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順著水道向前行了約一個時辰才出了暗河,原來已到了七十五司地界。
聶政見文淵仍在傷心,他行刺失利,急欲趕回墨家本城,臨行前告知文淵道:“冥界昏暗,世道不公已極。小兄弟若是要一雪大仇,可西出藏劍關(guān)?!闭f罷告辭而去。
文淵一路猶豫如何告知秀辰老漢他女兒遭遇,待他回了破廟,見破廟已燃起熊熊大火,秀辰老漢蹤跡全無,文淵連忙躲藏起來。原來判都察司尚書遇刺一事驚動帝君殿,湯燕武又是大帝寵姬湯燕文親弟,帝君殿數(shù)萬兵馬晝夜搜尋亂黨,凡疑與墨家有干系的一律擒拿,抵抗的一律誅滅,帝君殿地界一片惶惶不安。
文淵藏身不住,只得先向北往平等王地界偷偷行去,過了平等王地界,便可去藏劍關(guān)了。
文淵來到平等王地界一處村落,見四處官軍捉丁,此時泰山王曹操正要攻伐平等王李自成,李自成惶惶不安,遣了官軍出來捉丁充軍,文淵殺退幾個兵丁往村外急逃時被一哨軍馬圍住,他見被危困只能束手就擒。
官軍將所擒男丁綁縛了雙手押往伍營,日夜操練,有不服約束者當(dāng)即誅滅,所有被迫充軍的陰民敢怒不敢言,文淵被困伍營內(nèi)無法脫身,只得隨著一同操練。
不幾日,曹仁前軍忽然夜襲,萬道火矢如流星般射進大營,伍營內(nèi)火光沖天,督軍入營帳持鞭打醒新軍,平等王軍兵慌作一片,只聽到四面喊殺聲震天,督軍向文淵揮鞭時,被他一把拿住。
督軍大怒道:“你敢造反么?”文淵將他推倒,其余新兵一哄而上,亂拳向督軍打去,軍帳內(nèi)亂作一團。文淵走出帳外時,曹仁大軍已攻入伍營,文淵乘隙擊昏個曹兵,換了曹軍行裝駕馬向營外飛奔。
遠去數(shù)里再看,平等王伍營已被攻破,曹軍將所擒拿平等王軍兵綁縛營外一一誅滅,文淵深幸自己見機逃了,隨后轉(zhuǎn)馬向藏劍關(guān)方向奔去。
平等王李自成登閻君位三百余年,驕奢淫逸荒廢政事,不理民生,地界內(nèi)眾陰民慘不可言,以至傳言‘寧投奈河不投闖王’。
文淵駕馬一路看去,只見平等王地界一片凋敝,失散陰魂遍地皆是,妖魔叢生,裹了孤苦陰魂食用。文淵想起聶政臨行所言“冥界昏暗,世道不公”,深以為意。
他駕馬行了月余,遠遠的瞧見個山頭形同一把巨劍入地,“藏劍關(guān)!”文淵心內(nèi)激動,連連拍馬前去。藏劍關(guān)位于冥界大陸西面,再向西便是西原,西原屬夜叉國地界。
東岳大帝出征冥界大陸時,將巨魔精怪逐去西原,其后化寶劍為山,建造關(guān)隘,使法力結(jié)界加持,又調(diào)遣帝君殿軍士鎮(zhèn)守藏劍關(guān),以防西原妖魔攻入。曾有詩云“冥界初始群魔舞,大帝仗劍定乾坤,化劍為山鎮(zhèn)邊塞,自此冥界稱帝君?!?p> 文淵駕馬到山下,束馬于一邊樹上,順石梯階階往上攀登,此地常時清冷,沒什么陰靈來往。
文淵剛到山上軍令臺便被哨衛(wèi)喝住,原來出去藏劍關(guān)需取得帝君殿介帖,哨衛(wèi)見文淵拿不出介帖便質(zhì)問他去西原原由,文淵只得諾諾退去。
走下山來,文淵思忖著聶政所言,如無介帖,墨家弟子又如何得能出關(guān)進關(guān),莫非是有密道?文淵在藏劍山下轉(zhuǎn)了數(shù)日也未見有密道可出關(guān)。
