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43
張?zhí)梦囊凰薅荚谳氜D(zhuǎn)反側(cè),始終拿不定主意。
等到早飯的時候,他下意識地看向張春福,張春福卻在頭也不抬地喝粥。
張?zhí)梦慕乐掀?,緩緩地放下筷子,輕聲說道:“春福,我還是想送去南陽,楊先生那里!”
桌上的眾人頓時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特別是張秦氏,一臉焦急地看了張柳氏一眼,滿眼的哀求。
張柳氏取了方巾擦了擦嘴角,心中也是在思量,以張?zhí)梦牡谋?,是從不會和婦道人家商量正事的。
今天這事,恐怕一來是牽扯到子嗣向?qū)W的內(nèi)事,二來這主子恐怕自己也是心生猶豫了。
想到這兒,張柳氏淺淺地笑了笑,輕聲說道:“這才過去幾日啊,一提到南陽,一提到那個楊先生,我這心啊,都還是顫的!”
張秦氏聽了話音,連忙在一旁迎合著,畢竟她本就是不愿讓兒子離開自己身邊的。
小張氏想起那日跪在衙門口的慘痛,也是皺了眉。
張?zhí)梦膮s并未理睬這三個女人,只是單單看向張春福,“楊先生是個有大學問的人,你跟著他,能學到很多你從未接觸的本事,你可愿意?”
“兒子愿意!都聽父親的!”張春福重重地點了點頭,頗有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身旁一臉茫然的弟弟張春壽。
張秦氏這便坐不住了,在一旁插話道:“老爺,前一次在南陽城遭了那么大的罪,還不都是跟那個楊先生有關(guān),春福還小,萬一...”
張柳氏見張?zhí)梦哪樕惶每?,伸手止住了張秦氏的絮叨,輕聲說道:“老爺,這可要想清楚了,楊先生是大才,但他畢竟不是凡人!”
“我知道!”張?zhí)梦纳陨苑啪徚艘幌抡Z速,緩了緩情緒,“我是讓春福去上新學,學的是學問,你們扯那些有的沒的干嘛?南陽公學幾千學生,也沒見人家退學??!”
張柳氏默默地閉上嘴,說道這份上,怕是再難說動張?zhí)梦牧恕?p> 張?zhí)梦目粗鴱埓焊?,淺淺地飲了一口茶,“送你去南陽公學,只可潛心向?qū)W,打磨心性,其他腌臜事切莫摻和!”張?zhí)梦耐低得榱艘谎蹚埩希@腌臜事是什么,恐怕只有這個張家大夫人略知一二了,“自己也要照顧好身子,出門在外不像在家,把你的少爺脾氣都收收,別想著離家遠了老子就收拾不到你!”
張春福興沖沖地撇了撇嘴,樂樂呵呵地應了一聲。
吃過了飯,張春福興沖沖地回房整理私物去了,張秦氏卻是手足無措,想要攔卻自知勸也沒用,愁字都寫到臉上了。
張?zhí)梦姆愿篱T上備了車,下午便要送張春福去南陽,自己又回到書房中,鋪了宣紙款款下筆,修了一封長信,準備讓張春福交給楊鶴汀。
張柳氏帶著丫鬟端了參茶,悄悄地放在一旁,靜靜地候著,等到張?zhí)梦膶懲?,取了封子裝好,這才發(fā)現(xiàn)書房外站著一人。
“你什么時候來的,我竟沒察覺!”
張柳氏淺淺地一笑,將參茶遞了過去,“你要送福兒去南陽,怎的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這不是之前都說好的么!”張?zhí)梦妮p輕地吹拂著茶水,敷衍道:“楊先生才學品識都是上佳,福兒跟著他錯不了!”
張柳氏端詳著張?zhí)梦挠行┐植诘哪橆a,前頭落下的傷疤,眼下已是無影無蹤了,“若是沒那檔子事,我也覺得你說的是對的!”
張?zhí)梦奈⑽㈩D了一下,笑道:“出了那檔子事,楊先生就不是好先生了?”
“先生是好先生,只不過,卻不是教學那么簡單!”
張?zhí)梦娘嬛酀膮⒉?,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清楚呢,楊鶴汀的所作所為,顯而易見藏著更深的圖謀。
但,張?zhí)梦膮s挑不出他的錯來。
甚至內(nèi)心中還有一絲欽佩和贊許。
張柳氏看著張?zhí)梦牡碾p眼,柔聲說道:“福兒青春年少,未必能看得通透,想想那日衙門口,護著楊先生的那些個稚嫩的面孔,真是叫人又心痛又憐惜!”
張?zhí)梦穆胤畔虏柰?,這些他都想過,還不只想過一兩次,他大概也能猜到為什么楊鶴汀會選擇從公學辦起,但是,連張春福一個半大孩子都能說出報國救民,學以致用的話來,新學的影響力,居然是在悄無聲息地滲透到了四面八方,實在是不容小覷。
這般情形下,仍在私塾中故步自封,就真的是對孩子好么?
張?zhí)梦妮p輕地扳著張柳氏的肩頭,“放心吧,我已在信中交代了,懇請楊先生不吝賜教,春福去,用心學習便好,其他的事,你我多多交代便可,違紀犯法的事讓春福躲開些!”
張柳氏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既是如此,老爺便要多費心了,南陽據(jù)此不遠,勤探望著些,秦妹妹那邊我去安撫!”
張?zhí)梦乃妥邚埩?,便如往常一樣前往東裕街上的糧行巡視了一遍,又讓張富財跟著看了看東門外新起的谷倉,這才拐到了會館中尋人喝茶。
到了山陜會館西廊,張?zhí)貌齾s是早他一步先到了。
“哥哥來了,快來嘗嘗我這新茶!”
張?zhí)梦母谧谋娙舜蛑泻?,坐到張?zhí)貌纳砼?,張?zhí)貌B忙斟茶倒水遞上。
張?zhí)梦目戳丝矗中崃诵?,卻是辨不出品類,看著像紅茶,卻不得葉子,只有些許粉末,茶味不濃,卻有股異香。
張?zhí)貌磸執(zhí)梦囊荒樀囊苫?,連忙低聲解釋道:“這茶,卻是洋玩意,是洋人尋了咱的滇紅種跑到一個叫錫蘭國的地方種出來的!”
張?zhí)梦陌欀碱^,一飲而盡,確實有點滇紅的味道。
“這洋玩意,你是從哪弄來的?”
張?zhí)貌衩刭赓獾匾恍?,“說起來,送茶這人,你也識得,英吉利國太古公司派駐南陽的買辦,廖啟德!”
張?zhí)梦囊汇渡瘢@假洋鬼子怎么摸到賒旗鎮(zhèn)來了?
提起廖啟德,張?zhí)梦木蜁肫鹉前炎筝喪謽?,想起因此送命的四兒來,禍雖不是他種下的,卻是由此引發(fā)的。
張?zhí)梦目戳藦執(zhí)貌谎?,“他,送你這個干嘛?”
“自然是談生意嘍!”張?zhí)貌ξ匾凰p子,“現(xiàn)下,棉籽缺貨,這孫子都快打聽大半河南了,才知道來尋我這正主!”
“人呢?”
“他一個假洋鬼子路不熟,先派人送了拜禮來,請弟弟我下午往南陽去一趟?!?p> 張?zhí)梦拿蛄嗣蜃?,張?zhí)貌@次屯棉,他本不欲多管的,但是莫名其妙牽扯到了這個廖啟德,讓張?zhí)梦挠钟悬c疑惑和好奇了,這油頭滑腦的假洋鬼子,還是得多提防著些。