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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華轉(zhuǎn)頭空

章3

浮華轉(zhuǎn)頭空 秋風挽珠簾 2469 2019-11-05 11:45:00

  賒旗鎮(zhèn),自明末清初以來,便為北通汴洛之動脈,南達襄漢之津渡,東衢閩越之咽喉,西連山陜之要道。

  同治年間的太平軍起義阻斷兩淮,讓商品的南北流通受困,長江航運與運河漕運停擺,使得原本只是山陜商人長途陸運中轉(zhuǎn)站的賒旗鎮(zhèn),一躍成為了南船北馬、總集百貨的水路樞紐。

  南來北往的貨商為了躲避兩淮的戰(zhàn)火,或走陸運取道南襄隘道自南陽北上,自荊楚南下,或憑借唐白河流域水系運力的發(fā)達,自賒旗登船由潘河、趙河駛?cè)胩瓢缀樱瑓R入漢水直達長江流域。

  隨著太平天國的覆滅,以及長江流域通商口岸的開設,自賒旗走水路直達漢口,成為了天下行商特別是北方山陜大賈的最佳選擇,“販谷米桐茶至漢口,易鹽而歸,分銷各岸”,行商帶動了整個南陽盆地的迅猛發(fā)展,中心位置的賒旗更是一躍成為了中原地區(qū)舉足輕重的商業(yè)中心,日益繁華。

  這一點,山陜行商建在賒旗鎮(zhèn)正中央位置的瓷器街上坐北朝南而立的山陜會館,最能體現(xiàn)了。

  張?zhí)梦淖隈R車上,挑簾看向會館門口那兩桿直插云霄的鐵旗桿和七彩斑斕的琉璃照壁,不由五味雜陳。

  這世間繁華來也匆匆,不知去時又會如何?

  張家這支扎根賒旗至今已有十余代人了,張家老祖從游方貨郎時,便隨著大遷徙,自山西洪洞縣來到這陌生的中原大地,靠著骨子里的精明創(chuàng)下今日這般事業(yè),乾隆年間還有旁支族人立了軍功,提攜著整個家族抬了漢旗,所以時至今日,老張家在賒旗的商賈之中,雖然不是家業(yè)最大的,卻也是人人高看一等的一方名流。

  張家宅邸就在賒旗鎮(zhèn)城東頭東裕街上,是座沿街八鋪面入院四進出的大宅,深得晉商大院的風采,又融入了湖廣小宅的精巧。

  馬車到了張家大宅門口,早有先頭報信的家丁通傳了老老少少十幾口子人,站在門口恭候著。

  張?zhí)梦倪@人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虛頭巴腦的規(guī)矩,下了馬車虛虛地應了幾聲,便讓人們散了,也不回內(nèi)堂,先轉(zhuǎn)去了自家糧行的臨街門面。

  糧行生意在張家,不過是旁枝末節(jié)。相比長駝隊和棉花、茶鹽生意,糧行不過是有個是由,營收夠養(yǎng)活了幾桿旁支末姓和家生奴才,更別說跟張家兩大貨倉比了。

  主管糧行生意的掌柜張富財也是一愣,迎接大老爺?shù)臅r候他一個旁支張姓都擠不到隊伍前頭,只能遠遠地立在門口站規(guī)矩,沒成想大老爺居然徑直來了這廂,頓時興奮地直搓手,偷摸著回頭招呼伙計們,“精神著點!老爺來了!”

  張?zhí)梦臐M是心事的進了糧行,撲鼻的粉面味嗆得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還好,并未嗅到什么腐朽餿味。