這日他閑坐石壁下,心內(nèi)一片亂雜,抬頭見石壁上竟嵌有鐵環(huán),文淵大喜,原來墨家弟子是使了抓鉤登山出關(guān)的,文淵在一旁搜尋,果在石堆下發(fā)現(xiàn)一副抓鉤。
文淵使抓鉤一甩,鉤在鐵環(huán)上,順繩而上,終于攀到山崖,再順坡過去進入山洞,洞內(nèi)昏暗無光,文淵一路沿著洞壁摸行,待出了山洞便到了西原。
文淵甫一出洞就見落下兩頭鬼蝠,身體已燒的焦黑。文淵抬頭望去,只見山頭一尾碩大朱蛇向藏劍關(guān)城墻爬去,剛觸及墻面,結(jié)界動作噴出火焰,朱蛇身體被灼燒,信舌嘶嘶亂吐,不多會滾落下來。文淵見這里妖獸出沒頻頻,只好潛行向前。
正前行時忽見面前樹上搭了木臺,文淵攀爬上去,見木臺上設(shè)有機關(guān)滑索,文淵將身體鉆進護椅,扳動機簧,滑索上搭鉤拖行的飛快,文淵大開眼界贊嘆不已,深深敬服墨家工匠手藝。
到第二處木臺,撥動機關(guān)后又再向前,如此五次,到了一處山頂。文淵剛落下木臺,左右已被墨家弟子包夾,一個弟子向樹干按下,上空旋即落下網(wǎng)具將文淵捆縛。
文淵急得大呼道:“聶政!我來尋找聶政!”那些弟子不加理會,一番捆綁后又捂了嘴推他向洞內(nèi)走。
文淵被架著前行,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有眼目可看。見洞內(nèi)甚為空曠,上下分為五層,機具器物一應(yīng)俱全,各路通道掛了許多銅罐,一些孩童在底部石廳嬉笑打鬧,洞內(nèi)男女身著粗布衣衫各自忙碌。
石廳上懸掛有幾幅書帖,當(dāng)中一幅留文“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蔽臏Y心內(nèi)暗想:“十方冥土,只見過征伐屠戮,哪里有安寧世界?相惡易,相愛何其難?”
有一男一女兩小童見文淵過來,覺得稀奇,繞了他唱道:“小哥小哥瞎了眼,闖進洞來被捉拿,抖抖索索象雞仔,可笑可笑真可笑!”文淵聽了有些羞慚,他一掙扎,墨家守衛(wèi)將他挾得越緊。
到了洞底,穿過石廳后,進入一處工坊,工坊內(nèi)堆積許多紫金石,正中有一處火爐,左面木架之上有各種機弩工具,右邊木架上擺放有短刀、袖箭、三尖槍、飛輪,斜面木架上放有各種瓶罐,文淵心想:“這個應(yīng)是墨家制作藥物兵器場所?!?p> 穿過工坊,來到一處書房,書房內(nèi)各種書籍重重疊疊堆積如山,書房內(nèi)一老者正與三位弟子攀談,其中一位就是聶政,另兩位則是柳真定與郭懷。
文淵一見聶政驚喜交加,無奈口被捂了不能發(fā)聲,聶政見到文淵被綁縛而來哈哈大笑,隨后向老者稟道:“矩子,他就是弟子在判都察司所遇到的文淵。”墨家守衛(wèi)將文淵松綁,文淵氣道:“文某遠來投奔,這便是墨家待客之道么?”
聶政剛要發(fā)聲,老者抬手凝色道:“小兄弟,此地已是墨家在冥界最后一處居所,只因遠在西原,才得以幸存。其余在冥界大陸八處洞府,都被帝君殿摧毀?!蔽臏Y聽了默然。
聶政、柳真定與郭懷聽了此話面色哀傷,呼道:“討伐不義,誓除大帝!”其后聶政拱手道:“矩子,某家愿為文淵兄弟作保?!崩险呗犃宋⑽㈩D首,對文淵道:“小兄弟隨我來。”文淵跟隨他進入內(nèi)室。
柳真定離開時警示聶政道:“你不問來歷胡亂招募弟子,須不要害了大家!”聶政回道:“某家心里有數(shù)。”
