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暴雨
夜晚，推開門的西德看著熟悉的房間松了口氣，疲憊也在這一刻從四肢涌出，把他淹沒。
今天沒打斗技場，那份疲憊卻比平日里要嚴重數(shù)倍。
“娜絲莉…”
“嗯？”
“今天推了你一下，真是對不起啊?！蔽鞯聞幼骶徛匕驯成系膭η市断?，掛在一旁，聲音與姿態(tài)好像一時間老了幾十歲似的。
“沒事的，我知道西德你也在氣頭上?！蹦冉z莉聲音輕弱，她看著眼前的少年有些心疼。
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太過突然，她對于那些孩子并沒有寄托過重的感情，但西德和她不一樣。
“嗯。”西德點點頭，坐在了一邊的沙發(fā)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娜絲莉坐在了他身邊，將他溫柔的摟如懷中。
一道閃電劈過劃破了夜空，傾盆大雨擊打在了窗戶上。西德的心卻隨著娜絲莉的擁抱而溫暖了許多。
“累了嗎？累了的話就好好休息一下吧?！?p> “累是不累，只是覺得……有點堵得慌?！编奈鞯卤犻_眼，看了眼身邊的娜絲莉。
“沃爾呢？你下午幫她干了些什么?！?p> “下午處理了一些善后的工作，我走的時候，沃爾在墓園里，她說她想一個人待會兒。”
“一個人待會兒？不行，她這個時候單獨一個人太容易出事了?！睋u搖頭的西德從娜絲莉的懷抱中鉆了出來。
“墓園在什么方向？我去找她。”
外城的綠化帶一角，灰色的石頭柵欄圍出了一片墓園。這里本來是為了尊重原住民的喪葬傳統(tǒng)，但隨著外來人口與商人逐漸在城市生根發(fā)芽，這份傳統(tǒng)也被外來文化漸漸沖淡。如今這處除了一個守墓老人外再無別人管理。
遍布的雜草長滿了除了小道之外的全部地段，老舊的墓碑爬滿了青色植物，而在那些老舊之中，另外有著一片新立的墓碑。
夜風與雨水從千穿百孔的斗篷外漏入，吹打在焦黑的皮衣上。坐在墓前的少女低著頭，紅色的眼瞳像是火焰熄滅的火堆，只有點點火星還維持著那份尚未被吹散的余溫。
她一手握著十字架，另一手中卻握著一瓶酒，隨著晃蕩抿上一口，就這么在風雨中靜靜坐著。
頭頂?shù)挠甑瓮蝗槐荒Яφ诒?，隨后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就這么被風吹雨打過一夜，第二天你要的身體可要廢一半了?！蔽鞯碌穆曇粲蛇h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不去睡覺嗎？”
“不…我們那里有守夜的傳統(tǒng)?！蔽譅柕穆曇粲行┥硢?。
“其他的孩子呢？”西德看了眼積水的石磚路，一屁股坐了下去。
“暫時和養(yǎng)師住在醫(yī)院和旅館里?！闭f著的沃爾喝了口酒，醉醺醺地轉(zhuǎn)過頭來，“西德，你還有錢嗎？我想借點……”
“存款不夠了嗎？”坐在地上的西德隨手拔起一根草叼在嘴里，就著雨水細細咀嚼著草的枝干。
“嗯，受傷的太多了，幾乎都被燒傷了?！?p> 西德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黑卡交給了沃爾。
“寫上800金去取吧，盡量治一治他們吧?！蔽鞯抡碇p手朝后倒去，躺在了草地上，枕著一塊墓碑的小臺階。
簡單的小法術(shù)包裹著他，天空中落下的雨滴在他面前流開。
“謝謝…這些以后我都會還你的?！蔽譅柭槟镜馗兄x著。欠了很多的她似乎已經(jīng)有些習慣了。
“還什么，反正也不是我的錢?！蔽鞯律钗豢跉馔焐系臑踉疲拔液驮吕湔勥^了，她同意把剩下的孩子都收入麾下了?！?p> “……”低頭的沃爾眼神黯淡。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東國人再狂也不會對著當?shù)亟M織動手的，這樣一來你就不用擔心他們的安危了?！?p> “不過代價之一，是他們將來會成為月冷這個情報組織的一員，更加可能被派往東國去發(fā)展情報?！蔽鞯侣曇舻?。
“你還有什么意見嗎？現(xiàn)在我和月冷還不算成交，有意見的話趕緊提出來，等到我從賽克莉爾走了之后就沒機會了。”
“嗯…沒有。謝謝你，西德?！?p> “謝什么。”西德的腦袋朝后仰了仰，看著墓碑上刻著“波奇·斯里蘭”的名字。
“我是為了他們，不是為了你?！?p> “我說過的吧，對于路邊的孤兒我還是會伸手幫上一把的。但更多的就別指望我去為他們想了。我還有自己的生活，不會因為他們而止步?！?p> “你也早點從這次的陰霾中走出來吧，你不是也有著生活要過嗎？”
