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過意不去,提出留下楊靜和鄭凱文兩個人照顧病人,叫秦商霖和他們一起過去。鄭凱文等積極要求留下來照顧顧心。
秦商霖干脆利落地回絕他們的好意,說這里他們?nèi)松夭皇?,醫(yī)院環(huán)境不熟悉,和醫(yī)生交流溝通不如他方便。
李教授等人哪里知道他和顧心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貿(mào)然把顧心托付給一個陌生人,即使對方是哈文教授派過來的,他們一行人諸多不放心。但礙于對方的身份,他們不好明說,所以只能客氣地和他溝通。
秦商霖自然理解他們的顧慮,正要對李教授解釋什么,這個時候,哈文教授打來電話詢問他們出發(fā)了沒。李教授在電話里說明情況,哈文教授立刻表態(tài),讓司機送他們過來吃飯,秦商霖留下來照顧病人。
哈文教授在電話里狠狠夸了秦商霖一通,說這個男孩非常優(yōu)秀,也非常好。交給他做的事絕對妥妥的。他們夫婦倆把他當干兒子看,絕對信得過。
老同學發(fā)了話,李教授這才帶人隨司機離去。鄭凱文本來還要堅持留下來,被李教授勸走。鄭凱文很不放心顧心,他遲疑著不肯出去。
秦商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這個男生的眼神從頭到尾都在顧心身上,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辛苦秦總了。”楊靜他們紛紛向秦商霖禮貌地鞠躬致謝,楊靜推著鄭凱文出去。對方仍然是很不放心地望著床上的顧心。
其實顧心早就醒了。既然她沒有開口留下誰,秦商霖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思。
等他們離去后,秦商霖轉(zhuǎn)身回到病房,將房門虛掩,他一步步往病床走去。顧心等他們一出去,就睜開了眼睛。剛才那么多人,實在不好意思睜開眼睛面對他。她怕自己控制不了情緒,會讓大家震驚和猜測。
天花板安然無恙,地面也結(jié)實牢固??粗讲奖平?,顧心卻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整棟房子搖搖欲墜,快要坍塌的跡象。
眼淚猝不及防滾落下來,委屈,愕然和驚喜,全部跌落在秦商霖黝黑深沉的眸光里。
顧心目不轉(zhuǎn)睛看著他的走近,眼淚洶涌,呼吸困難,眼睛早已被水霧迷濕。他越走近,他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越成一道晃晃的黑影。
無限靠近。無限心慌。無限委屈。無限心痛。
他伸手就觸摸她的額頭,仍然發(fā)燙著?!靶男?,怎么這么不小心,腸胃炎又發(fā)作了,還感冒發(fā)燒,這么大人了,跟個孩子似的,一點兒也不會照顧自己?!彼麌@息,伸手將她臉頰的淚痕擦干。
顧心緊緊咬著蒼白的唇,眼眶蓄淚看著他。
他低頭看她,四目交匯。小姑娘的眼眶里淚水不停打轉(zhuǎn),一會兒又一波一波洶涌而出。他不停替她擦淚?!靶男?。”他低低喚道。
她的明明眼里充滿了驚喜和激動,卻在瞬間換成憤懣,她賭氣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他俯身看著她,她閉上眼睛,任淚水洶涌而出。他伸出手,再次用大拇指溫柔地替她擦拭。然后他撫摸她的額頭,還是老毛病,一發(fā)燒就折騰人,而且容易水土不服,腸胃炎也是老毛病了。
“心心?!彼偷蛦镜馈?p> 她將頭轉(zhuǎn)向里面,只顧哭,堅持不搭理他。好吧,一走就是六年,把她一個人扔下,一聲招呼也沒有。沒有任何交代,沒有任何消息。他把她當做什么了?既然不聞不問,為何突然出現(xiàn)于此?
上周在BJ地鐵口看見的那個背影是不是他?他怎么會在波士頓?太多的疑惑和驚訝,她來不及細想,只覺得看見他之后,頭愈發(fā)痛了,腸胃也揪成一團,人更加難受了,連心臟都窒息了,緊緊縮成一團,呼吸都困難。
“想喝水嗎?”他起身端來一杯溫開水。
她還是不理不睬。
他把水放在桌子上,往她臉朝向的床那邊走過去。
他一靠近,她又把臉側(cè)到另一邊去。他掰過她的身體,緩緩擁她入懷。
她堅持推開他,無奈力氣不夠。
“心心,對不起。是商霖舅舅錯了,不該不辭而別,不該丟下你?!鼻厣塘孛靼姿男那?,主動道歉。
顧心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整個人撲進他懷里。“秦商霖,你是個大壞蛋!”
