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韓國大將軍韓圭唯一的兒子,韓布從小耳濡目染,也算熟讀兵法,其深知像今天這般能使盤郢之虎深陷絕境的戰(zhàn)況可謂千載難逢,如果不好好把握住機會,將來悔斷腸子的時候都有!
于公子言被麥奘斬首的檔口,韓布順勢成為了長平十?dāng)?shù)萬韓魏聯(lián)軍的領(lǐng)頭羊,在他的帶領(lǐng)下,魏武卒化悲憤為力量,那叫一個越戰(zhàn)越勇……至唐休突圍之時,丹陽軍所部已然十不存一。
足足三天,在唐休率部逃出長平以后,韓布領(lǐng)兵一路追趕,直接打到了曾國邊境……
“主公,我們好像迷路了!”
所幸死里逃生的馬三渾身衣不蔽體,急慌慌跑到了唐休身邊,望著自家主公那狼狽不堪的模樣,他心中隱隱發(fā)痛,卻又無可奈何道:“地圖在文書身上,他……末將都找不著他的人了!”
“嗚嗚……”
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哭聲的時候,唐休從混沌中醒過神來,隨手將馬三扒開到地上,他氣喘吁吁的疾步來到了掌旗兵的跟前,抬腿便踹道:“你哭什么!”
“噗通……”
掌旗兵偌大一個漢子,被唐休一腳踢翻在泥坑里,因饑寒交迫,他連再度站起身來的力道也沒有了,只能仰面朝天,抱著一根光禿禿的旗桿嚎啕悲呼道:“主公,小人把戰(zhàn)旗……弄丟了,嗚嗚嗚……”
“嗚嗚……”
“天吶……嗚嗚!”
“都不許哭!”藏身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谷里稍作停歇,唐休滿臉猙獰,見左右盡都失魂落魄,他顫抖著肩膀,不斷咆哮道:“丟了就丟了,只要能回到丹陽,咱們還能豎起一千面,一萬面同樣的旗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殺呀!”
“楚軍在這里,殺啊!”
“跑,快跑!”
“啊,魏軍來了……救命吶!”
“主公快快上馬……”
“撤!”
“……”
幾次三番的亡命奔逃,使尚且能跟上唐休腳步的楚軍越來越少,甚至連他自己的隨身佩劍,亦在慌亂中不知遺失去了何方。
“尉遲言絕對沒有這樣的謀算!”
駐足在眼前這攤亂石叢生的小溪邊,唐休虎目含淚,恨聲自言自語道:“到底是誰?是誰!”
“主公……末將餓了!”
“把剩下的戰(zhàn)馬都?xì)⒌舭?,不要生火,將就著吃吧!?p> 回頭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麥奘,唐休強笑道:“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nèi)毴驳?,都帶回去!?p> “羊舌甲!”
等到麥奘領(lǐng)命前去殺馬,唐休招手喚來了正趴在溪邊大口灌水的羊舌甲,吩咐道:“你去看一看,我們還剩多少人?”
“喏!”
“主公!”沒過多久,馬三又腳步蹣跚的湊到了唐休的身邊,伸手遞上一塊血淋淋的馬肉,咧嘴苦笑道:“您先吃吧!”
“沒了?”眼瞅著馬三手中那不足巴掌大的一塊馬肉,唐休有些愕然,欲哭無淚道:“就這么點兒?”
“總共就剩下十四匹戰(zhàn)馬了,除了您的坐騎,其它的都?xì)⒘恕瓕⑹總兌拣I急了,連骨頭都沒放過……”
“把我的那匹也殺了吧!”
“主公,您得活著回去,沒了戰(zhàn)馬怎么能行!”
“去,殺了它!”
“嗚嗚……”
迎著唐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馬三突然就情緒崩潰了,不自禁癱倒在地上以手覆面,失聲痛哭起來。
“主公!”
還沒來得及對馬三多作安撫,羊舌甲又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唐休的身邊,拱手單膝跪地道:“我軍還?!€?!?p> “還剩多少?”
“二百九十六!”
“……”
隨著羊舌甲的話一落音,小溪邊頓時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連聲嘶力竭的馬三亦不由得止住了哭聲。
難以言表的無力感從唐休腳下升起,囫圇蔓延至全身,使其半晌不得動彈,從軍六年,他可以說是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失敗,足足兩萬五千余壯士……幾乎是全軍覆沒了!
“主公!”
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令唐休眼前一黑,差點兒沒脫力摔倒在地上,好在羊舌甲見狀不妙,及時扶住了自家主公的臂膀,繼而聲淚俱下道:“請主公保重身體,將就著,吃點東西吧!”
“蒼天吶……”
在羊舌甲的細(xì)心攙扶下,唐休緩緩坐到了神思恍惚的馬三身邊,言語哽咽道:“說好要帶他們回去的……事到如今,我還有何顏面去見……家鄉(xiāng)父老啊!”
“大丈夫該當(dāng)戰(zhàn)死沙場,何須馬革裹尸!”
“樊城軍一萬將士……這才幾天吶?”唐休顫抖著嘴唇,幾欲肝腸寸斷道:“我對不起伯嬰兄??!”
“主公,只要您還活著,我們就有希望!”
“是啊主公!”自知沒有太多悲春傷秋的余地,馬三咬牙回過神來,與羊舌甲一左一右圍攏在唐休的腳下,定定道:“魏人多夜盲,我們可以等到天黑之后出發(fā)筆直向東邊走,應(yīng)該就快到隨州了……到了隨州,就安全了!”
“隨州!”
“對,隨州……”見自家主公臉上的悲痛稍稍減緩了不少,羊舌甲趁熱打鐵,接口繼續(xù)勸慰道:“那里駐扎著曾國的三十萬大軍,有他們在,主公一定能安然無恙的回到丹陽!”
“丹陽!”情緒感染之下,唐休臉上逐漸恢復(fù)了光彩,無限憧憬道:“吾楚擁兵百萬,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主公英明!”
“那些殺不死我……只會讓我更強大……我有丹陽軍!我有千葉甲!我乃盤郢虎,我能……萬人敵!”
說完,唐休一把奪過了馬三手中那血乎淋湯的碎肉,也不管它是否干凈,連忙就塞進了嘴里,兀自大快朵頤起來。
……
當(dāng)唐休和他手下的殘兵敗將們摸黑鉆入了上黨與隨州交界處的崇山峻嶺,羽扇綸巾的孫愚一邊左擁右抱著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婢,一邊驅(qū)使著小廝催動了牛車,堪堪攔在了正對楚軍窮追猛打的韓布大軍之前。
“先生何故阻我去路?”
“哪能哦……”待到韓布打馬湊近了牛車,孫愚抬手掀開了惟簾,似笑非笑道:“將軍說笑了!”
“據(jù)斥候來報……”瞇眼凝望著孫愚那異于常人的白眉,韓布面色微冷,促聲道:“唐休如今就躲在先生背后的這片大山里,事不宜遲,還請先生讓開道路,切莫延誤軍機!”
“軍機?”
孫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就著油燈昏黃的微光,他眼神十分不屑的輕暼了韓布一眼,淡淡道:“不日前,曾侯率部親征,領(lǐng)隨州軍三十萬眾,開赴上黨邊境……將軍,您確定要卑職讓開去路?”
“隨州軍?”
“隨州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