文淵先落座,矩子端坐后道:“老朽聽聞小兄弟與帝君殿有不少仇怨,是也不是?”文淵講述起自己被迫在修羅場做了三百余年斗奴,后被秀映姑娘所救,誰知秀映姑娘被判都察司尚書湯燕武所害,老漢秀辰則不知所蹤,講至秀映姑娘被害,文淵雙目通紅,雙拳緊握,身體顫抖不止。
文淵最后恨恨道:“冥界里諸神仙罪惡滔天,東岳大帝便是罪魁禍?zhǔn)?!?p> 矩子聽他講完,正色道:“你痛恨帝君殿,老朽深表同情??赡阋尤肽遥毞艞壡霸古f恨,墨家子弟不可私斗仇殺,墨家只為公義,不循私仇。”
文淵起身懇求道:“文某投奔墨家,便為討還公道,請矩子助我除了湯燕武,在下愿為墨家效犬馬之勞?!本刈勇犃藫u搖首道:“你思緒雜亂,一心只為復(fù)仇,必定惹禍上身,今日先安歇去,改日再與你相談。”文淵聽了征立一會,行了禮出去。
外邊聶政見他出來,問道:“與矩子所談如何?”文淵吞吞吐吐,末了長嘆一聲。
翌日,文淵早早起來,墨家子弟已出去勞碌,文淵拾起案上墨家典籍,翻一翻目表,口中念道:“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節(jié)用、節(jié)葬、非樂、天志、明鬼、非命”,他此時心緒繁亂,回想起修羅場時苦難,秀映姑娘臉龐又現(xiàn)于眼前。
他將拳一捶案臺又去求見矩子,矩子已出了洞府。他正閑的無事聽到有習(xí)武呼斥聲,去洞內(nèi)一層習(xí)武場卻被阻住,抬眼望去,里邊教習(xí)的正是聶政,聶政使了套劍法,劍花星星點點神鬼莫測,更似狂龍出海、巨鷹飛襲,劍招綿綿延延不絕勢不可擋。
聶政行招至‘十步一劍’,劍氣縱橫一片,周圍木樁齊齊被削去三寸,文淵首次見此劍術(shù),不禁撫手大贊道:“好劍法!精妙不凡!”
聶政收了劍招,轉(zhuǎn)頭看去原來是文淵,招手喚文淵進來,其后向墨家子弟夸贊文淵武藝,有墨家弟子提請與文淵過招,文淵再三推脫。
聶政卻道:“點到即止,文兄弟何必過謙。”一把將他推出。文淵拿了木劍,對面大喝一聲攻來,文淵一個掃腿,對手立刻倒地,一晃眼文淵已將劍抵在胸口,對手只得服輸。
其余墨家子弟見文淵武藝不凡,紛紛提請過招,聶政點了親傳大徒弟與文淵對招,文淵久戰(zhàn)修羅場,應(yīng)招時常用站劈式,對手從未見這般招式,提了劍猶疑不決。文淵轉(zhuǎn)手劍尖向后,忽然奔襲向前,對手急退,文淵斜劈一劍不中,轉(zhuǎn)手劍尖向前與他對戰(zhàn),那大徒弟得聶政真?zhèn)?,劍法精妙,進退有法,且不戀戰(zhàn),一時間兩邊斗個不相上下。
文淵與對手過了十余招后,心生一計,將習(xí)武場內(nèi)幕掛一扯蓋向?qū)Ψ缴仙?,伺機擊敗對手,聶政大弟子頭部被遮蓋,眼目不能視物,遂使出絕招‘十步一劍’,聶政見了急忙喝道:“住手!”文淵見他起招大驚,將身一躺斜滑向前,大徒弟劍氣掃出險險切到文淵,待他將幕掛扯下,文淵身躺于地,手中劍尖正指他下腹。
聶政上前怒斥徒弟:“為一勝敗,擅出殺招,快去閉門思過!”那大徒弟面紅耳赤,諾諾退去。聶政向文淵連連致歉,文淵心有怒氣,未發(fā)一言,離開習(xí)武場而去。
第三日,文淵又去求見矩子,矩子又不在,文淵心疑他故意不見,內(nèi)心愈加煩悶,于是出洞散心,洞門守衛(wèi)竟不加阻攔任由他去。
文淵下了山,見十?dāng)?shù)個墨家弟子正耕作靈苗,他本閑的無事,便去相助,一會兩個去伐木的墨家弟子急急跑來大呼:“有蠱雕!快快回洞!”