“嗯…哼哼~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你。”微微一笑的沃爾抱著雙膝，將頭埋在膝蓋中。
“對了，你之后要干嘛？回東國去嗎？”
“我會回家一趟，但不會再回那個籠子了。”攥緊了手中染上灰黑的十字架，沃爾迷茫的聲音突然冷了下去。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p> “看來已經(jīng)做好覺悟了呢。”西德翹起一條腿，輕輕晃蕩。
“我會用我的方式去結(jié)束這件事。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是想報答你一下。”
“報答我？沒那個必要，我的實力還需要你報答嗎？”西德輕佻的聲音帶著滿滿的自信。
“哼，我感覺得出來?，F(xiàn)在的你，也在迷茫之中呢。”仰頭的沃爾痛飲了兩口，對著西德晃了晃手中的酒瓶，丟了過去。
“喝口吧，暖暖身子。”
一言不發(fā)的西德接過酒瓶，一旁的沃爾好像是看透了他一樣說道：“因為你要對壘的，可是當今世上最強的戰(zhàn)士。”
“聽你的口氣，你見過他嗎？”
“嗯，前不久去南關(guān)的時候見過一面?！蔽譅桙c點頭，閉上了眼睛淡淡道：“他就像是個普通的老人一樣，白發(fā)白須一身白衣，沒有什么天下第一的氣場，就是十分普通的一個老人?！?p> “但他在軍營中拔劍揮出那一下的時候，我的腦海里就已經(jīng)把他與那名字結(jié)合在一起了。”
“哦？”喝了口酒的西德把酒瓶遞了回去，格外好奇地看著沃爾，等待著她的下文。
“北嵐月冷的刀法有岳的那股味道，但岳幾乎將那份技藝發(fā)揮到了極致。”沃爾一邊回憶一邊閉上了眼。
“他揮出的一劍，不像是東國那些把速度練到極致，追求一瞬擊殺的拔刀客，而是一種高山流水的自然。你能很明顯的看見一道軌跡，但你的速度就是追不上他……我敢斷言，即便是東國最強的拔刀客，也會隨著劍的落下而被斬殺?！?p> 沃爾的聲音突然間便喚起了西德的記憶，他恍惚之間想到了某天晚上泡澡時，腦海中出現(xiàn)的那副景象。
那個老人只是從人群中走過，那些敵人便被盡數(shù)斬殺，整個過程沒有半點的突兀顯得十分自然，甚至連與岳那對黃綠雙劍撞擊的聲音都沒有。
西德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但顫抖很快就變成了尊敬與渴望，他眼中的戰(zhàn)意熊熊燃燒起來。
“嘿，真是光說就已經(jīng)忍不住要和他比劃比劃了呢?！?p> 沃爾側(cè)首看了眼西德，眼中滿是羨慕。
“單純?yōu)榱藨?zhàn)斗而興奮的性格…還真是讓人羨慕啊?！?p> “與其說是戰(zhàn)斗狂，倒不如說是對榮譽的渴望啊！”西德一挺腰坐了起來，瞬間干勁滿滿。
“如果能堂堂正正地擊敗岳，我就可以名垂青史了，所有人都會由衷稱頌我。無論是我的塑像，還是那些對我憧憬的目光……”西德攥著手，眼中帶著難以言說的憧憬，“想想就讓人興奮??！”
“哼…”沃爾勉強笑了笑，低頭看向手中的酒瓶。
“我會幫助你把這件事了結(jié)了，算是對你的報答。那之后，我會回東國把我的事情處理一下?！?p> “有必要這么做嗎？”
“給我個報答的機會吧，等我回東國了，說不定我們就再也無法相見了。我可不想帶著一份人情賬去地獄?！?p> “嗯……好吧。”點頭西德回頭盯著墓碑上的名字，漸漸出神，好一會兒他把手伸向沃爾。
“？”
“酒，遞給我?！?p> 沃爾晃了晃瓶中還剩一半的酒水，遞給了旁邊的西德。少年舉著酒瓶朝前伸去，與石碑碰了一下。
“好好休息吧，在另一個世界也別忘了要當個商人想法?！编哉Z的西德傾瀉酒瓶口，將酒水對著墓碑灑下些許，把酒瓶又遞給了沃爾，順道拍拍她肩膀。
“白天我說得那些都是氣話，別太放在心上?！?p> “嗯…我沒那么傻啦，不用擔心我。”始終低著頭的沃爾勉強發(fā)出一聲沙啞而疲憊的笑聲。西德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朝外走去。
“早點休息吧，他們的靈魂在看的話?？隙ㄒ膊幌Ｍ匆娔氵@樣傷心?！?p> “嗯，放心吧。”沃爾輕輕揮手，告別了身后離開的少年。
她漸漸抬起頭來，伸手輕輕拂過模糊的眼角，舉起酒瓶再度飲下。
長長的嘆息隨著風聲消散在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