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長得倒還不錯,小臉盤,大眼睛。
柳因風對著鏡子粗略比劃了一下,大致是個溫婉的姑娘,最重要的是,熱愛勞動,還做得一手好菜。
于是沈安然的衣柜里,幾乎就找不出幾件能讓柳因風滿意的衣裳來,在她看來,可以說是毫無美感,大約都是擼起袖子,直接下廚也不必心疼的。
不過沒辦法,到底不是穿在自己身上,也只能將就忍了,不過最后她還是勉強挑出了一件來,因為一會兒要出門。
“婆婆,我出門了!”柳因風吆喝了一聲,向著外頭走出去。
自從移魂到這副身體之后,她還沒有真正意義上出過門,不過對于如今所處之地,倒是慢慢弄了個清楚,然而距離南毒又實在是甚遠。
唉……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短短幾日間的嘆息,簡直要比她活過的二十多年里的還要多,而眼下嘆息的緣由卻不是別的,是當柳因風走出大門外,往道上一站前后左右看去時,她才真切意識到一個問題。
柳因風今日要去的,是一個叫做食安居的地方,但她根本不知道在哪兒?
“沈姑娘出門啊?!币还罩t子的中年婦人從前頭走過,一邊笑著和她打招呼,“有幾日沒見你了。”
“嗯,是啊?!绷蝻L只好敷衍著,然后在接下來短短的時間里,又有來往的好幾人,熟絡(luò)地與才出門片刻,還未找到路的她寒暄。
柳因風牽起嘴角笑臉相迎,內(nèi)心卻已有些煩躁,這時另一個年長的婦人走過她身邊,站停下來,便閑扯起家長里短。
她一邊下意識與人拉開距離,嘴里跟著敷衍道:“我婆婆也好,無事您就過去坐坐?!?p> “改天吧,我一會兒要……”
柳因風抬眼在街道左右瞥了瞥,然后立時接過了話來,“我正準備往食安居去,您一會兒要去哪兒,如果順路的話,我們就邊走邊聊吧?!?p> 婦人聽了,笑著擺擺手,“我這就要回家去,你既然要去店里,那就不耽擱了,先走了?!?p> 柳因風看了眼婦人轉(zhuǎn)身離開的方向,定了定便朝著道路的另一邊去了,左右眼前就只有這一條道,正好先走著,在找到食安居之前,也就當熟悉一下自家周遭的環(huán)境了。
粥鋪,糧鋪,布店……
她一邊走著,眼睛默默在街道左右劃過,不時和迎面走過的街坊點頭致意,然后柳因風就走到了一個分岔路口前,不得不暫停下了腳步。
顯然,這個鎮(zhèn)子上的人,幾乎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熟面孔,她沒理由也不能找人問,自己家的店鋪在哪兒?所以接下來……
柳因風正默默對著岔路兩下看去,等著做出一個抉擇的時候,她突然像是覺察到什么,別過頭往后側(cè)的方向看了看。
一派再平常不過的安寧畫面,來往走動的行人無一可疑之處,可就在方才,她卻明顯感覺到了,有一道異樣的視線沖著自己而來,不過眼下卻是幻覺般又了無蹤跡。
“呼……”柳因風平復(fù)了一口氣,想來是易地而處,還未習慣所產(chǎn)生的錯覺也未可知,于是便暫且將那一瞬間的感覺給放置了,也正是走神的這片刻,自后頭喊著沈老板的一個漢子,沖她站著地方趕了過來。
“沈老板,我正要去找你呢,上次和你說的給我娘過壽的事情,時間也將近了,關(guān)于宴席事宜我還想和你說說?!?p> 這人看著五大三粗,但面善又憨厚,再一聽他說話,便覺得這必然是個孝順的兒子,不過這些在柳因風看來也都無關(guān)緊要,包括什么宴席做壽的事情,亦是如此。
不過,眼下這人出現(xiàn)的時機倒是正好。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吧,去食安居?!绷蝻L說道,旁邊的人跟著點點頭,然后自然邁開步子,朝著將要去往的食安居方向。
食安居位于鎮(zhèn)子東側(cè),穿過兩條街巷,一路走來也不算太遠的一段距離。
柳因風在那幢掛著食安居牌匾的二層小樓前站定看了看,然后才一進門,就有人忙不迭迎了上來,“老板,您可來了?!?p> 胳膊上搭著布巾的人,一眼看去有些像個瘦猴子,個頭也不高,是個看著年紀不大的男孩兒,不過眼睛滴溜溜的,倒像是個機靈的模樣。
柳因風知道這該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不過姓甚名誰還不得而知,于是瞥了這人一眼,點頭應(yīng)了一聲,“嗯?!?p> “哎呦,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沈老板!”