話音未落,聽到一陣嬰兒啼哭聲,一頭妖獸沖將上來將一個弟子撲倒,文淵定睛看去,那怪嘴如金雕,首如鹿頭,身如花豹,見蠱雕正撲食那弟子,文淵撿個石塊打去,擊中蠱雕頭部,蠱雕被激怒,張嘴一陣嘶鳴,文淵與其他弟子頓時頭昏目眩,原來蠱雕嘶鳴可以擾亂心智。
文淵強支心念奔逃,蠱雕被他擊打,恨他入骨,急追而上,文淵幾次躲在樹后才避過他利口。其他墨家弟子四散奔跑各自躲避。
文淵出洞并未攜帶兵器,他跑去一墨家弟子身邊將他腰間寶劍抽出,轉(zhuǎn)身迎戰(zhàn)蠱雕。蠱雕又發(fā)出幾聲嬰兒啼哭,其余墨家弟子聽了不禁悚然,文淵在修羅場廝殺了數(shù)百場,早已心如沉鐘,并未被蠱雕懼到。
見蠱雕又要嘶鳴,文淵踢飛個石塊投向它利口,蠱雕斜首躲過,見面前青年毫不畏懼,它更怒不可遏,再次飛奔襲來,速度奇快。文淵也飛奔向前,到至面前,蠱雕巨口張開欲撲食,文淵抽身一滑自它身下而過,劍尖一揮砍傷它左足,蠱雕僅有雙足,左足受創(chuàng)站立不穩(wěn),轟地倒地。
文淵轉(zhuǎn)身便逃,山路本難行,又是上山,不多時蠱雕展起羽翼追奔過來,到跟前一撲將文淵擊出老遠,文淵站起后蠱雕又一陣嘶鳴,文淵只覺頭暈?zāi)垦I聿荒苤?,他只得奮起渾身力氣將劍投出,蠱雕一躲,寶劍未投中飛落山下。
文淵長嘆一聲,又拾個木桿迎戰(zhàn)蠱雕,蠱雕拍拍兩翼飛快襲向他,忽聞上空一聲怒喝,一把長刀飛出插進蠱雕胸內(nèi),蠱雕轟然倒下。
一個身影落下,原來是聶政趕到,身后墨家守衛(wèi)搭起連珠弩接連射向蠱雕,轉(zhuǎn)眼蠱雕身中數(shù)十支箭矢,聶政向文淵問道:“還能戰(zhàn)否?”
文淵大聲應(yīng)道:“拿劍來!”
聶政抽出寶劍遞到他手,文淵提了劍向蠱雕走去,蠱雕身受重創(chuàng),口中只能發(fā)出嬰兒哀聲,它右足抓向文淵被他躲了,文淵使力一劈,砍下蠱雕頭顱,因受創(chuàng)加力竭,文淵站立中就已昏厥。
墨家弟子見他惡戰(zhàn)蠱雕,雖昏厥而身不倒,不禁敬佩萬分,聶政向前輕拍幾下,文淵猶站立如山,聶政激動道:“聶某見過無數(shù)英雄,無一個可及文兄弟的?!?p> 墨家?guī)讉€子弟抬了文淵回洞,聶政向矩子稟報文淵為救墨家子弟,惡戰(zhàn)蠱雕,神昏而身不倒,斗志堅毅舉世無雙,被救墨家子弟在一旁連連稱是。
矩子聽了嘆道:“他雖有才,可惜為仇恨蒙蔽,于我墨家事業(yè)殊為不利,不可因他而毀我墨家大業(yè)?!?p> 聶政聽了跪倒:“文兄弟真情真義,絕無虛偽,自聶某與他相識,從未因私利忘卻大義,請矩子恩準(zhǔn)!”被救墨家子弟也齊齊跪倒,愿為文淵作保。
矩子無奈嘆道:“也罷,老夫應(yīng)允了?!北姷茏悠鹕?,矩子又囑咐道:“待文淵醒時引他來見我?!?p> 三日后,文淵悠悠轉(zhuǎn)醒,一旁墨家弟子告知他因惡戰(zhàn)蠱雕力竭昏厥,文淵起身說要求見矩子,弟子答道矩子已等候他多日了。
文淵急忙趕去書房,矩子手執(zhí)墨家典籍回首問道:“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節(jié)用、節(jié)葬、非樂、天志、明鬼、非命,你可略知一二?”
文淵答道:“兼愛即博愛,非攻是反戰(zhàn),節(jié)用應(yīng)是反對奢靡,節(jié)葬應(yīng)是重生輕死,非命該是反對天命。其他的在下實不知。”
矩子微微頓首,說道:“大致是如此。墨家尚賢即是不可鄙薄身世低微者,墨家尚同即是同德,天志即為同心,非樂即是不可沉迷禮樂,明鬼即為不可胡作為非,否則定有報應(yīng)。”文淵聽的仔細,深以為然。
矩子忽然問道:“文兄弟是否決意要入墨家?”文淵忙跪下稱是。
矩子道:“既如此,一會老夫當(dāng)堂宣布你加入墨門?!逼浜缶刈訉⑺心易拥芫埤R,當(dāng)諸弟子面宣告文淵加入墨家,文淵自此留在西原墨家洞府習(xí)文習(xí)武,研修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