  張富財是跟過張?zhí)梦乃蠣斪拥模m是旁支末姓,卻因此緣故跟正房這支走的近些,管起事來,相比張?zhí)梦哪菐讉€叔伯兄弟,怕是還要用心的多。

  “老爺安泰!”張富財領著一班伙計給張富財行了禮,知道他不喜歡規(guī)矩多,也就免了一套套的恭維,垂手跟在一旁等話。

  張?zhí)梦哪砥鹨淮樾∶?,端在面前嗅了嗅,米香撲鼻,用手搓了一下,干燥但又不化粉,想來這張富財也是用了心思的。

  “這是打山西來的沁州黃,粒粒飽滿,色正味香,銷路不錯,鎮(zhèn)上幾家山西大戶都是定時供應的,從不間斷!”張富財湊上前一點,小心翼翼地匯報著。

  張?zhí)梦狞c了點頭,大眼一瞧,整個柜上湖廣的稻子,陜甘的小米,東北的高粱,直隸的燕麥,又搭配了花紅柳綠的各色豆子和各種粗糧,倒也是個糧米齊全的地兒了。

  “東西倒是齊全,不過,我記得年前看賬,營收倒是不怎么樣?。俊睆?zhí)梦囊贿厔冮_一顆洪湖的白蓮米塞入口中,一邊和聲細語地詢問道。

  張富財遲疑了一下,這賬面不行的原因,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不過這糧行一貫不被重視,只要不賠錢也就沒人問,長年以來都成了習慣了,怎么今天忽發(fā)奇想的問起來了呢?

  為了下火,張?zhí)梦奶匾鉀]將白蓮米拔芯,滿口的苦澀讓他微微皺起了眉頭,看在張富財?shù)难壑袇s是如嗔怒一般唬人,反正左右也不是他張富財生意做歪了,索性全倒出來說了。

  “咱這賒旗鎮(zhèn),本就產(chǎn)糧,光緒爺還在位的時候就連年豐收,米賤不上價,也就這些稀罕物件好銷,但這南來北往的客商多了,這稀罕物件也不是就咱家有,所以…”

  “所以就賬目平平?那別家糧行風生水起騾馬列隊,貨船成行,是在賠錢賺吆喝?”張?zhí)梦穆牭脧埜回斶@明顯的推諉,言語間透出一絲不滿。

  張富財自然知道三言兩語是糊弄不過去的,豐收乃是一地之情,天下遭災的地方那么多,哪有糧米賣不上價的道理。

  張富財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滋潤一下干癟的喉嚨,“咱家糧行雖然行貨不多,但往年也跟著復興號那些個大糧行南北倒騰過,口糧上的利雖然薄了些,好在北上的駝隊用的自家人,一來一回稍帶點別的,一年落帳上的也不少,只不過,這兩年……”

  “嗯?”張?zhí)梦谋溋藦埜回斠谎?,按常理,這不過二字之后有遲疑,怕是事涉情面了,張?zhí)梦睦浜咭宦?,甩袖踱步走向鋪門口。

  張富財會意,小踮腳地跟出鋪門外,悄聲地說道:“這兩年二爺說棉花生意好,把糧行的倉儲占去屯了新棉,去年春上賣給江南廠狠賺了一筆,所以便一直賴著不還,咱這糧行本就掙得少,更不敢跟二爺爭搶,只能走走坐攤生意……”

  張富財抬眼瞅了瞅張?zhí)梦模瑳]見有什么神情變化,便接著說道:“會館幾位公爺在咱柜上支糧,原先也都是一旬一結,后來變成一月一結,去年年前推諉到年后再結了,原本柜上是不答應的,是二爺出面攔住了,說幾位公爺做的都是大買賣,這起子小事拖到年后又不打緊,這才讓去年的賬面難堪了!”

  張富財說完,見老爺臉上仍舊是面無表情,也不知該如何收尾,呆立在一旁。

  張?zhí)梦拇丝虆s是在極力按捺住滿腔的怒火,只不過涵養(yǎng)習慣了,不能輕易在外人面前露了真容,何況作妖的還是自己的親兄弟,張家二爺:張?zhí)貌?p>  張?zhí)梦哪乜戳藦埜回斠谎?,本來張?zhí)梦木捅葟埜回敻叩目煲活^,那凌厲地眼神更是把張富財看矮了許多。

  “有事不言聲,罪過自己扛!”張?zhí)梦恼f話時,唇上的胡須隨著話語一上一下,放在張富財眼里,卻像小時候挨過的鞭子一樣,看得直晃眼,不自覺地便勾了頭。

  張?zhí)梦目戳藦埜回斶@慫樣,心中更是郁悶,輕嘆了一聲返回了正院。

  張富財聽著張?zhí)梦牡哪_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敢緩緩地抬起頭來,胸中也是怨氣舒展,這話藏心里好久了,今天總算是跟老爺吐了口,以老爺?shù)木骼鋭?,二爺這點小九九,怕是要翻船了。

  張富財轉(zhuǎn)身回到柜上,卻見幾個伙計都傻愣著望自己,不由眉頭一皺,“杵在這兒作死呢!我不派活兒不知道自己動是吧!指一堆吃一堆,憨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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