旁邊一桌的一位中年男子,忙站起身迎著柳因風處走來,一邊扭頭對同桌的人說道:“這位就是食安居的老板,可是做得一手好菜,遠近聞名,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柳因風下意識嘴角抽搐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眼看就要在如此的盛情之下被推進廚房去了,卻也不好推拒。
不過雖然她不精于此道,卻也不乏信心,“美食我又不是沒吃過,還能比得上吃過的一品居?”她如此想到。
“既然如此,二位都先坐吧,我去去就來?!卑矒崃藞?zhí)著的老客,柳因風便又將領(lǐng)路前來的人交代給了店里的伙計,“交辦壽宴一事,有任何要求您盡管開口,先跟底下的人說就是?!?p> 柳因風說完,轉(zhuǎn)身看向上菜的那扇門后,然后徑直走了進去,眼下還沒到真正飯點的時候,店里的客人不算太多,廚房里也還算清閑。
一個洗菜的丫頭一見她進來也是一臉的笑,連帶掌勺的廚子麻利做完了手里的那道菜,然后沖她迎了上來。
“老板來了啊,這幾日您不在,可又有不少慕名而來,等著一嘗您手藝的客人呢?!闭f話的人額上泛著油光,個頭不高,身量倒壯,尤其那腰身格外粗些。
“嗯,外頭有桌客人正等著呢,我隨便做一道吧?!?p> 柳因風站在廚房中間四下掃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活蹦亂跳,游在水盆里的一條魚身上,下巴一揚說道:“幫我把魚處理了?!?p> 廚房里頭,一切好似都按部就班進行著,柳因風動作利落,舉手投足間自有別樣的風范,菜她是沒做過,但又不是沒見別人做過,再說了,難不成做菜還能比習毒煉毒難?
她隨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捧著案板上的各種罐子,隨手地往鍋里加料。
“幾日不見,老板的手藝好像更加進益了,老趙你說是吧?看那一個抬手加鹽的動作,都跟帶著風似得!”洗菜的小紅不禁搖頭贊嘆著。
她來這里的時間不長,總共也沒見過幾次沈老板親自下廚,不免心生向往,尤其是今日,只覺得居然還有人做飯的架勢能如此好看。
廚子老趙沒應(yīng)聲,只是嘖了一聲,然后默默盯著那灶前的身影,一時似有些迷惑,直到大菜出鍋,一盤魚捧上了客人的桌。
“沈老板的手藝,自當好好品嘗!”
一筷子下去的人最終愣了,半晌咂么著嘴里的味道,綠著一張臉,不禁哆嗦著嘴唇感慨道:“這莫不是您研究的新菜色?當真是有如人生百味,實在是一言難盡……沈老板好造詣?!?p> “呵呵?!绷蝻L笑笑沒說話,反正她是不會想吃自己做的東西,在做過了這么一道菜之后,她更是連廚房都不想踏進去了。
正在這時,來時同行的那位孝子還眉飛色舞地說道:“沈老板的手藝自然沒話說,到時候做壽的宴席還要勞累您掌勺了?!?p> 柳因風深吸了一口氣,思忖了一下處境,她是不想也懶得去應(yīng)付這些無謂的事與人,只能淡笑著告了一聲有事要先行告退,便向著門前走了過去。
待行至門檻處,她恰到好處地絆了一下,然后抓著一邊的門扇迎頭撞上,跟著摔下了兩級臺階,被趕來的眾人圍了上去。
“我們家老板嚴重嗎?”食安居里抬著自家老板,一同來到醫(yī)館的人問道。
“沒什么大礙,連皮外傷都沒有,你們抬回去,等醒來就是了?!崩洗蠓蚰碇?,不慌不忙。
大夫話音剛落,榻上的人就緩緩睜開了眼睛,還沒等身邊的人松一口氣,只聽見沈老板一手扶額緩緩說道:“這里是哪里?你們又是誰???”
“沈老板……你這是怎么了!?”
“沈老板是誰???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來了?!绷蝻L說著慢慢下了地,然后又被老大夫上前一頓診治,最終只得一個讓大夫自己都疑惑的結(jié)果。
“雖然實在診不出什么來,但人的腦袋實在金貴,我開些調(diào)理的藥,休息一段時日看看吧?!?p> “嗯,那好,我先回家了?!绷蝻L痛快應(yīng)下了,說著便準備告辭,但隨即又想到了什么,只好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對著屋里的人說道:“我忘了家在哪兒了,你們誰能送我一程?”
一道輕挑似耐人尋味的男聲,這時自身后傳來,“然兒,還是我來吧?!?p> 柳因風自然不知這出現(xiàn)在醫(yī)館外頭,親昵叫著沈安然的人是誰,不過至少她現(xiàn)在更加肯定了自己方才失憶的舉動,否則還不知要生出多少難以言說的麻煩來,與怎樣的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