“對不起。”他抱著她的頭,撫摸她的頭發(fā)。
“我不想見到你,你走。你走。”她忽然又從他懷里直起身子,將他推開。
他一把摟住她,緊緊摟著她,用下顎抵住她的頭部,細膩地摩挲著?!皩Σ黄穑男?。對不起?!彼磸偷狼福斡伤趹牙锿纯蘖魈?,嘶聲裂肺地飲泣。
她的眼淚又嘩嘩流落下來。
“秦商霖,你為什么把我一個人丟下?”她小拳頭錘他,抓起他胳膊咬他。
他不躲閃,任她在胳膊上咬出清晰的牙印。
“你為什么不理我了?”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他的心一陣劇痛,也不做聲,只默默凝視她。任她撕打,嚙咬,嚶嚀,抽泣和呻吟。直至她精疲力盡癱軟無力靠著她。
“心心,對不起。不要哭了,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地在你身邊嗎?我以后不會再離開你的?!彼偷蛧@息。
顧心聽到他后面那一句,驟然歇了淚,可憐巴巴地問道:“說話算數(shù)?”
“絕對算數(shù)。我們拉鉤?!彼斐鍪种割^去勾她的小指。
她破涕一笑。一顆懸得緊緊的心終于安妥些許。
“你為什么要不辭而別?”她還是幽怨不已。
“唉,就當你商霖舅舅當初是落荒而逃吧。當時的情況糟透了。以后我慢慢說給你聽。你好好休息,睡一覺,明天身體會好多了?!彼麥厝岬嘏闹谋?。漸漸地,她不哭了,在他懷里睡著了。他抱著她一動不動,她手腕間露出一截銀鐲子,正是他以前送給她的。她就一直戴著?也算不離不棄。心不由一痛,愧疚不已。
當時的情況的確糟透了,顧心不是不知道。所有的責任被他一個人抗下。當她后來聽李建說,秦商霖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筆錢,不但還清了鄧雅嵐的逼債,還把該付清的余款都結(jié)算了,包括兄弟們和職工的遣散費。
當時,顧心除了難過,更多的是擔心他。那種揪心的牽掛,混合著會痛的想念,如影相隨。
“心心,不要說太多的話,好好睡一覺,爭取早點痊愈。”他拍著她的頭,聲音一如既往那般溫存,低沉,直抵內(nèi)心的吸引。
她在他的軟言溫存下,漸漸睡去。
李教授一行人吃完飯后,在哈文夫婦的陪同下一起來到醫(yī)院看望顧心。顧心正沉睡著。
楊靜她們提出晚上由她們照顧顧心,秦商霖淡淡謝絕了。
哈文夫婦聽秦商霖說了他和顧心的舅舅是老同學,立刻支持他留下來照顧顧心。哈文夫婦一看見顧心,心里已然明白這個姑娘在秦商霖心中的位置。
他的錢包里那張顧心的照片,哈文妻子無意中看見過幾次。當時開過他玩笑,是不是女朋友的照片,秦商霖搖搖頭說,是同學的外甥女而已。
走進病房,看見秦商霖靜靜地凝視沉睡的顧心的眼神,她已然明白一切。
她立刻站在秦商霖這邊,叫李教授等人不要擔心顧心,包括接下來的兩日參觀行程,顧心全權(quán)交給秦商霖負責照顧,其他人好好去領(lǐng)略波士頓風光,好好享受波士頓美食。
哈文教授說,剛才秦商霖已經(jīng)和他說好了,李教授等人接下來的行程,他會派司機以及一個秘書全程陪同,吃住都由他安排好了。
李教授松了一口氣,顧心安排好了,他們的行程可以按計劃進行了。
鄭凱文卻無比失落。此時此刻,他爭取不到照顧顧心的機會,眼睜睜看著秦商霖留在她身邊。他對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子充滿了敵意。他看出他和顧心之間眼神曖昧,舉止親昵,非同尋常。
他忍不住不停打量著秦商霖。秦商霖感覺到這個戴眼鏡斯文俊秀男孩的挑釁眼光,他默默瞥了他一眼,隨即不再理會他在自己身上不斷巡掃的目光。以他對顧心的了解,這個男孩,是入不了她的心的。小姑娘的一顰一淚,已然剖析她的內(nèi)心,對他的情感依舊,不改初衷。
這是六年以來,最讓他振奮的一件事。今天也是他六年以來最開心的一日。金錢,名利,榮辱得失,莫過于床上這個女孩在他眼前乍然出現(xiàn)。
