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條路通向哪里
天空上雨云積聚,厚重的雨云擋住了陽光,透過云層投射下來的日光也灰蒙蒙的,不大明亮。樹林里處處有參天古木,樹冠傘一樣張開,擋住了大部分的光亮,只有那么一點(diǎn)灰暗的光漏過樹葉的縫隙,來到地面。
三個小娘子走了已經(jīng)有大半個時辰。雨后山路泥濘不堪,三個小娘子走得艱難,為了腳下清凈些,都不顧形象地將裙擺系在腰上。楚沐嫣持刀開路,柳姿紊在后方隨時準(zhǔn)備扶一把歪歪倒倒卻還是在頑強(qiáng)行進(jìn)的白秋絮。走著走著,在前方的楚沐嫣停下了。
“聽,是不是……有水聲?”楚沐嫣問。
白秋絮和柳姿紊都停下,側(cè)耳細(xì)聽,確實聽到左前方傳來水聲。
“像是有條河?!卑浊镄醯?。
楚沐嫣一怔,問:“我們來時有聽到水聲嗎?”
“似乎……沒有……我沒有聽到?!卑浊镄醯?。
然后,兩人齊刷刷地看向氣喘吁吁追上來的柳姿紊,白秋絮問:“來的時候你聽到水聲了嗎?”
“什、什么水聲?我沒聽到、到啊?!绷宋纱蒙蠚獠唤酉職?,“哪里、哪里有水?我、我快渴死了!”
渴?白秋絮和楚沐嫣不約而同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們?nèi)タ纯??”楚沐嫣提議道。
白秋絮看著前方僅容一人通過的刀劈的路,有些遲疑,道:“不妥,我們?nèi)羰钦也坏交貋怼?p> “放心,像這樣!”楚沐嫣走時拿上了繩子,她選了一顆不粗不細(xì)的樹,用繩子纏上去打了個結(jié),道:“我們放著繩子走。聽這聲音,似乎沒有幾步路,若繩子放盡了還找不到,我們就回來?!?p> 白秋絮沒有猶豫,她卻是需要水,不論是喝一口還是鎮(zhèn)一鎮(zhèn)燒得發(fā)脹的腦袋,遂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p> 柳姿紊也忙不迭點(diǎn)頭,她哭了好久,早就口干舌燥,只是那二人留下的行囊里沒有水,她也只好忍忍。
三個女孩辨著水聲前行。
三人沒有走太遠(yuǎn),楚沐嫣將綁三人的繩子都接上,最后一根繩子沒有放完,就看到前方一條小溪淌過。小溪不深,水流清澈,三個女孩子都激動了一番,上前汲水。
溪水清甜,仿佛是山中泉水。
低頭汲著水,白秋絮喝著喝著,突然看見水面倒映出了一張毛茸茸的狐貍臉。她愣愣地抬頭,看到對面溪水對岸一只白得發(fā)光的狐貍低頭優(yōu)雅地伸出舌頭舐水,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
白秋絮見過狐貍,朱尚書的孫女就養(yǎng)著一只,她還去逗弄過。但她沒見過白得沒有一根雜毛的狐貍,更沒有見過這么……優(yōu)雅?這般“優(yōu)雅”的狐貍。
白狐低著頭,仿佛沒看見她們?nèi)齻€大活人一般,旁若無人地喝水。
“阿絮,你怎么……”楚沐嫣見白秋絮抬頭愣愣地看向前方,疑惑地順著她的目光向前看,見到白狐時,愣住了。
柳姿紊喝飽了水,抬起頭,一眼就見到了白狐,驚得說不出話來。
若是見了其他動物,柳姿紊定然要被嚇一跳,但這只狐貍渾身白毛實在太惹人眼球。
三個女孩兒就這般愣愣地盯著喝水的白狐。
白狐喝足了水,自顧自舔了舔嘴邊沾了水的毛發(fā),抬頭和她們對視一眼。
“……這……這身皮毛若是做成衣裳……”柳姿紊怔怔的,白狐皮,純色的白狐皮,在京城可是有價無市的皮子??!若是做了衣裳,那定然羨煞旁人!
想著,柳姿紊苦笑著搖頭,都什么時候了,她竟還有心情想著做衣服。
白狐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掃過,最后定格在燒的面色通紅的白秋絮臉上,歪著頭露出一絲打量的情緒。
打量?
