盡管還是西域地區(qū)首屈一指的大國，但是也沒有多少糧秣可以供給匈奴的十萬大軍。真要是砸鍋賣鐵地供應匈奴帝國，恐怕來年的烏孫國內(nèi)部就要有成百上千的牧民因凍餒而死。
但要是說烏孫內(nèi)部沒有獨霸西域的意思，那肯定也是騙人的。
就連二戰(zhàn)之后給美國人當兒子的日本人，在廣場協(xié)議之前都喊著要買下美國，想要通過經(jīng)濟手段重新建立他們的大國地位。
結(jié)果，美帝出手上演了一出父愛如山的好戲。廣場協(xié)議之后，把日本的經(jīng)濟發(fā)展推進坑里三十多年。
烏孫國在當了這么多年的西域老二之后，怎么可能心里沒有點什么想法。
所以此時此刻的烏孫國，還真沒有想過要和“老大哥”匈奴劃清界限的意思。無他，實力上就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
等到正式會面結(jié)束后，烏維、呴犁湖、大祿、大祿之子翁歸靡等人還舉行了一場家宴。
幾個人在酒桌上觥籌交錯，從交情聊到了邦交，又從邦交聊到了此次西征。
“大祿兄長，烏孫這一次給大匈奴提供的糧秣數(shù)量好像是有些不足啊?！迸e著酒杯的烏維醉眼朦朧地說道。
大祿聽到這里就是一個激靈，也不知道烏維現(xiàn)在到底是真醉還是在裝醉，趕忙道：“大單于，烏孫的實力本就有限，近幾年里還災禍不斷。這一次能夠拿出來供應大匈奴的牲畜、糧草已經(jīng)是我國的極限了?！?p> “如果烏孫國內(nèi)的用度實在是不足的話，本單于就收下這一次勞軍的牲畜、糧草，剩下的糧秣就不必再提供了。反正大匈奴兵強馬壯，大不了從龜茲、姑墨等國搶一些來用?！睘蹙S擺了擺手道。
“大單于言重了，大匈奴是烏孫的兄弟之邦，我們?yōu)鯇O國自然是竭盡全力的提供糧秣。如果需要烏孫的狼騎出動，大單于也請盡管說。”大祿拍著胸脯許諾道。
狼騎，是烏孫國最為精銳的部隊。用的旗幟就是狼旗，也是為了紀念傳說中給昆莫喂奶的那只野狼。
派出他們，就表示烏孫是打算全力幫助了。
烏維剛才的回話一聽就敷衍之意甚濃。真要是把許諾的糧秣不送給匈奴，以大祿對匈奴的了解，說不定烏孫就會變成了匈奴的第一目標。
還不如派出自家最精銳的狼騎，也許可以從匈奴的軍事行動中謀取一些利益。
“大祿的美意，本單于知道了。若是果真需要，到時候我就會讓右賢王親自統(tǒng)領(lǐng)狼騎。”烏維滿意地點了點頭。
烏孫還是畏懼于大匈奴的威勢，根本不敢有所違抗。
只要把狼騎的指揮權(quán)拿到手，就算是烏孫想要在背后有什么異動也有心無力。
等大祿父子離開大帳之后，烏維的眼神一下子就恢復了清明，顯然剛剛的醉酒狀態(tài)只是擺給烏孫人看的。
“右賢王，烏孫狼騎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正色對呴犁湖吩咐道。
把烏孫的狼騎交給呴犁湖負責，也是因為烏維想安撫一下呴犁湖。
此次西征，他事實上已經(jīng)將這位右賢王在軍中的話語權(quán)壓到一個相當?shù)偷乃?，就連歸右賢王直屬的四個萬騎，暫時也被他這個單于拿捏在了手里。
為了表面上顯得公平公正，烏維也只好將烏孫狼騎這只盟軍交給他。
“遵從您的意志，撐犁孤涂單于！”呴犁湖恭敬地道。
呴犁湖表面上看起來表現(xiàn)并無異樣，維持了西征以來一直表現(xiàn)得老老實實的狀態(tài)。
“呴犁湖，你一直都坐鎮(zhèn)西域，覺得剛剛大祿的話里有幾分是真的？”烏維問道。
“不太清楚，但是這幾年西域地區(qū)確實是有幾次災禍。但是規(guī)模較大的幾次都是發(fā)生在小宛、戎盧、彌、渠勒等小國之中，烏孫國內(nèi)縱然是有災禍也不過是小災。但是之前那幾年內(nèi)亂中的消耗，我手頭確實是沒有什么確切的消息。烏孫國內(nèi)對于這方面的消息一向管控極其嚴格?！眳槔绾u了搖頭道。
天災是有，但是不足以要命。只是不知道人禍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就算是一直掌握對西域事務的權(quán)力，這方面呴犁湖也無能為力。
“烏孫的糧秣到底能不能足額供應，現(xiàn)在還不太確定。只是大祿既然敢拿出狼騎來取得大匈奴信任，那也就不用太過于擔心他們有所異動了?！睘蹙S道。
