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他們來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
我和張老頭,就一直坐在那馬路邊等,等了好久好久。
我看到,李香坐著一輛小轎車而來,開車的,正是那肥頭大耳的中年大叔,坐在副駕座的就是李香。
當(dāng)她打開車門,從副駕座上下來時,依舊打扮的那么時髦,那么艷麗。
她走到張老頭的跟前,坐在地上的張老頭,咧嘴一笑,趕緊站起來拍打屁股,還不忘問候一句,“來啦?”
李香將墨鏡給取下來,沒有憐憫的眼神,只是對著張老頭翻了個白眼,還罵了一句。
“活該!多大的人呢,做點事還這么不長腦子?”
張老頭習(xí)慣性的抬手繞著后腦,不好意思的說,“劉二娃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哪兒曉得...”
“劉二娃進(jìn)縣城后,回過村里一次嗎?你沒聽到鄉(xiāng)親都在說,劉二娃不是以前那個老實的村娃了,你...哎,被騙了多少?”
聽著李香的話,我竟然感覺到,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兩...兩萬!”
“你就是太善良了你,活該被騙!”
李香還在罵,我與張老頭的眼神,卻凝視到了小轎車上。
一直緊閉的駕駛車窗被緩緩搖下來,里面露出那肥頭大耳的中年大叔,他扯著嗓子罵咧咧的喊,“快點,他媽的,來敘舊來了?”
那一刻,我又看到張老頭渾身顫抖了一下。
老頭的眼神中,閃過一抹難以擦覺的動容,看著那中年大叔一身時髦的打扮,再看看張老頭那一身粗衣布褲,差距戛然而生。
我不曉得張老頭當(dāng)時的感受,我一心只想尋找李立。
盡管小轎車后排座位的車窗上,貼著黑色的膜,擋住了里面的視線,可那金黃金黃的毛,怎么也擋不住這孫子耀眼的色彩,把我激動得,抬腳就往小轎車位置跑去。
跑到那車窗前,不顧那中年大叔嫌棄的眼神,我對著窗戶大喊。
“李立,李立,是我,你出來呀?!?p> “李立?”
“孫子,你聾了嗎?”
我不曉得李立為何不理我,他側(cè)著頭,懶散的靠在另一邊車窗前,那張臉,就如往日在課堂里一樣,一直看著車窗的側(cè)面,并未看向我這邊。
我急了,我抬起手去敲那車窗,‘咚咚’聲下,并沒有引起李立的注意。
反而是那大叔,伸出手指著我罵道,“哎哎哎,敲什么敲?敲壞了你賠得起嗎?快滾開?!?p> 確定李立是不想理我后,我眼中忽然涌起一股霧水,本來有車膜擋住,再加上眼睛的模糊,我只看到那一團(tuán)黃色,在眼中飄動,隨后我轉(zhuǎn)過了身。
那一刻,我一度認(rèn)為,李立有錢了,就把我忘了,忘恩負(fù)義的家伙。
直到后來,我才曉得,并不是這樣!
當(dāng)然,這也是后話。
等我回到張老頭與李香跟前時,已經(jīng)看到李香,從她的挎包里,拿出了厚厚的五萬塊。
張老頭說什么也不接,一直重復(fù)著,“要不了這么多,一萬就夠了?!?p> 我不曉得在我剛才跑開后,他們聊了什么,我只看到李香,很是冒火,將那五萬塊硬塞到張老頭的衣包里,并伸手指著張老頭的鼻子說。
“張建,你別倔了,陽陽要報名,開學(xué)后還有很多地方要用錢,你想讓他又陪你去睡公園嗎?”
這句話,使極度要強、極度倔強的張老頭,突然停下了禮讓的動作。
他捏著包里的五萬塊,故意側(cè)過腦袋不讓我看到,并抬起自己的左手去擦拭眼眶。
后來...
是李香帶著我爺倆,跑到縣城里,找到那一棟筒子樓。
筒子樓居住著各型各色的人,而李香說,這間僅有一主一臥的,四十平不到的小屋,是他二舅留下的。
有了住處,我心頭又是高興,又是難過。
高興李香不忘咱們,還這么幫助我爺倆,難過的是,我站在三樓的窗戶邊,看著樓下的小轎車,看著車窗邊的李立,他就如我們第一次認(rèn)識一樣,一直傻傻的看著車窗外。
張老頭再沒了之前的倔強,看著四十平的小屋,不斷感謝著李香。
李香帶上了墨鏡,站在門邊說,“縣城里可不是咱鄉(xiāng)下,自己多長個心眼,別那么傻了。”說完,就要邁腳離開。
張老頭卻突然抬起手制止道,“李香?!?p> 李香回頭,看著張老頭欲言又止的表情,等了幾十秒不見張老頭說話。
直到老頭嘆出一口氣后,才喃喃說,“五萬塊,是我借你的,我以后一定還你,謝謝你還肯幫我,謝謝!”
李香又摘下了墨鏡,露出那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呵!你拿什么還?”
說完,她下樓走了,我和老頭站在窗戶邊,看著小轎車卷起塵土,呼嘯著駛離了視線內(nèi),我的心在觸動,我為了李立而觸動,我想,張老頭也在觸動吧。
他在窗戶邊,站了好久好久...
初中生涯開始了。
報到那天,人山人海,縣城一中,可謂是森羅萬象!
為何這樣說?
開學(xué)前我不曉得,我也以為我身旁的同學(xué)們,與我家境別無二致,后來才曉得,有些人出生,就決定了高度。
一中的同學(xué),有家境富有的,也有權(quán)勢的,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它是一座極其包容的校園,在這里,它可以接納你的懶惰,也可以采納你的努力,它不會因為誰的調(diào)皮而改變了校風(fēng),只會因為誰的努力,而更加出名。
那一天,張老頭拉著我,累得滿頭大汗。
他說,“我下地干活,去鎮(zhèn)上打工,都沒這么累這么擠過?!?p> 確實,那一天,每一個報到處,擠得人頭皮發(fā)麻,單是排隊就能排上幾個小時。
在人群里,我一直眺望著人海,似想尋找到那一頭黃發(fā)的李立,可無論我怎么尋找,那一道身影再沒有出現(xiàn)。
一直到了開學(xué)那天,我被分在了初一二班,李立,卻不曉得被分在了幾班。
那一刻,我坐在第五排左手邊的課桌上,低下了頭,回憶起我與李立的約定,他曾信誓旦旦的給我說,他要坐在我的身邊,我們要這樣一直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