白秋絮從這只狐貍眼中讀出人才有的情緒。
迷迷瞪瞪的,白秋絮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落入那片湖水中,湖水深處,黑暗中的白色巨獸,口吐幽藍(lán)火焰的白色巨獸似乎漸漸浮出來,那是……那是狐……
“啊——”
楚沐嫣突然尖叫一聲,對面的白狐仿若受驚般迅速地竄入身后的灌木叢中,兩三下便消失了蹤跡。白秋絮和柳姿紊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怎么了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柳姿紊慌張不已。
白秋絮轉(zhuǎn)過頭看見楚沐嫣臉色都白了,忙問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楚沐嫣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低頭死死盯著手里的繩子,繩子軟軟地躺在她手里。
“我一直拉著這根繩子……”楚沐嫣艱難地組織語言,想要將事情說清楚,“我一直拉著這根繩子,用力地拉著,我一直能感覺到繩子的那頭拴著一棵樹。
“但是剛剛,我突然感覺到繩子那頭沒有東西了,像是……繩子斷了?!?p> 三人趕緊順著繩子往回走。
連最鎮(zhèn)定的白秋絮在聽到繩子斷了后,都有些失了方寸。三個女孩兒無一人想過,這林子里是沒有人的。楚沐嫣也沒有想過,方才繩子是突然就斷掉的,她什么都沒感覺到繩子就斷了。林子里又沒有人,那是否有野獸?三個人急匆匆趕過去,和著急給野獸送口糧有什么區(qū)別?
三人順著繩子趕到繩子的盡頭時,發(fā)現(xiàn)繩子是掉地上了。楚沐嫣給繩子打的結(jié)還在,繩子也一副方才還拴著樹的樣子,但是——
樹不見了。
樹就像是突然消失的一樣。
三個女孩兒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慘白的。她們親眼看著楚沐嫣將繩子綁在樹上,為了防止繩子沒拴牢,楚沐嫣還在樹杈上多繞了一圈。
但是現(xiàn)在樹沒了。
為什么會這樣?
現(xiàn)在的情況明顯超出了三個人的認(rèn)知范圍。
“是不是……是不是樹……樹成精自己……自己走了……”柳姿紊哆哆嗦嗦道。
另外兩女都瞪了她一眼,楚沐嫣提醒她:“不要亂說?!?p> 沉默良久。
最后還是白秋絮打破了沉默,道:“趁天還沒黑,我們趕緊走?!?p> 另外兩女都忙不迭點(diǎn)頭。
樹沒了,幸好開路的痕跡猶在。楚沐嫣帶領(lǐng)著兩女繼續(xù)前行。
三個人沿著路往前走。這次,三個人都保持緘默。白秋絮隱約覺得頭腦清明許多,一摸額頭似乎沒有那么燙了,身上不似方才那么冷了,像是退燒的模樣。她說她仿佛是退燒了,這是個好消息,三人間的氣氛沒那么沉重了。
三人走著走著,走著走著,直走到夕陽西斜,卻還沒有到能容馬車通行的大路上。
“怎么、怎么還沒到,天都快黑了!”柳姿紊忍不住,急道。
白秋絮和楚沐嫣都默默的。
柳姿紊或許沒有感覺到,但她倆都感覺到了。
來時,路是往下走的。白秋絮和柳姿紊都感覺到快要掉下去,若不是那娘子一手扯著一個,她們倆早摔得皮開肉綻。這般推測,回去的路應(yīng)當(dāng)是往上走的。
然而,沒有,她們一直在往地勢更低的方向走。
楚沐嫣能辨認(rèn)出開路的刀痕跡,前方灌木叢上的刀痕和黑臉大漢的刀痕一致。她從小便跟著爹爹認(rèn)識兵器,對刀痕的辨認(rèn)很有心得,這一路的草木刀痕不會有錯。
就算有錯,那這般刀痕說明前方定然會有人開路,定然是有人的。
可是,沒有。
她們已經(jīng)走了比來時更久的時間。
走了那么遠(yuǎn),天都快黑了,叢林卻一望無際。
不止是柳姿紊沮喪,清楚來路的她們兩個比柳姿紊更沮喪更恐懼!
她們到底在往哪里走?這條路是通向哪里的?
現(xiàn)在,白秋絮和楚沐嫣只能用“既然這條路是人力開辟的,那前方必定有人”的想法來安慰自己,才能使自己不崩潰。
“你們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是不是累了?我們歇會兒好不好?就一會兒……”柳姿紊氣喘吁吁地哀求。
天快黑了,空中厚重的雨云不知何時盡數(shù)消散,露出西沉的斜陽。頓時霞云萬丈,林子里黑暗卻逐漸吞沒霞光。
這一切都不正常,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