在最開始的時候，烏維可是真的沒有想過要把狼騎的指揮權(quán)拿過來。
可是前些年還是一副梟雄姿態(tài)的大祿此時居然如此小心翼翼。他只是稍稍裝醉嚇唬了一下，大祿就提出要把烏孫狼騎拿出來。
這支昆莫獵驕靡手中最為精銳的騎兵，只要跟著他們的十萬大軍一起行動，烏孫國也就沒有那個搞事情的實力。
“大單于英明！”呴犁湖恭敬地說道。
……
回到了自家的營帳后，大祿就把左右侍從都攆了出去，只留下了兒子翁歸靡。
“翁歸靡，今天進入匈奴軍中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經(jīng)歷了，有什么看法盡管說來聽聽?！贝蟮撊嗔巳嘤行┌l(fā)脹的眼皮，緩緩問道
“父親，我覺得匈奴人話里的意思似乎是在懷疑我們?yōu)鯇O國?！蔽虤w靡答道。
“不錯，烏維他們就是在懷疑我們。自從昆莫當年在使者蒲靡的建議下想要和大漢結(jié)盟以后，匈奴一直對我們就沒有放心過。這一次因為烏孫提供糧秣數(shù)量有些少，他們的疑心說不定還加重了。”大祿低聲道。
“那父親為什么要提出將狼騎交給匈奴人指揮，這樣烏孫國豈不是變得毫無還手之力？”翁歸靡疑惑地問道。
“就是毫無還手之力才好，這樣匈奴人才會對我們放心。我們只要拿出最謙卑的姿態(tài)，匈奴人是不會拿我們怎么樣的。”大祿語重心長地說道。
剛剛十四歲的翁歸靡，其實是大祿的第五個兒子，之前的幾個都半途夭折了。所以現(xiàn)在的翁歸靡就是事實上的長子，相大祿未來最有力的接班人。
已經(jīng)年逾不惑的大祿這一次把他帶上，也是為了給他長長見識。
“那其他國家，如果這些狼騎損失太大，等匈奴西征以后不會打過來嗎？”翁歸靡又問道。
“就算沒有了那萬余狼騎，我們?yōu)鯇O國的騎兵在西域之內(nèi)仍然是無人能敵，只有其他人有擔心我們的必要性?！贝蟮撟孕诺卣f道，“而且在匈奴西征的時候，我烏孫國拿出了這樣的誠意，就算是有所損失他們也是會有補償?shù)摹！?p> “父親說的沒錯?！蔽虤w靡低頭受教道。
“更重要的是，如果狼騎在西征的過程中損失過大。昆莫手中的兵力可就不如我了?！贝蟮摻器锏匦Φ?。
烏孫國此前的內(nèi)亂雖然迫于形勢最終合流，但是仍然是此前那種兩方各自握有兵權(quán)的局面。要不然大祿也不可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相大祿的位置上。
他是獵驕靡的次子不假，但恐怕烏孫的這位昆莫早就對逆子恨得牙根直癢癢了。
沒有他的野心勃勃想要用兵除去侄兒，烏孫也不會分裂，也就不會有近七年的損耗。烏孫更不至于是現(xiàn)在這個近況，連往日里并不放在心上的糧秣也成了大問題。
所以如果直屬昆莫的狼騎損失過重，他在國內(nèi)就更加的說一不二。昆莫獵驕靡的身體狀況這幾年已經(jīng)很差了，等到獵驕靡一死，他就可以利用手中的軍隊壓制侄子軍須靡。
到時候就是他沒有機會過一把昆莫癮，也要讓他的兒子翁歸靡有機會登上昆莫之位。
“這……”十四歲的翁歸靡可是真沒有想到父親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話里話外的意思，竟然是想要讓烏孫最為精銳的狼騎去給匈奴人做炮灰。
“狼騎雖好，但是他們不是我們父子的軍隊。這樣的人死了也不是我們父子受損。而且等以后我們掌握了大權(quán)，大可以自己訓練一只狼騎。”大祿看到現(xiàn)在還十分稚嫩的兒子，只好給他進一步的解釋道，“翁歸靡，你要記住，你和軍須靡不僅是堂兄弟，也是昆莫之位的最大競爭對手，所以要想方設(shè)法地將他們的實力打壓下去。要不是我的手中還有一支實力不弱的軍隊，可能你我父子早就是死人了?！?p> 被父親大祿這番教導給教懵了的翁歸靡在想了一會之后，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兒子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層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