浮生悠悠,得她足矣。
秦商霖打電話給南西以及秘書將公司的事妥善安置。他留在醫(yī)院里守夜,寸步不離守著顧心。六年了,這張臉終于俏生生重現(xiàn)眼前,不由癡癡地凝視。人退去,一室的靜謐屬于他們。
顧心半夜醒來了,他起身倒水給她喝。她試著直起身子。他往床頭一坐,伸出右臂往她腦后一托,將她的上半身抱入懷里,一只手端著杯子喂她喝水。多年的照顧經(jīng)驗,他對她所有的習慣了如指掌。
要在以前,顧心的燒可能會反復無常,這一次出乎意料地退得快。半夜后她清醒許多,不肯睡了。她幽幽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思念那么痛苦,如今觸手可得。
他將她抱在懷里,手輕輕撫摸她的脊背,耳垂,臉頰。
“小舅說你回老家結(jié)婚去了?!彼y受極了。這六年,度日如年。幸好有繁重的課業(yè),無數(shù)的比賽和活動?!澳阕甙?,要不然那個女人又打上門來。”
“心心,我沒有結(jié)婚?!鼻厣塘剜嵵亟忉屩?p> 顧心驚訝地看著他。
“當初只是找個借口讓你小舅轉(zhuǎn)話給你,你太小,很多事不明白?!彼麌@道。
那年他把三百多萬打在鄧雅嵐的賬上,彭林軍得知后曾打電話過來追問他什么意思?他在電話里沖自己咆哮,發(fā)脾氣,并且堅持退還給他。但他已經(jīng)把國內(nèi)所有的賬號注銷,孤身前往深圳小姨處安身,等待簽證去美國。當時他隨意對彭林軍撒了個謊:他答應回山西老家繼承家業(yè),和之前那個找到大學里來的女子結(jié)婚,錢是他父親給的。
“什么意思?為什么要找一個跟別人結(jié)婚的借口?”
太多的話想問,太多的疑惑,思緒紛紛亂亂,于是什么也不說,只幽幽地看著他。
“心心,你身體虛弱,現(xiàn)在什么也不要問了,等你病好了,我慢慢說給你聽。我只告訴你,這一次,商霖舅舅再也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會永遠陪著你?!?p> 他撫摸著她的頭發(fā),這么真實。這一次,不是夢。他反復對她承諾著。他觸摸到她的發(fā)絲,她的耳垂,她滑膩細的臉頰,清瘦的背脊骨。她瘦了,也長高了,體型發(fā)育得愈發(fā)婀娜多姿。
“肚子還痛嗎?”他附耳低語。
摸摸她的額頭,燒雖然退去,但她的身子還是很熱,滾燙,內(nèi)衣濡濕。
半夜她的燒起起落落,似乎退了,過半個時辰又有反復的癥狀。他起身用濕毛巾反復給她擦拭額頭,頸脖和手心。
她在夢里反復叫著他的名字。即使人昏睡中,眼角不時有眼淚溢出來。
他忽然自責愧疚。六年了,他刻意隔離有關(guān)她的一切。僅僅為了她媽媽彭琳藍那個可笑的警告?那時的他一無所有,而且年齡比她大那么多。在彭琳藍眼里,無家世,無背景,無收入,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都成問題,還敢糾纏她的女兒顧心?話很難聽,但也切中要害,實事求是而已。
除了不辭而別,他別無退路。他回到山西,第一次在父親面前開口借錢,終以讓步的姿態(tài)收拾殘局,而后決絕地離去。
在美國之后,時間越長,他越心生悔意。每每想起她,愧疚難當,后悔莫及。難道他的離開,彭琳藍就會好好陪伴顧心的左右?她會舍得放下她的名利場,榮冠以及閃亮的舞臺?她還不是照樣將顧心的丟給孤寂和孤單,讓這個小姑娘獨自面對成長、生病和憂傷?
這六年里,她難道沒有發(fā)過燒?生過?。勘瘋麜r,落寞時,誰陪伴她?
牽掛無所不在。思念與日俱增。卻隔著重洋,隔著時間的距離。
他的心緊緊揪著,痛著。他伸手撫摸她清瘦的臉,愈發(fā)俊俏,清麗,美得像一朵出水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